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暴雨之夜
從工會裏出來,蘇玉就一個人在街上逛著。
“她們都是那種覺得自已長得不錯,然後想以此為跳板嫁到城裏來的女人……”
農村的姑娘就這麽不值錢嗎?蘇玉想著“滴水觀音”的話,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藍大旁邊的商業街。
這是一條老街,街道兩邊的門麵房矮小而陳舊,賣著服裝、飾品、文具和各種小吃。
路兩邊和法國桐又高又粗,有的甚至一個人合抱都抱不過來。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多半是學生。
蘇玉穿著一條水磨藍的牛仔褲和一件玫紅色印花T恤走在人流中,看上去和剛從大學校園裏走出的學生沒什麽兩樣。
隻有她自已才知道她隻是一個工人,而且是個臨時工。
一對年輕的學生情侶走了過去,蘇玉羨慕地看著他們,盡管她和高原沒有規劃過他們的未來,但是如果她沒有落榜,現在他們恐怕也就是這個樣子吧?
自從到了藍湖後,有好多次蘇玉都想去看看高原,但是想到她把他的複習資料全埋在了玉米地頭、想到高原那狠狠的一巴掌,她忍住了。
他們已經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再見何益?
可是昨天晚上看了他的信後勾起了蘇玉的很多回憶,高原還不知道她就在藍湖,他們在同一個城市。
看過高原的信後蘇玉很想去看看他。哪怕隻是看一眼,遠遠的看一眼。
結果蘇玉也如願以償地遠遠地看了高原一眼。看完之後,她又後悔了。不僅後悔,還有難過、心痛,痛得她想把自已狠揍一頓。
從高原的學校裏出來,已經快9點了。蘇玉來到廣場南路,路邊的大排檔裏人聲鼎沸,一群一群的男人和女人在塑料布搭就的簡易棚中推杯換盞。
簡易棚前麵的鼓風機嗡嗡的響著,通紅的火苗象毒蛇一樣伸縮環繞,爐火旁大都站著一個一身油膩的胖大男人或女人。
黑乎乎的鐵鍋裏嗤啦嗤啦響著,那是把配好的菜倒在煉得快要冒煙的油鍋裏的聲音。
這種吵鬧與她的心情很不相符,她走到最後一家大排檔,這裏的人已經很少了,棚子裏隻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在低低的邊吃邊談。
胖胖的老板娘圍著一個看不出底色的花圍裙正在炒菜,她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進去之後,她要了一瓶二鍋頭。
那個男人西裝革履,女人打扮得更是洋氣,看樣子是一對情侶。他們之所以選擇在這裏吃飯,也是因為這裏很安靜吧?蘇玉心想。
這對情侶見蘇玉一個人來吃飯,還要了一瓶二鍋頭,很是奇怪,那女的正吃著飯也不吃了,一直盯著她看。
看什麽看?沒見過人失戀啊?蘇玉心想。老板娘上了兩個菜,蘇玉接過一個杯子,便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便有些不當家了。
見那個女的還在盯著她看,蘇玉抹了抹嘴,衝她舉起杯咧嘴笑道:“一塊來喝幾杯?”
那女的見她醉了,忙低頭吃飯,不再理她。
蘇玉很是傷心,林小青和她爸媽過周末了,高原和陳若蘭在一起了,而她,到現在仍然是孤家寡人一個,傷心的時候想找個人喝酒都找不到。
蘇玉,你好可憐啊。她邊喝邊對自己說。
從高原的學校出來之後,蘇玉就決定要喝酒,怎麽能不喝呢,為了高原和陳若蘭她也要喝一杯。
高原,他要蘇玉等他四年,還有陳若蘭,當初看光榮榜的時候,蘇玉見她考的是藍湖師範學院就估計沒有好事,誰都知道藍湖師範學院和藍大緊挨著。
她對高原是覬覦已久了啊,誰逮著機會誰不利用啊,這就跟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道理是一樣的。
其實這也不能怪高原,當初蘇玉把那些複習資料埋在西湖的玉米地裏的時候,不是把他們的感情也埋在那裏了嘛,高原和陳若蘭這樣也是應該的。
蘇玉喝酒不是悲傷不是難過,她是為他們慶祝來著。可是喝著喝著,蘇玉又難過起來,她覺得高原不應該這樣,最起碼不應該這麽快就這樣。
那麽高原到底怎麽樣了呢?
