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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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城??

  燕綏之看到這個地名就是一陣缺氧。


  酒城既是一座城市也不是, 人們常提起它的時候, 指的是天琴星系的一個星球。一個……垃圾場一般的星球, 盛產騙子、流氓和小人。


  總之,那是一顆有味道的星球, 那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兒能隔著好幾光年的距離熏人一跟頭。


  當然,有一個城市也叫這個名字——就是這顆星球的首都。


  所以怎麼理解都行,並不能讓人好受一點。


  讓他去這個星球, 不如給他脖子套根繩兒, 掛去窗外吊著一了百了。


  燕綏之想也不想就乾脆地回復:-

  不去。
-

  ?
-

  看見這名字就頭疼, 不去。


  燕綏之手指抵在額頭邊揉了揉太陽穴。


  對面又沉默了幾秒,而後回了一句話:
-

  我記得你應該是個剛入職的實習生,你卻似乎認為自己是高級合伙人,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燕綏之:「……」


  濃重的嘲諷之味熏了他一臉。


  然而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事實……一個燕綏之總忘記的事實。


  燕大教授動了動嘴唇, 自嘲道:真不好意思, 忘了人設。


  他動了動手指,正要再回。對面又送來兩張截圖——


  第一張來自實習生手冊:出差按照天數給與額外補貼, 一天120西。


  第二張也來自實習生手冊:表現評分C級以下的實習生, 酌情扣取相應薪酬。


  燕綏之:「……」


  打一巴掌給一棗,這位同學你長能耐了。


  一位知名教授曾經說過, 任何企圖用錢來威脅窮人的, 都是禽獸不如的玩意兒。


  知名教授放棄地回道:-

  去, 現在就去。
-

  另外,整天帶著實習生手冊到處跑真是辛苦你了,你不嫌累的么顧老師?


  顧晏沒有再回復過什麼,大概是不想再搭理他。


  傍晚,燕綏之站在了紐瑟港大廳門口。


  這裡是德卡馬的交通樞紐,十二道出港口從早到晚不間斷地有飛梭和飛船來去。


  飛梭便捷快速,總是儘可能走星際間的最短路線,適合商務出行,缺點是軌道變更次數和躍遷次數較多,不適合體質太虛弱的人。


  飛船的航行路線更浪漫一些,穩當、悠閑,更適合玩樂旅行。


  像燕綏之和顧晏這樣的,基本這輩子就釘死在飛梭上了。


  傍晚的氣溫比白天更低,燕綏之將黑色大衣的領子立起來,兩手插兜掃視了一圈,便看到顧晏隔著人群沖他抬了抬手指,示意自己的位置。


  「這動作真是顯眼,視力但凡有一點兒瑕疵,恐怕就得找到明年。」燕綏之搖著頭沒好氣地嘲了一句。


  嘴唇輕微開合間,有白色的霧氣在面前化散,半擋了一點兒眉眼。


  他走到顧晏面前的時候,發現顧晏正微微蹙著眉看他。


  「看什麼?」


  「沒什麼。」顧晏收回目光,撥出自己智能機的屏幕掃了眼,語氣並不是很滿意,「怎麼才到?」


  「不是你說的6點?」燕綏之紆尊降貴地從衣兜里伸出一隻手,瘦長潔凈的手指指了指大廳的班次屏,「6點整,一秒不差,有什麼問題?」


  「大學談判課用臉聽的?」顧晏邁步朝大廳里走,灰色的羊呢大衣下擺在轉身時掀起了一角,露出腰部剪裁合身的襯衣。「沒學過黃金十分鐘?」


  黃金十分鐘是說正事提前十分鐘到場的人,總能比徘徊在遲到邊緣的人佔據一點心理上的優勢,還沒開口,氣勢上就已經高了一截,因為對方往往會為自己的險些遲到先說聲抱歉。


  這燕綏之當然知道,這課還是他要求加上的。然而他本人並沒有將這套理論付諸實踐。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只要沒遲到,哪怕踩著最後一秒讓對方等足了10分鐘,也不會有半點兒抱歉的心理,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一點兒不手軟。坦、坦、盪、盪。


