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綠珠又點了點頭,眼底泛出絲絲柔情。
見她此情,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還記得當初在奇軒軍營的時候,王雷有一次曾跟我說起自己好像有一未婚妻,姓阮,名綠萼,說她生得天生麗質溫柔婉約,隻待他從軍中退役後兩人就將完婚。我當時還大大地用此事來嘲笑了他一把,也壓根沒往心裏去……
但眼前這個突然冒出的綠珠,卻讓我心裏沒有來由的一抽。
趕緊拉過她的手,我在她的手掌心裏寫下了一個字:萼?
果然,她立馬會意地點了點頭,眼底浮起了一絲笑意,有些滿足,有些甜。估計她知道王雷曾向我提及過她,所以想來覺得很高興。
我卻頓時像被人抽走了筋似的倒在地:為了救我,竟然讓自己的未婚妻涉險,王雷,你到底在想什麽?還有奇軒,他為什麽會答應?
大概我的表情太過明顯,綠珠一下子知道了我心裏的所思所想,忙拉過我的手寫道:小姐莫怪,綠萼的涉險,是救出你的唯一途徑。你是王雷欣賞的女中豪傑,也是綠萼所敬佩的人。所以這一切,是綠萼心心甘情願的。
想了想,她又繼續寫道:陸元帥曾極力阻止過我們,但王雷說過,士為知己者死,死得其所。而綠萼是他的人,所以自當跟隨他。請小姐千萬莫責怪於陸元帥。
她就這樣慢慢的,一筆一畫的寫著,臉上還是一味的淡然,我卻可以從中體會到她的一片心意。
綠萼,真的是一個好姑娘。身為現代人的我,看多了人為財死,卻搞不懂古人為何會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話;見多了為傍老粗的大款而美容甚至整容的女人,也見多了本是同林鳥的夫妻在大難臨頭的各自飛,卻搞不懂古代的女人為何會有“願得一心人,白首莫相離”的願望。就像現在,我搞不懂我與王雷之間僅僅是發明了幾樣東西,一起玩過鬧過而已,卻受到了他的保護並引為知己,如今他更是為了我甘犯險境;而這個綠萼,一個大家閨秀,與我素不相識,僅僅因為未婚夫的幾句讚揚,就願意為了我而仗義相救,甚至連奇軒都阻攔不了。王雷與綠萼,他們的襟與氣魄,真是讓我汗顏!
然而,事已至此,綠萼也已經成功地潛到了我的身邊,也引來了所有遙軍的注意,想趕她走,顯然已經來不及了。那現在最好的打算,我現在應該要做的,看來也隻能是盡力地配合好他們,爭取讓我們都能毫發無傷的離開大遙,這才是對他們為我所做的一切最大的報答不是嗎?
我於是又寫道:王雷現在在哪裏?
我知道,綠萼在此,王雷肯定不會還在楚國。他一定已經到了大遙,而且待機接近我們,以便互通消息。
果然,綠萼回:此際已先行趕往遙都部署一切。
我:如何部署?
綠萼:先取遙軍行軍圖,再與陸元帥裏應外合,救你。
我:那現在我該怎麽辦?
綠萼:先取得耶律逐原信任,一切待回遙都後再行商議。
我:……
綠萼:……
有了綠萼的到來,我的心底再也沒有了一個人孤軍作戰的那種無助與茫然,取而代之的是有目的的改變自己與耶律逐原之間的關係。我知道我不能辜負了所有愛我,關心我,為了救我而拚盡全力的人,所以,就算是為了他們,我也一定要強迫自己去迎合耶律逐原,力圖改善與他之間的關係,並爭取取得大遙國軍的布陣圖,好讓奇軒可以一舉攻進大遙,也讓所有人可以全身而退。毫發無傷的離開這裏,回到楚國。
然而,話雖如此,做起來卻是另一件事。我知道,我是一個愛恨都很絕對的人,我不可能會愛上耶律逐原這樣一個曾經傷害過我強暴過我的人,就連最基本的相處,都帶著我本意裏恨的色彩。可是,要改變我們的關係,我肯定就要討好他,要讓他覺得我愛上了他,還要做得天衣無縫,不讓耶律逐原有一絲一毫的起疑,這一點……我不得不說:有難度,絕對的有難度!
但是,就在我為要怎麽討好耶律逐原並與他改善關係這個問題上一直頭痛不已的時候,一個轉機卻出現了。
天黑下來的時候,耶律逐原與將領們議完了事,回到我房間裏的時候,正巧綠萼為我布好了飯菜,我正待舉筷吃,見到他回來,我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又叫綠萼——不,現在隻能叫她綠珠,又幫他拿來了一副碗筷,他倒也不拒絕,雖然遙人平明習慣用刀切著肉就這樣大碗酒大塊肉,但他仍努力地試著用筷子去挾盤裏的菜,想學著我的模樣將菜挾進碗裏。
然而我又吞了幾口飯後才發現,他竟然眼睛直瞪瞪地看著碗裏的肉片,竟然放下了筷子,像是在和誰賭氣的樣子,看我看他,他臉色有些微赫,濃眉一挑,“不吃了,我不餓。”轉手就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燒刀子,一口喝下,卻又直勾勾地看著碗裏的肉。
我心知他是沒挾起菜來怕我笑話他,於是隻好又挾了一片肉,伸到他嘴邊,“張嘴!”
