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敢再過分爭論,朝堂寂靜,都在等著流桉示下。
那方絲帕流桉隻看了一眼,就窺了全貌。隨即丟到了寇準手裏。
不動聲色的觀察著群臣的反應。
絲帕是皇家絲織局紡出來的,原本白淨的絲帕被燒成了褐色,其中的每一個字的字跡依然清晰,沒有落款。上麵的內容和劉大人所說的大致相同。
見滿堂文武都不再發聲,流桉才質問著:“劉愛卿,你如何得知這就是南家二公子的筆跡?二公子不善翰墨,朕早有耳聞,可這上頭的筆墨橫姿,如何解釋?”
“回陛下,這也是,也是臣下偶然得知,南二公子並不像表麵上那樣紈絝,他的字甚至,甚至可以與書法大家相媲美。”劉大人低著頭,不敢望向龍座上的流桉,卻與大司馬的眼神有著數息的交匯。
忍著怒氣的盧正清又跳了出來:“又是偶然得知?世間哪那麽多的偶然和巧合,分明就是你的栽贓誣陷。”
“陛下明鑒啊,臣下這裏還有證物,是在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時,二公子親手所書。這是,這是二公子為碎語閣的花魁所書,那日在場的並非隻臣一人,可以傳喚他們來問話。”劉大人小心翼翼的說,沒有再與盧大人正麵交鋒,而是直接對流桉稟明。
又呈上了塊木板,依稀看著像是扇門,上頭筆走龍蛇,題著首詩。
“當日二公子為了討得那位花魁的歡心,在她閨閣門上提了這首詩,成了她的入幕之賓。”劉大人指著那朱漆門陸續道。
詩雲:高台多悲風,朝日照北林。之子在萬裏,江湖迥且深。方舟安可極,離思故難任。孤雁飛南遊,過庭長哀吟。
看著這碩大的證物時,丞相那邊的鳳大人不厚道的取笑著劉大人:“想不到劉大人還有這個雅致,改日鳳卿邀您同往可好?”
北國不禁嫖妓,官員皆可尋花問柳。
但多數官員不會明著去,畢竟這些事拿到明麵上來講,還是不太光彩的。
“鳳卿,休的胡言,還不退下。”丞相今日自上朝來就沒發一言。
第一句竟是嗬斥鳳卿,被嗬斥的他,隻能訕訕的衝劉大人笑著。
上林苑一行本就隻帶上成安,羨晞和羨滬。泄露了行蹤本就值得懷疑,再加上這麽一出,流桉想置之不理是不能夠了。
“來人,去大司農府搜查一番,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流桉收起了笑意,神情嚴肅嚇著命令。
此時大司馬微不可查的笑著對身後的官員點了點頭。
“陛下,看來事件已經明朗化了,南家根本就是蛇鼠一窩,竊我北國國柄。南靖軒實乃玉國安插在我北國的細作,他的兩個兒子與他狼狽為奸,在宮裏為他通風報信,謀害陛下,危害社稷。宮裏的皇貴妃恐怕也不能逃脫嫌疑。”大司馬一方的官員振振有詞。
“大將軍,你認為呢?”流桉沒有讚同,也沒有反對,轉而問向李棟。
“臣附議。”李棟看了眼周年景才慎重的說出。
“那身處羽林軍的南羨滬是否應該即刻羈押到大牢去?”周年景靜坐著,不說話,而與他一塊的官員卻異常活躍。
“是朕輕信於他,南羨滬,他此刻已不在羽林軍中。”
“那他身在何處?”周年景終於說了句話。
“他,在鼎湖宮就已向朕請辭,去了榛王那,說要在邊疆好好曆練一番。”流桉恢複了淡然。
又道:“朕即刻召他回來,至於大司農一事,暫無定論,不排除南羨滬一人謀反,全家無辜的情況。如此,就等著大將軍那早日出結果了。”下完命令後,流桉拂袖而去,直接奔往錦美人處。
“退朝!”太監尖著嗓子高聲喊著。
大臣們退朝而去,陸陸續續離開宣室殿。
大司馬在經過大將軍身側時說了句:“大棟,機不可失啊!”
