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梨花帶雨的羨晞心中略過千萬條思緒,千萬種可能性。


  帶些質問的語氣。


  “您有沒有想過,正是父親身邊以您為首的官員太過懦弱無能,才讓大司馬沒有絲毫的忌憚,為所欲為。您就不怕,大司馬他有一天要除去與父親的殘存勢力,到時候,您還會有現在這麽輕鬆嗎?”


  禦史中丞的表情有著片刻的凝滯,若有所思。


  忽而嚎啕大哭道:“是啊!是老臣無能,無能為力啊。上不能為君排憂解難,懲治奸惡,下不敢為大人說上一句話。”


  羨晞的眉目愈蹙愈緊,又拾起了被她落在地上的折扇,折扇分分合合,仍不能解下片刻憂愁。


  隻好先倒了一杯茶水給他緩緩。


  “侄女也不是怪您,您一把年紀了,還是要保養好身子,侄女不求您能幫我救出父親,隻望伯伯能幫我阿弟一把,阻撓他回到京師。”


  “娘娘,您請放心,老臣一定會想辦法給二公子通風報信的。”禦史中丞哽咽道。


  羨晞再朝他一拜:“就此別過!”


  桌上三字:丞相府。


  他猶豫片刻,指沾茶水,在書桌上迅速寫下幾個字,羨晞看後,心領神會,即刻動身離去。


  丞相中立已久,羨晞不敢確定,他是否真的會信她,信父親,從而伸出援助之手。


  不管了,姑且一試。


  經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羨晞依舊想著或許存著一線生機。


  讓她沒想到的是,在丞相府門前就被攔了下來,讓家丁送進去的信物被退了回來,得到一句:“我家大人今日身體抱恙,夫人說不見客,公子請回吧。”


  “那你家大公子可在?”羨晞無奈道。


  “公子請回吧,我家公子遊學去了,已有三載沒有回來過了。”家丁麵上有了些不耐煩。


  此時已迫近黃昏,薄霧冥冥,看不出天色的早晚。


  隨著天色,羨晞忽而覺得自己也有些昏昏沉沉的,霧色穿過雙眸,直抵心房。


  一揪揪的疼痛襲來,整日的奔波,連日的操勞,她再受不住了,就要往後倒去。


  卻沒有重重的倒在地上, 倒在了一個微微泛著涼意的懷抱裏。


  他焦急道:“晞晞,你還好嗎?”


  雙眸就要閉上之際,羨晞慘白著笑容:“真好,沉哥回來了。”


  說完這句話,羨晞直接昏了過去。


  他隻好立即抱起她進府去,看門的家丁好聲好氣的對著他道:“公子,這人是夫人明令要求不準進府的。”


  “我隻說一遍,讓開!”他帶些怒意直視著家丁。


  家丁立馬慫了下來,俯首低眉讓他們進去。


  “快,請大夫過來!”他將羨晞抱回了房間,低聲厲喝吩咐著丫鬟。


  他便是洛丞相唯一的子嗣,名喚洛沉。


  丫鬟不敢怠慢:“是,是,奴婢這就去。”


  神情冷峻,為羨晞擦著小臉時,卻溫柔繾綣,眸子仿佛能浸出水來。


  不一會,大夫就過來了,丞相夫人後腳就過來了。


  洛夫人見洛沉不去父親母親跟前請安,竟把這床上之人給弄進來了,很是震怒。


  “沉兒,你這是怎麽回事啊,信裏就跟你說,你父親病倒了,怎不見你去他房裏?”


  “母親息怒,沉兒剛問了下人,父親好不容易才睡著,不想擾了他歇息。”


  “哼,你可知你父親病入膏肓,今日又抱病上朝,身子更加弱了,你就不知道加緊時間盡盡孝?”洛夫人臉色絲毫不見好轉,反而更加不悅。


  心道,他要把那個女人弄進來,她管不著,可沒有立即探望父親,總該是他的過錯了吧。


  庶子,就是不成氣候!

  “母親,您失言了,父親他還有大把的時間等著孩兒盡孝,當然,母親您也一樣。”洛沉簡單利索的行著兒子拜見母親的禮,不鹹不淡的回著。


  “最好如此!”洛夫人隻好氣急敗壞的轉身離開。


  “來人,將我帶回來南海藍雨珠和北方的千年老參送到母親房中去。”


