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將死

  第225章 將死

  桃夭兒離開的速度實在太快,旁觀的晉兵只感到眼前一花,一個灰影如閃電般飄過,眼前再無那抹白色的身影。


  「她、她剛剛還在那裡的!」一個晉兵指著姬十三身後,驚恐萬狀。


  「果然是妖女吧……」同伴喃喃自語著,瞪著眼,仿若見鬼。


  「妖女……」


  姬十三緊緊盯著眼前的石紀年,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一時間倒是沒有注意到周圍陡然出現的騷動,以及……離去的桃夭兒。


  石紀年倒是看到了桃夭兒離去的背影,不免驚詫於她詭異的速度!


  不過目前最重要的是姬十三,所以他只看了一眼,立馬止住異樣,強迫自己將視線移到姬十三臉上。


  「晉王,你方才所言,可是實話?」石紀年收斂了怒容,無比嚴肅地問道。


  在他的注視中,姬十三繃緊臉,沉沉道:「孤從不食言!」


  「當真?」石紀年存疑,又確認了一遍。


  姬十三的牙都要咬碎了,眼中的暗色越發濃重:「是!」


  石紀年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抬眸說:「好!那微臣就信了您的承諾,還望晉王您記性好些,等到他日,別忘了今日所言!」


  姬十三握劍的手緊了緊,沒有應聲。


  隔著,王副將見姬十三與石紀年談妥,忙不迭地騎馬上前,低聲詢問:「王上,談完了嗎?敵軍已經快逃出去了!」


  姬十三轉身,一眼就看到了山峽高處万俟烈領著一批匈奴兵,與初五的人糾纏廝殺的場面!

  不過……姬十三環顧四周,臉色瞬間變了!

  「桃夫人呢?」


  「這……」


  作為旁觀的一員,王副將沒有錯過桃夭兒離去的一幕,不過他站的近,將石紀年的話也聽得清清楚楚,此時不免有些尷尬。


  桃夫人吃醋,憤而離開,這種女人間事讓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怎麼對王上提?


  「你不知道?」姬十三盯著王副將閃爍的眼神,心底,有些不安。


  「咳,王上,這個桃夫人,她剛才趁您不注意……已經從巨石那邊離開了。」王副將咳嗽了一聲,吞吞吐吐地說。


  姬十三的眼睛微微睜大,立即翻身上馬:「眾將聽令:你們每人帶一支隊伍,即刻去尋桃夫人!此事不得延誤,誰若率先找到桃夫人,孤賞萬金!」


  話音剛落,晉兵們頓時炸開了鍋——


  「什麼?萬金?我們現在就去找人吧?要是能最先找到,能分不少金子呢!」


  「天哪,為了一個妖女,居然現在就讓我們找人……這可是戰場啊!」


  「管那麼多幹嘛!你沒聽見嗎?楚國的公主就要嫁到我國來了,到時還能任由那妖女猖狂?」


  「說的也是,反正我們爭取拿金子便是!」


  ……


  「等等!晉王,您現在去找勞什子的桃夫人幹什麼?匈奴兵就在上面,他們傷亡慘重,人數頗少。再說了,我楚軍又在此地,難道您不追擊了?」


  姬十三心裡的火苗一簇簇地燃燒著,聞言冷冷盯了石紀年一眼:「窮寇莫追,你若想追,自己去吧!」


  說完,他勒著韁繩,徑直穿過石紀年身側,衝出間道——他得繞路,從另一邊回到來時的峽口!


  「什麼?」


  石紀年勃然色變,氣得額上青筋直跳,立刻就要追姬十三而去!


  也許是失血過多,他朝坐騎的方向剛走了兩步,手還沒碰到韁繩,眼前陡然一黑,暈過去了。


  山峽高處。


  万俟烈心底湧上蓬勃怒火,只能靠武力發泄。他抓著一把撿來的長劍,用力地向初五劈去!

  初五眼裡冒火,矮身,咬牙架住了他的攻勢。


  「喂,小夥子你還不賴嘛,看來平時沒少訓練!」万俟烈的眼中閃過一道凶光,手臂施力,用力壓著初五的劍。


  初五和万俟烈對峙不過片刻,立時就發現這人力氣大,攻擊人的方式很犀利,讓人防不勝防!若不是他身為暗衛,反應速度比普通人強太多,恐怕此時已是地上一具涼透的屍體。


  正是憋悶時,又聽到強敵明嘲暗諷,初五不禁咬牙切齒:「……滾!」


  見初五張口,万俟烈扯著嘴角,冷不丁回道:「你才滾!」


  言罷,在初五猛地瞪大眼的時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匕,朝初五眼睛處刺去!


  什麼?

  初五一驚,猛地後退!


  他剛做出這個姿勢,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唰變——


  朝後退開的步子,壓根沒有落到實處,而是踩在空氣中,失重的感覺席捲而來,初五的身體仰倒。下落……


  映入眼帘的,是万俟烈冷笑著收劍,對身後人揚聲大喊的場景:「我們走!」


  初五的眼睛瞬間瞪大,他揮著劍,朝山壁處劃去!