當的是笑意滿懷,語重心長。
前朝後宮所有的消息都總是傳得很快。
躲在書房裏不肯出來的羨晞沒過多久就知道了。
當時莆芝同吳徳利正在爭論著要不要告訴她,音量太大,想不知道也實在困難。
同時知道這一消息的還有成安。
相比羨晞,她顯得更為慌亂,立即衝進了長信殿去。
羨晞不像剛聽到父親被陷害時的驚慌失措,羨滬這事是她預料之內的。
她知道禍不單行,隻是沒料到這麽快,沒料到是出在了阿弟身上。父親還沒倒下,那群人的心思就已經活絡成這樣了。
她推開了書房門:“吳徳利,為本宮準備一身太監服飾,本宮要出宮去。”
吳徳利一驚,娘娘很少叫他全名,看來娘娘是真受了打擊。
“娘娘,您這是要去哪兒,您忘了,您的禁足期還沒過呢,若是讓太後和陛下知道了,豈不是罪上加罪。”莆芝暗著眉目,小心的說,還看了看是否隔牆有耳。
“廢話什麽,還不趕緊的。莆芝留守宮裏,小栗子給本宮遞封信給淑妃。”羨晞中斷了他們的猜測。
羨晞搖頭一笑,想不到這麽快就要找淑妃幫忙了,世事弄人,但願淑妃能幫上這個小忙。
吳徳利找上淑妃時,她略一思索就應下了,立馬讓身邊的大太監到羨晞指定的地點去。
遂,羨晞裝扮成了小太監說是跟著淑妃宮裏的大太監出去采購。
淑妃掌宮印,時常派宮裏人出宮去民間尋些宮裏貴人愛吃各色美味。
此舉,沒有得到他人的懷疑,羨晞得以順利出宮。
出來之後,這太監領著羨晞到了一處茶樓,為掩人耳目,換了身普通公子哥的衣裳。
待羨晞要獨自去辦事時,他又仔仔細細的囑托著。
“娘娘,您孤身一人出宮,可得小心些,奴才就在這茗揚居候著您,希望娘娘不要誤了時辰。”
“有勞公公了,本宮在此謝過。”羨晞由衷的表示感謝。
朝他作揖,羨晞的精致麵容被做了一番裝扮,並不惹眼,舉手投足之間倒有些瀟灑公子的意味。
“娘娘使不得,奴才愚笨實在幫不上您什麽,不過遵了我家娘娘的旨意,算不得什麽,您要謝就謝我家娘娘吧。”太監擺著手,不敢受下。
同父親交好的官員,羨晞一一做了排查,究竟誰能夠為父親再爭取些時間,擾亂大將軍的謀算。
那日晚宴裏,各位誥命夫人帶著自家鳥兒去了椒房殿,經過羨晞的一點小設計,那些鳥兒已經能夠為她傳遞一點信息了。
時日尚短,不足以為羨晞掌控那些朝廷命官的動向,隻能知曉些大致的,雖然不多,但聊勝於無。
它們通過羨晞放在外邊的鳥兒,彼此之間互有通信,之後,外邊的鳥兒又與宮裏的鳥兒通著信,直到傳到羨晞的耳朵裏。
父親落難以來,有部分曾經與他交好的人,避之不及,甚至不允許家裏人在府中提到此事,有些人采取中立,隻等局勢變了再定奪,而有些人仍為父親奔走相告,勞心勞力。
是以,羨晞今日要去拜訪幾位尚有為父親平息此事的叔伯那裏去。
禦史中丞,跟隨父親多年,為人光明磊落,深受父親信任。
首先來到了他的府邸,一經通報,羨晞就被領到了他的書房,並遣退了所有的侍從,丫鬟。
有求於人,必然心要放得低些。
羨晞一如書房,就是一拜道:“侄女懇請伯伯救救阿爹。”
“快,娘娘快請起,您是皇貴妃,這是折煞老臣了。”禦史中丞立馬相扶。
“不,您不答應,晞兒就長跪不起。”羨晞秀眉一蹙,很是決絕。
禦史中丞年歲已高,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那老臣就陪您一起吧。”
“伯伯,您別這樣,晞兒起來就是。”羨晞流出了淚來。
“不是伯伯不想救你阿爹,實在是無能無力啊,我一個禦史中丞掌的不過是監察,錢權兩無,如何去救。況且你阿爹如今隻是有了嫌疑,而非定了罪,說不定還有轉寰的餘地。”他用袖子撫著淚,老淚樅橫。
整個朝堂幾乎都被大司馬掌控了,哪天定罪還不是隨了他的心意。
羨晞怕,真的怕,在朝堂之上無一人為父親說情的情況下,父親很可能會被早早的定了罪,到時候,什麽都晚了。
“伯伯,晞兒隻問您一句,平日裏父親究竟待您怎樣?”羨晞繼續打著感情牌,試圖讓禦史中丞改變主意。
微微顫抖的肩膀,顯示著她的無助。
“司農大人,他待老臣自然是極好的,此事牽連太廣,關乎國祚,老臣那日去探望大人時,告訴老臣有意認下這樁罪,隻是在等著一個時機。因而,就算老臣信他,想為他求情,難堵悠悠眾口啊。親皇派係也不能倒啊,那些朝臣家裏也都是有父母妻兒的,拉著他們一起受罪,也是大人他不願意看見的。您在後宮是不知道,今日早朝是盧正清盧大人不過是據理力爭,想為大人說句話,就被大司馬記恨上了,他現在不知所蹤,估計是凶多吉少啊!”他頹喪的閉上了布滿褶皺的雙眼道。
怎麽會這樣?父親怎麽會這樣說?這會是真的嗎?那該如何是好?
羨晞癱坐在地上,顧不得皇家儀態,怎麽也不敢相信,父親會這樣做。
而那位盧大人怎會遭此大厄,大司馬未免太為所欲為了吧。他就不怕流桉會懷疑會怪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