他一愣,頭直覺地向後一仰,“幹嘛?”
接下來,他似乎愛上了這種我挾他吃的感覺,一手支著頭,一手扶著酒壺,我每挾一塊肉,他就偏過頭,一雙鷹眼直勾勾地看著我,一直看到我實在受不了把肉送到他嘴邊,他才咧開嘴,笑著把肉吞進肚子裏,然後就著酒,一口下肚。那滿足的神情,就像一隻吃飽喝足滿意的曬著太陽的貓咪。看得我心裏一陣陣的火起,不知道問候了他祖宗多少遍。
終於,待他吃飽喝足之後,我叫綠珠把所有的碗碟都撤了下去,頓時,屋子裏,一燈如豆,隻剩下我們兩人隔著桌上的油燈倆倆相望著,蔓延著尷尬的氣氛。
我撓撓頭,看著他看著我的眼睛越來越深沉,越來越灼熱,我的心裏就像被貓抓一樣的七上八下。
現在……該怎麽辦?
以前我生病著,至少可以避過這樣相處時尷尬的氣氛,可現在……
我總不能告訴他我要回躺著吧?這匹惡狼,搞不好還以為我在暗示他那啥啥啥的。我又不傻,才不會笨到去自投羅網好不?
眼珠轉了又轉,終於還是讓我找到了借口,“啊!可汗你的政事忙完了……”
“綺君,我們明天就要回京都了。”我的“嗎”字還沒出口,他卻突然打斷了我的話,灼灼地看著我道。
聞言我心一驚,知道此去京都,就算是深入大漠最深處了,也進入了大遙的政治文化中心,離楚國將會越來越遠,奇軒想要救我也會越來越不易,不由得埋下頭,長長地“哦”了一聲,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失落。
耶律逐原卻伸出手來,捏住我的下頜,逼我抬起頭來與他對視著,良久,似要將我心裏的秘密看清楚一般,就這樣仔細地看著我,嘴唇翕動著,似要想跟我說什麽,卻最終化為唇邊的一笑,“綺君,你願意跟我回京都嗎?”
我臉抽了抽,忍住想罵娘的衝動,隻好扯了扯唇,“我說不願意,就能不去嗎?”
靠!他這話簡直有夠無聊的!他將我擄來,千辛萬苦地帶到會都,不顧我的意願,也不顧我的感受,現在竟然還有臉來問我願不願意跟著他回去?
果然,聽我這麽一說,他的臉倏地繃緊,眼底剛剛泛起的柔光再也不見,“不能!”生冷地吐了兩個字。
果然如此!我在心底冷笑。
於是,我轉開臉,不想再看他,負氣地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你還來問我有什麽意思?”
“……”聽我這麽說,他頓時沉默了。
屋子裏,是我們沉重的呼吸。此刻的我們,隔得那麽近,近得他幾乎一伸手就能摸得到我的臉,然而我們的心,卻又隔得這麽遠,仿佛隔著萬水千山,無法靠近。
沉默了很久,終於,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膛急劇的起伏著,眼神狠狠地看著我。卻就在我以為他又要再一次拂袖而去的時候,他卻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綺君,你跟我來。”說完,拉著我就向外走去。力道大得我根本無法拒絕,隻能任由他拉著我,走出了千戶府,躍上鹿兒,駕著馬馳騁而去。
“馭……”
在馬上不知道狂奔了多久,直到入眼的會都街道都化為了戈壁特有的地貌,風蝕殘丘,蒼涼而荒蕪。土丘與溝穀相間處,一輪皓潔的明月高掛正空,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詭異而又神秘,空氣裏,夾雜著粗糲的沙土氣息;呼呼作響的風聲,吹進這千萬年來所形成的山洞中,形成一種似泣如訴的風聲回旋在耳邊……耶律逐原這才一拉韁繩,鹿兒頓時高昂著頭,停下了腳步,蹄鐵在戈壁的沙地裏不耐的踢著。
“到了。”耶律逐原說著,下得馬來,又將我從馬上抱了下來,牽著鹿兒,與我並肩而立,望著月空下這一片略顯滄桑的雅丹地貌。許久許久,就這樣擁著我,沒有說話。
終於,在他懷裏的我不耐地扭了扭身子,想要擺他。“耶律逐原,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噓——”他卻衝我一笑,伸手向夜空一指,順著他的手,我往上一看,竟忍不住地驚歎道,“好美!”
我們站在一處陡崖上,寧靜的夜晚,荒無人煙的戈壁,亮閃閃的小星星襯托著高懸的明月,映照著這份滄桑的氣息。看著這一幕,我的心不覺得的一顫,雖然,我在現代的時候看多了眾多穿越姐妹寫著草原望星的美麗與浪漫,但在這一刻,當真正仰望星空時,我的心裏卻沒有了那一份虛無的美麗,反而多了一分對人世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