蘇玉在他的宿舍樓下等了兩三個小時,終於看到高原被陳若蘭攙撫著回來了,嘴角還流著血,衣袖也被撕掉了。
這個樣子,就好象當年他為了她跟蘇大軍打架一樣。
恍惚中,她好象又回到了蘭山口鎮,回到了蘭山中學。
然而若蘭的話讓她回到了現實。
“高原,你怎麽那麽衝動?他們愛說就讓他們說兩句好了,幹嘛要動手呢?你沒見他們是好幾個人嗎?你一個人打得過他們嗎?你看你,都上大學了,做事情也不動腦子。”陳若蘭一邊走,一邊埋怨。
“我也知道他們人多啊,但是,你聽見他們說什麽了嗎?簡直是不堪入耳。我再不出手,我還是人嗎?”高原仍然憤憤的。
“這樣的人,就象我們老家的狗尾巴草一樣,殺之不盡也除之不絕,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呢?”陳若蘭又說。
“我是在替你打抱不平啊,真是狗咬呂洞賓。”高原被她說得有些不耐煩了。
蘇玉在他的樓下跟神精病似的轉來轉去,卻等來了這樣一個場麵,蘇玉的心裏是又酸又苦。
這時卻聽見若蘭幽幽地說,“高原,我知道他們說的話很難聽,但是,就算他們對我動手動腳,我也不願你被打成這個樣子,你知道你被打成這個樣子,讓我多心疼嗎?”
不知從哪裏射來的一縷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蘇玉看到她眼角的淚光一閃一閃的。
然後,蘇玉又看到高原伸手去摸她的臉,“傻丫頭。”他說:“你怎麽那麽傻?我是個男孩子,被人打幾下算什麽?你一個女孩子家,被人動手動腳的,以後怎麽說得清楚?”
“高原,我不管,我不管別人說什麽,我隻要你好好的。高原……”陳若蘭輕喊了一聲,雙手繞上他的脖子便去親他。
蘇玉遠遠的看著,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麽,隻見他們已抱在一起躲在牆角裏接吻。
他居然不顧疼痛,陳若蘭也不嫌血腥,這一對狗男女!
就這樣,蘇玉就去喝了整整一瓶二鍋頭。
從大排檔裏出來,蘇玉就開始吐,一路酣暢淋漓,差一點把五髒六肺都吐了出來,吐到最後,蘇玉坐在路邊不能動了。
一場暴雨襲擊了這座城市。
是那年秋天的最後一場台風。蘇玉垂頭坐在梧桐樹下的馬路牙子上。“哦,下雨了。”她抬起頭喃喃地說。
一陣狂風卷地而來,夾雜著大顆的雨點,打在她的臉上劈啪作響。
她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向前走。不知道是怎麽爬上公交車的,也不知道是怎樣回到家的,總而言之,她來到了自已的家門口。
來到門口她發現門上少了一塊木板。蘇玉記得門上的木板有一塊要掉下來了,她也跟佟大媽說了,佟大媽也說過要給她修,但是可能是太忙,這幾天一直都沒有把門給修上。
雨下得太大,她也沒有多想,開了門進去,“啪!”得一聲開了燈,屋裏已經進了水,蘇玉踩著水踉踉蹌蹌地剛想爬上床,卻發現一條大蛇盤在她的床前!
怎麽她的屋裏會有蛇呢?
那條蛇顯然也被她驚動了,昂著頭,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好象隨時都會向她撲來。蘇玉定了定心神,她以為自己喝醉了,出現了幻覺。
使勁地揉了揉她那雙醉醺醺的鯉魚眼,定睛再看:沒錯,是蛇!而且還是一條大蛇!蛇身足有小孩的胳臂那麽粗,黑黝黝地盤在她的床前。
佟大媽家住在郊區,不遠處就是稻田地,看樣子,這條蛇是因為打雷從那裏過來的。
“我走,我走。”蘇玉對著那個昂起的蛇頭說,一邊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向後退。蘇玉來到佟大媽門口敲了敲門,半天也沒有動靜,蘇玉這才想起佟大媽今天帶著小強回娘家了,好象她娘家有什麽人去世了。
蘇玉沒辦法隻好開了大門。穿過田間的小路,蘇玉見前麵的巷子黑魆魆的,一路跑著出了巷子,到了公路才停下來,這時公路上的人已經很少了,也沒有公交車了。
她就這樣在大街上走,一直走到火車站人多的地方,才放下心來。
藍湖開發區金盛化工廠氟草酯車間施工的工地上塵土飛揚。容之奇戴一頂桔紅色的安全帽一邊走一邊巡查。
從早上來到工地到現在他忙得連口水都沒時間喝。正在這時,雯雯突然走了過來。“你?你怎麽來了?”容之奇看到自已的女朋友忍不住驚喜地問道。
“我想你了。”雯雯悶悶地說:“你什麽時候能下班?”
“我現在就能走。”容之奇說:“你等我一下。”他匆匆跑到施工隊長那裏交待了一些事便挽著雯雯走出了工地。
雯雯坐的出租車還停在路邊,她拉著他上了車,跟司機說了一句藍湖大酒店,就再也不說話了。
容之奇很奇怪。雯雯這次來見他太不尋常了。以前她都是坐公交車來找他,現在居然坐出租車了,以前他們都是去他的家裏,這一次竟然要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