第三章 向著微光

  夏末的風吹起來最是爽利，尤其是騎著電瓶吹，簡直沁人心脾。

  宋歡盯著前方的夜色，從那大片的漆黑中看出了點點光亮。

  沒有人可以一直活在白日里，但看多了黑暗，總歸可以發現其中藏著的些細微的光。

  那叫做星星。

  閑著就愛胡思亂想。

  宋歡搖了搖頭，在一棟樓房下停下來，把電動車推進樓梯間鎖好後上了樓。

  門是虛掩著的。

  宋歡皺著眉頭進了屋，轉身把門反鎖好，末了還拉了拉門。

  「媽，我有鑰匙會開門，把門打開萬一進賊怎麼辦？」

  宋歡的媽媽原本坐在桌前轉過身，眼睛里微微含著笑：「我就提前一兩分鐘開的，當小偷的算不了那麼准，也就你能。」

  這一笑，宋歡心尖都軟了。

  宋歡的媽媽以前是個溫溫柔柔的閨中大小姐。那場火災過後，宋歡爸爸陪在她身邊，小心地照顧她，於是她成了宋歡爸爸一個人的大小姐。

  現在，她成了宋歡的大小姐。

  只要這大小姐一笑，宋歡就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只想著下次要早點回家。

  另一邊，寧哲慢悠悠地晃回不遠的家時，外婆已經睡了。

  洗漱完畢，寧哲躺在床上拿出手機，與「頂頭上司」的對話框直接跳了出來。

  寧哲看著「我轉學了」這四個字想了想，還是敲了幾個字過去。摁熄屏幕後把自己塞進毛毯里，很快睡了過去。

  「我挺好的，勿念。」

  第二天雖說考試，早自習還是要上的，而寧哲對此一無所知，甚至睡得比假期時還要好。

  6：10。

  外婆推開寧哲的門：「毛坨，你再不起床就遲到了。」

  「……」寧哲皺著眉睜開厚重的眼皮，看了眼時間，「多久遲到？」

  外婆悠閑地說：「啊……六點二十吧應該。」

  寧哲：「……」

  一個一米七五的男子漢不得不從床上彈了起來，甚至還在起來的瞬間撞到了頭。

  經過一番快速地洗漱，寧哲看著剩餘的五分鐘，一臉木然地衝下樓，看見一輛電動車直直地駛了過來。

  寧哲想都沒想直接喊道：「宋歡！」

  那輛電動車不為所動地直直駛離，寧哲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了。只好放棄走捷徑的想法，一鼓作氣地向前跑去。

  前方的天幕已經亮了，寧哲的身後仍是一片漆黑。

  向著光啊，即使光很微弱。

  事實上，當身上存在壓力時，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寧哲僅用了五分鐘就跑到了教室門口，然後在三十秒的上課鈴中回了到座位上。