  「滋滋滋!」劍尖與堅硬的石塊相接觸,摩擦聲刺得人耳朵疼。


  下一刻,「砰!」一個沉重的落地聲響起!

  初五躺在地上,摔得頭昏眼花:「疼……死……老子……了。」


  高處,沒了初五的阻擋,万俟烈領著剩下的匈奴兵,快速撕開了晉軍的方向,竄進山林!

  ***

  寒涼的秋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


  疾速而行的風,刮在桃夭兒的臉上,卻來不及吹乾淚痕。源源不斷的水珠從眼眶中滑落,還未墜地就變得冰涼。


  但是桃夭兒感覺不到冷,小腹處的隱痛也被她忽視了。


  直到今天為止,她從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疼痛,疼得深入骨髓;有一種愛情,教人心如死灰;有一種失望,叫做永遠訣別。


  風,很冷嗎?

  但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心更冷呢?


  ……


  不知過了多久,桃夭兒的內力一絲也不剩了。


  只靠體力,她在空無一人的樹林中奔跑著,除了自己的喘息聲,什麼也聽不到。


  沒有方向,沒有歸處,她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就這麼跑著,直到腳步越來越沉重,腿也越來越酸……


  「啪嘰!」


  桃夭兒一個沒注意,被旁邊的樹根絆住腳,直直地摔了下去!


  「啊!」


  就在桃夭兒落地的前一秒,她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肚子,於是摔倒的時候,手背與地面相摩擦,瞬間擦破一大塊皮!

  「好疼……」桃夭兒趴在地上,手上的刺痛瞬間讓她清醒!


  用手撐著地面,她望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背,眼淚盈滿眼眶。


  不行,趴在地面上,小腹寒涼,她必須坐起來!


  桃夭兒用完好的手擦了擦淚水,咬牙撐起上半身。


  就在她挪腿的時候,另一股劇痛從右腳腳踝處傳來,在猝不及防之下,桃夭兒疼得差點抽搐!

  「嗚嗚嗚……」


  手腳的傷勢都很嚴重,桃夭兒用僅剩的一手一腳,艱難地靠著身側的大樹坐下。


  隨即,嗚嗚咽咽地哭了。


  ……她好難過。


  難過地要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瑜郎要答應呢?

  她都有他們的孩子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他就答應娶別人了嗎?


  可是他明明已經承諾過,難道在這個時間,一世一雙人,是一個永遠也實現不了的夢嗎?

  ……


  不知過了多久,桃夭兒眼角乾澀,已經哭不出來了。


  她怔怔地坐在樹下,腦子裡一片空空。寒風颼颼地刮過,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縮縮身子,桃夭兒下意識裹緊了那件灰色的披風。


  但是一件披風,並沒有用。


  寒風,從衣服的縫隙中吹進來,涼意,從地底深處滲到地面。


  桃夭兒的臉,手,腳已經凍得沒有知覺,臉色被風吹得慘白,嘴唇也變得烏青。冷到受不了時,桃夭兒環起身子,縮成一團,除了小腹處還有點熱意,全身的體溫低得嚇人!


  在這個無人的地方,桃夭兒望著漸暗的天色,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是不是,要死了?

  桃夭兒所在的這片樹林,植物雖繁多,但是葉子基本上已掉光,只留光禿禿的樹榦,張牙舞爪地伸展枝條,看起來有種孤寡的可憐,也有種陰森的死寂。


  ……她這是跑到什麼地方來了?

  桃夭兒睜著眼,呼出的氣,直接在嘴邊凝成白霧,煞是嚇人。


  現在不是秋天嗎?為什麼氣溫和冬天差不多?

  茫然中,桃夭兒得不到答案,只得再次抱緊了自己。


  她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必死無疑,但是走不動也走不了,除了等死,她別無二策……


  但奇怪的是,明知自己要死了,桃夭兒卻沒有一絲恐懼。


  在長久的靜坐中,慢慢的,那些痛苦、失望、無奈……都被憊懶所取代。


  她不想動,不想掙扎,也……不想求救了。


  活著,也僅僅是活著,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只是……


  桃夭兒忽然閉上眼,眉眼間閃過一抹痛色。


  她的孩子……也要隨她而去嗎?

  身體,已經感覺不到寒涼的溫度了,手背上磨破的地方不再流血,腳上鑽心的疼也沒了知覺。


  桃夭兒忽然覺得暖洋洋的。


  倒不是因為其他,人在凍狠了之後,身體的調節功能促進血液循環,會短暫地帶來皮膚髮熱的感覺,算是一種求生的本能。不過……若是凍得太久,那也無濟於事。


  桃夭兒對此,沒有任何想法。


  在這種堪稱舒服的暖和中,她閉著眼,什麼也不想看,什麼也不想聽,獲得了暫時的平靜。


  她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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