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他如此的冷落我,倒是我心裏所願,我也落得清閑。我叫綠珠幫我在管事的宮人處拿了許多書籍來,大遙這個民族雖然蠻,但幾代遙主均修習中原文化,所以有不少關於這方麵的書,甚至還有一些在這個時代看起來還算時髦的小說,雖然書裏全是文言文,要弄懂這些所言所語對我一個現代人,一個以學習白話文為主的人來說有些艱深,但畢竟聊勝於無,每當夜幕降臨,我就往這麽一躺,翻幾頁這樣的書,看著看著也就熟睡了過去。


  隻是,這樣的生活裏,我又有著一絲絲的不安。說不上來為什麽,隻是覺得這個時候的耶律逐原,這個不似以往熱情的耶律逐原,反而隱藏著很大的危險一樣。


  似乎……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了。


  有一天夜裏,我在沉睡中翻過身來,似夢似醒之間,我仿佛看到正坐在我對麵榻上的耶律逐原正用他那如鷹般的眼睛在深深的看著我,仿佛……還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他看我幹嘛?他又為什麽歎息?

  隻是當時的我還未及多想,又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時憶及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幻?


  隨著耶律逐原越來越忙,隨著綠珠出宮的時間越來越密切,我也間或的知道了許多的小道消息。一切如我所料,楚軍浩浩蕩蕩地向遙國進發而來,打出的旗號就是為了救我而來。畢竟,我是一個國家的太子妃,太子妃的被擄,關係到的就是一個國家的體統與尊嚴。楚國,是無論如何,付出多大的代價也是一定要把我接回去的,對於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然而,我也知道,這一點也觸到了耶律逐原的底線,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過我的,這一點,從他在楚國如此強大的大炮攻勢下亦積極備戰的姿態就可以看得出來。


  有這樣的情況下,雖然我知道,當務之急,我必須要打聽出那份傳說中的行軍布陣圖的下落,得知遙國的軍隊所在和部署,能讓楚軍早一些在這場戰鬥中取得勝利,然而,在我的心底,卻仍然存在著一個小小的心願:那就是和談。為此,我專門修書一封,讓綠珠傳書給王雷,令他轉給奇軒的探子,非必要的時刻,絕不能輕易使用大炮,以免傷害更多遙國的無辜百姓。果然,奇軒懂得了我的心意,在王雷接到書信的第四天後,綠珠從大殿外當值的宮人口中探知,奇軒已緩和了攻,駐兵於計都,有和談之意。聽到這個消息,我才略略放了一點心。


  然而,奇軒的緩和,卻給了耶律逐原一喘息之機。


  就在奇軒在攻下了遙國南側的計都後並未再有大的進攻動作,並誠心派出使者來京都和談之時,耶律逐原卻下令將使者斬殺於宮殿前,豎起了旗幟,並派出了西朱雀將軍烏卡和北玄武將軍隆爾古接應遙國以南各個還未被奇軒攻破的城池,分明想做頑強的抗爭。


  得知耶律逐原做出這樣一個決定的時候,我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仍免不了為他這個決策而感到歎息:為何還要打仗?奇軒明明已經開出了條件,已經派來了和平的使者,可僅僅為了一個我……耶律逐原卻要讓鮮血塗滿大遙的各個角落,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這是為什麽……


  值得嗎?耶律逐原,你難道……就真的不能放了我?還是,你本來也有著想要逐鹿中原的心?就像你在會都時告訴我的那樣,你想稱霸天下?為了這個理想,你可以不顧所有人的命?


  由於耶律逐原強烈的敵意與抗拒,遙楚和談已然成為了空話。我現在唯一寄希望的,就隻能是那張行軍布陣圖了。


  隻希望……能早日拿到此圖,早日……


  結束遙楚的這場戰爭。


  然而,話雖如此,我心裏卻是清楚的。行軍布陣圖乃是國家最高軍事機密,要得此圖並不容易。耶律逐原必會將其放在一個保密的地方,保密的看管,嚴防有人竊取這個機密。


  在警備如此森嚴的宮廷裏,我該從哪裏下手呢?又該如何取得這份絕密呢?對於這個問題,綠珠和我都感覺萬分的頭痛。


  然而,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想不到事情竟然出現了轉機。


  那是一天晚上,雪下得很大,用完晚膳,我又一次早早地躲進了被窩,躺在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那些我半懂不懂的書籍,正無趣的昏昏欲睡之際,突然殿外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至耶律逐原麵前。


  “可汗,”是那那齊的聲音,隻聽她恭敬地道,“四王爺在殿外有緊急軍情求見。請可汗移駕到禦……”


  “噓——”我卻聽耶律逐原小心的噓了一下,他輕輕地探過頭來,看我有沒有睡熟,我趕緊閉起眼睛穿著睡得很沉的樣子,卻豎著耳朵聽著他的一言一語。這一招果然哄得耶律逐原上了當,隻見他看了看我,又轉過身來對那那齊小聲地道,“不必移駕了,你請四王爺請來議事吧。”又頓了頓,“去,讓蕭將軍去禦書房把我放在那裏的行軍布陣圖給取出來,送到這裏來。”


  行軍布陣圖?