  羨晞在大夫的針灸過後,也悠悠轉醒,見天色已晚便要下榻去。想著絕計不能誤了時辰。


  可是,這虛弱的身子在下床時都差點摔倒,洛沉再次及時的扶住了她。


  “已經這麽晚了,不如就在這歇一晚,或者晚些送你去南府宿上一晚。”洛沉扶著她,建議道。


  “不,南府不能回!我一定要回宮去,在這個節骨眼上,我這不能再出差錯,否則南家隻會更難過。”羨晞掙紮要出門去,語氣強烈。


  “你還沒同我說,你為何會出現在府門前?”洛沉隻得妥協,小心的扶著她走。


  “我們邊走邊說,可以不?”羨晞麵上的血色終於恢複了些許。


  “好,依你。”帶有濃濃的寵溺之情。


  “你會不會怪我這幾年都沒有同你聯係?”她有些不敢看他。


  進宮的頭兩年,他們時有聯係,後來逐漸的斷了,因而,連他出去求學,她也毫不知曉。


  “怎會呢?你記住,我永遠不會怪你。”洛沉忽然鄭重起來,扶著她的手,緊了幾分。


  “沉哥,你總是像我大哥一般。”像大哥一樣總是滿足她的無禮要求,忍著她的任性。


  “隻是像你大哥嗎?”他微微一歎,輕不可聞。


  大哥?那麽皇上呢?


  “你說什麽了?”


  “沒有,並沒有人說話,你聽錯了。”


  本欲快馬加鞭,趕到宮門口去,洛沉念著她身子虛弱,隻備了馬車給她。


  路上,羨晞跟他說了如今的朝堂局勢和南家所遭遇的陷害,隻是中間省去了她與玉太子交易一事,不是她刻意瞞著他,而是她隱隱的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他聽後,答應一定會幫她。


  雖然他目前無官爵在身,但是羨晞相信以他的背景和手段,他有能力做到。父親和阿弟得以保全的希望,就有了五成把握。


  盡管羨晞不停的告誡自己,一定要、堅強,但這麽多日來,碰了唯一一個她可以信任,願意幫她的人,她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這份軟弱,這份天真,也隻有在信任的人跟前才會悄然出現。


  他噙著笑意,拍拍她的頭:“都會好起來的,沉哥會盡全力幫你的。”


  四目相對,有些東西暗暗滋長,她的信任同他的情意。


  椒房殿裏,宮燈竟未點起,借著夜色,隱隱約約可瞧見些,羨晞到了內殿後,卻還是讓椅子拌了下。


  急呼:“小栗子,還不快把燈點上!”


  “你不用叫了,他已經不在了!”


  清越的聲音,是羨晞所熟悉的,隻離著約莫五尺的距離,且聲音還在逼近。


  “師兄?你怎會在此處?”來人點起了一盞燈,拿在手裏。


  “朕怎麽不能在此處?倒是要問問貴妃日裏怎不在此處。”流桉的話語裏含著譏諷和質問,是羨晞從未聽過的語氣。


  縱然這幾日,經曆過太多的從未有過,羨晞依舊呆愣在原處,不敢動彈。


  “哦,今日去淑妃那閑聊了許久,一時起勁,忘了回來。”羨晞紅著臉,想著措辭。


  “貴妃莫不是忘了,你禁足未解之事?”流桉淡淡道。


  “如此,臣妾倒要問問陛下,臣妾究竟犯了何錯,要被禁在這椒房殿。”羨晞反擊道。


  “貴妃知道了朕同花公子之間的私情,朕總得采取些措施吧。總得確定了貴妃不會說出去以後,才能放心不是?”流桉冷笑一聲,頗有些咬牙切齒道。


  “你以為我會說?你就這麽不信任我?”羨晞忽然覺得有些悲哀,愛了這麽多年的人,不僅不愛她,還不信她。


  “隻關著我有用嗎?椒房殿這麽多人,說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不,你不會,朕不會要貴妃的命,卻可以要他們的命。不過,現在朕改注意了。”


  “你什麽意思?”


  “朕能有什麽意思,隻是掛念貴妃的安危,才眼巴巴的跑到了這,見貴妃安然無恙,朕就放心了。”流桉歎著氣道。


  她以為她能夠悄無聲息的出宮?

  笑話,她不知道,在她出宮一個時辰後,立馬就有人來他這密報。


  她的行蹤同時在他的掌控之下,很好,很好!竟然躺到洛府上去了。


  還同洛沉同一輛馬車。


  流桉瞬間掐滅了火苗。


  滿室重新陷入了黑暗。


  “不要!”流桉掐滅火苗後,朝羨晞走來。


  隻是在她耳邊輕聲道:“錦美人那為朕煲著湯,就不奉陪了,還有,你那些宮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些,以後就不必在此處伺候了,貴妃,好自為之!”


  羨晞還來不及流桉的突然造訪,他就突然離去了?


  甚至於對著她沒有絲毫的憐惜,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過濃重的原因,還聽到了一絲厭惡。


  多可笑,他竟厭惡起了她。


  他可以去跟宮妃虛以委蛇,怎就不能好好的陪她一晚?

  她要的越來越少,他給的便越來越少。


  她是他的唯一的師妹啊!


  是誰,到底是誰,出賣了她。


  莫不是淑妃?

  又是信錯了人,或許她真的太自以為是了。


  羨晞俯首哭泣,低低的啜泣聲傳開,卻沒有任何人會聽到。


  流桉把她的宮人幾乎都調走了,隻留下兩個守著椒房殿大殿門口的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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