  「我出門時看到了輛電動車飛過去，還以為是你。」寧哲邊喘邊說。

  「我一般不騎電動車來學校，除非要遲到了。」宋歡看著一篇英語範文，隨手記著一些精美的句子。

  寧哲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是啊，我不是要遲到了嗎？」

  宋歡吝嗇地分給他一個眼神：「……做夢。」

  快下課時，老羅夾著一本《三字經》插著兜出現在講台上：「這次考試不需要全年級打亂考，有空的同學隨便排排座位，大家按照自己的座位坐，免得掉書。」

  「真夠隨便的。」寧哲嘟囔著。

  宋歡整理了一下桌上書本：「歡迎來到全年級最牛叉的班主任手下的班。」

  寧哲抬眉表示不解。

  「牛叉到《開學第一課》都不給你放，還讓你自己琢磨著交觀后感。」

  寧哲：「……牛叉！」

  一頓早餐后，寧哲發現教室的座位都成了單人位，自己的座位被排在了宋歡的前面。

  第一場考四選二，監考老師顯然沒什麼經驗，卻仍信一意孤行地自作主張把全班同學分成兩半，然後——一邊發生物一邊發化學。

  同學們：「……」

  同學們：「blabla……」

  見同學們爭論不休，監考老師再次孤立無援地走入絕交，滿頭大汗地把所有的試卷都發了下來。

  剛發完，廣播里響起了教導主任的聲音：「不管是哪個科目組，都只先發一張試卷，都只先發一張！第二張等鈴聲響起再發。」

  全班同學：「哈哈哈哈哈哈……」

  監考老師假裝鎮定地咳了兩聲：「都安靜，做卷子。」

  開學考，諸位出題老師大概都留了些許情面，題型不算太難。

  宋歡很快做完了，一邊檢查一邊轉筆。

  這時，放在褲兜里的手機細微地振動了一下。宋歡皺皺眉，以為是哪個同學在群里要答案，卻也沒發現嫌疑對象。

  正疑惑著，手機又像為了證明什麼似的又振動了一下。

  宋歡只好趁著監考老師不注意，把手機從褲兜里拿出來放在桌下，悄悄低頭掃了一眼。

  是大小姐。

  原本只是掃一眼的目光頓住了，旁若無人地點開消息。

  「這個周末公司組織旅遊。」

  「到時候在家照顧好自己。」

  宋歡原本因為「大小姐」三個字鬆開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去哪？現在疫情還不輕鬆……」

  還沒打完，監考老師忽然大喊一聲往這邊飄來。宋歡內心一緊，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本來鬆鬆握在手心的手機一不留神被前面的寧哲抽了過去。

  宋歡：「……這孩子也太天真了吧？」

  監考老師自然察覺到了這一動作，在寧哲面前站定，淡淡的語氣中透露出十分的把握，像是想把剛剛丟掉的面子撿回來。

  「交出來。」

  然後宋歡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寧哲弱小又無助地從兜里掏出了一小包辣條，遞給監考老師，小心翼翼地問：「老師，你要嗎？」

  監考老師：「……我*#&……」

  在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之下，監考老師滿臉黑線地回到講台上，再沒下來找過麻煩。

  考完，宋歡從寧哲手裡拿回手機，有些納悶又有些驚訝地問：「你不怕穿幫？」

  寧哲笑著解釋道：「在那個情況下，同學們都不太相信監考老師，在大眾的嘲笑下，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逃跑。而只要當面過了，無論回想起來是不是有問題，都不好意思再找麻煩了。」

  「就算我被發現了，老羅知道我不會作弊，頂多批一頓。下次……如果有下次，別幫我了。」宋歡斟酌著，最終還是說，「嗯……謝謝。」

  寧哲也沒在意她前面的話，又問：「你挺有分寸一人，怎麼上課回消息？」

  宋歡想起剛剛被人幫過，實話實說：「我媽周末要去旅遊。」

  「那不挺好的嘛？周末放假敞開玩。哦，還有你……」

  「我爸救火犧牲了。」

  寧哲居然也沒覺得尷尬，接著說：「哦……那你在擔心什麼？擔心你媽？不是我說，現在青春期的小孩玩會了個手機，就覺得自己什麼都懂，好像沒他控制，下一秒世界就毀滅了。也不想想沒他之前這個世界怎麼轉的。」

  「所以啊，少把自己當回事，這樣會輕鬆很多。」

  宋歡：「……我去個廁所。」

  我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宋歡邊走邊解鎖手機，那一行沒寫完的字立馬跳了出來，好像急著驗證什麼似的。

  這話確實不像子女說的，像老子。

  「……也有道理。」

  抬手把那行字一個個刪去，重新打上幾個字。看著消息發出，宋歡舒了口氣。

  「注意安全。」

  ——確實輕鬆很多。

  一轉眼，最後一場都考完了。

  還剩最後一點時間，全年級同學被禁錮在教室自習。可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自習，能壓制住一教室刁民的，大概也只有……

  ——各科答案。

  各科課代表肩負老師的重託，在前後兩塊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寫著答案。

  宋歡看著答案，原本有了底的數學頓時塌下去了一大塊。

  在意識到自己沒看錯答案之後，宋歡又耐著性子把那些題目重新計算了一遍。

  粗人難過容易題。

  宋歡看著計算出的保底分數，整個人都木然了。

  下課了，身後的寧哲把位置重新搬回來，一邊和她靠齊一邊拉她一起走。

  宋歡面無表情，頭也不抬：「你先走吧。」

  寧哲看了一眼她卷子上的紅色筆記，又轉身看了看空蕩蕩的教室。

  「你信不信我把你提起來走？」

  「你提。」宋歡掃了他一眼，「老羅在隔壁盯著監控呢，你敢提我，我給你……」

  寧哲不等她說完就把她從課桌里拉了出來，天旋地轉間宋歡就被寧哲托在懷裡抱出了教室。

  待把人放下，寧哲笑著對沒搞清楚狀況的宋歡說：「不要說條件，我認定的事，不趁人之危。」

  老羅在監控外眉開眼笑：終於有個人能治治宋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