  乍聽到他這麽一說,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裏抑不住地歡呼雀躍。


  想不到,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耶律逐原,你對我一點戒備都沒有,又豈知……這行軍布陣圖,正是我期盼已久,最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那那齊下去,耶律阿單走了進來。我從眯著的眼縫處看他,隻見他身著一件大紅的袍子,襯得他的形象十分俊美,在燭火的映照下,卻又顯得有些詭異的陰沉。


  進殿後的第一件事,耶律阿單就是朝我睡著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含著不滿轉向耶律逐原,壓低嗓門道,“皇兄,議事當去禦書房,怎麽可在這裏,當著這個中原女的麵……”


  耶律逐原卻抬起手來擺了擺,製止了他繼續地說辭,“無妨,她睡著了。”他小小聲地道,又眼含著溫柔地看了看我,“況且天又這麽冷,這邊暖和一點。”


  “可是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耶律阿單仍小聲的抗議。


  然而耶律逐原卻淺淺一笑,“我相信……”他緩緩地道,“綺君她……不會背叛我。”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咬得很重,讓我的心莫名的一痛。


  聽到耶律逐原這麽說,耶律阿單有了幾秒的沉默,終於,他長長一歎,“唉,皇兄想你當世英雄,卻也有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時候。罷了罷了,你是可汗,怎麽說怎麽做,全憑你安排便是。”


  他們這邊正說著話,帥哥走了進來,看到了我睡在,亦是一愣,投向耶律逐原的目光也如耶律阿單那樣,充滿著不讚同,剛欲張口言語,卻被耶律逐原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好了,”耶律逐原招呼著帥哥道,“好了,將圖拿過來吧。”


  帥哥走上前去,將行軍布陣圖攤在耶律逐原辦公的案上,然後,三個男人圍在一起,小小聲地嘀咕了起來。


  “皇兄,”耶律阿單指著案上的牛皮紙圖的一處,“今日臣弟接到消息,烏卡現已率大軍渡過了喇拉河,並經由南側的喀爾山脈繞行一百裏後深入現在楚軍駐紮之地——計都的西南方向,並成功與在那裏的遊擊將軍納蘭銳率領的十五萬大軍會合,隻待可汗一聲令下,即可趁陸奇軒不備時發動進攻。”說罷,他重重地在圖上的左邊偏下方重重地點了點,我從眼縫中暗暗地記下了方位。


  “嗯,”耶律逐原看了看,臉上表情未變,小聲地道,“命烏卡與納蘭銳全軍整軍待發,但注意隱蔽,現在還不是發起總攻的時候。”又轉向帥哥,“隆爾古那邊布置怎麽樣了?”


  帥哥指了指圖的右邊偏上角,“隆爾古今天傳回的軍情是他已成功與莽古爾青在計都東北處的殘部約四萬將士順利會合,再加之他出征之前所帶去的二十萬部眾,如今已潛伏在了計都東北方的鄰鎮安陽,隻待可汗的命令一到,即可配合烏卡,對陸奇軒形成左右夾擊之勢。”


  他們就這樣談論著,也許以為我早已睡熟,所以如此機密的軍情,他們並未有半分的隱瞞。然而,讓他們料不到的是,我卻豎起耳朵,將他們的所言所語,聽了個清清楚楚,也盡我的所能,記下了他們行軍布陣的方式方法以及戰術戰略……


  隻待天一亮,我趁耶律逐原走後,即可將今晚所聽到的詳細記錄下來,讓綠珠帶出宮去交予王雷。


  如此一來,所有的一切……


  都會盡快的結束吧?


  第二天一早,我活生生地被凍醒了。看看身旁,耶律逐原沒有躺在我的旁邊,再看看四周,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想來,他已經上朝去了。


  我立刻翻身下床,快速的穿好自己的衣服,披了皮裘,換來了綠珠,吩咐她為我端來了紙筆墨硯,又把所有當值的女官遣了下去,將紙平攤在桌案上,盡可能的裁小,又先了支最小的毛筆,開始把昨晚聽到的軍情內容按記憶畫了下來。


  扳著手指算了算: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我於是按這個方位,將所有的河流與軍隊駐紮地標了出來,簡單地寫明了人數與大遙的統軍將領,一幅簡易的行軍布陣圖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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