  他管這叫心理素質過硬。


  顧晏大概會稱為不要臉。


  「那課聽了個囫圇就扔了。」燕綏之跟上他,不緊不慢地答道,「早到別人欠我,遲到我欠別人。比起氣勢壓迫,我更喜歡兩不相欠。」


  更何況誰壓得了我啊,做夢。


  燕綏之心說。


  他不僅心裡這麼想,他還臭不要臉地付諸於實踐了——


  兩人通過票檢,在飛梭內坐下的時候,燕綏之摸了一下指環,在彈出來的全息屏幕上點了幾下。


  顧晏的指環便是嗡的一震。


  「你發的?」


  他的智能機同樣是指環的形式,簡單大氣的款式,套在右手小指上,乍一看像是極為合適的尾戒,襯得得他的手白而修長。


  不過他看起來似乎不大喜歡那個突然震顫的感覺,也可能單純是因為信息來自於煩人的實習生。


  「什麼東西?車票?」顧晏瞥了眼收到的信息,是一張電子票。


  燕綏之倚在柔軟的座椅里,扣好裝置,坦然道:「來紐瑟港的交通費,報銷。」


  顧晏:「……」


  飛梭上的座椅非常舒適,自帶放鬆按摩功能,哪怕連續坐上兩天兩夜也不會出現腿腳浮腫或是腰背酸麻的情況,休息的時候可以自動調節成合適的床位。


  燕綏之輕車熟路地從座椅邊的抽屜里摸出一副閱讀鏡,架在了鼻樑上。


  那長得像古早時候最普通的眼鏡,做工設計倒是精緻優雅得很,不過它不是用來矯正視力的。燕綏之手指在鏡架邊輕敲了一下,眼前便浮出了圖書目錄,他隨意挑了一本,用來打發時間。


  顧晏瞥了他一眼,眉心再度不自覺地皺了一下。又過了幾秒后,他才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冷冷道:「不得不提醒一句,這趟飛梭要坐15個小時,你最好中途睡一覺。下了飛梭直接去看守所,別指望我給你預留補眠的時間。」


  「看守所?」燕綏之扶了一下鏡架,「去見當事人?」


  「嗯。」


  「多少小時了?沒保釋?」燕綏之問。


  「沒能保釋,需要聽審。」


  燕綏之略微皺起了眉:「怎麼會?什麼人?」


  一般而言,保釋不是什麼麻煩的程序,基本就是走個流程的問題,大多都會被同意,順利又簡單。反倒是被拒的情況沒那麼常見。


  旁邊坐著的陌生人隔著過道朝他們瞥了一眼,顯然聽見了幾個詞眼,有些好奇。


  顧晏不喜歡在這種場合談論這些事情的具體內容,乾脆調整好了座椅,靠上了椅背,「到那再說。」


  燕綏之跟他習慣也差不多,瞭然地點了點頭,收回目光繼續看起了書。


  然而沒看一會兒,他又記起什麼似的拍了拍顧晏,「對了。」


  顧晏正準備閉目養神一會兒,聞言瞥向他,「說。」


  「差旅費能預支么?」


  顧晏動了動嘴唇,擠出一句話:「要麼現在下飛梭,要麼閉嘴。」


  說完便乾脆地闔上了眼,一點兒也不打算再理人了。


  好好好,你現在是老師你說了算。


  燕綏之順了順自己的脾氣,轉頭調整好座椅繼續看起了書。


  他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過去的,等他醒過來的時候,飛梭上的語音提示正在播報,提醒乘客第一站馬上就到了。


  這個第一站就是酒城。


  燕綏之還沒醒透,餘光瞥到顧晏似乎剛從他身上收回目光看向艙門,微微褶皺的眉心還沒平展開。


  「???」


  他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一臉莫名其妙地捏了捏鼻樑,心說我睡個覺又哪裡讓你不爽了,而且我睡覺你看我做什麼?

  不過這些念頭只在沒醒的大腦間轉了幾圈,下飛梭徹底清醒的時候,他就已經忘了個乾淨。


  因為整個星球撲面而來的餿味太他媽的提神醒腦了,比活吞一噸薄荷油還管用。


  燕大教授周身一震,腳步一轉便站到了顧晏身後。


  「幹什麼?」正在排隊過驗證口的顧晏問道。


  「借你擋一下這令人沉醉的晚風。」燕綏之回得理直氣壯。


  顧晏:「……」


  不過此時的顧晏正忙著聯繫看守所,沒顧得上給他甩冷臉。


  通訊撥出去沒幾秒,那邊便接通了。


  顧晏戴上耳扣,那邊顯然事先跟他有過溝通,一接通就直奔主題說了些什麼,顧晏聽了幾秒,沉聲道:「勞駕幫我轉接給他。」


  那邊顯然是應了。


  又兩秒后,顧晏一臉冷靜道:「約書亞?我是顧晏,從現在起,你的案子由我全權負責,兩小時后我來見你。」


  燕綏之聽了大概,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自己的智能機也震了起來。


  他調出屏幕一看,又一個陌生通訊號,很短,看著就不像是人用的。


  「您好。」他有些納悶地接收了。


  「您好,請問是阮野先生嗎?我們這裡是水杉公寓。」對方清晰地說了來意。


  燕綏之:「???」那倒霉公寓又來語音確認了?

  「公寓?等等,你們不是已經給我發過一次語音通訊了么?」他忍不住問道。


  對方比他更懵逼:「沒有,先生,這是第一次。」


  燕綏之:「……」


  那之前一言不合掛他通訊的壞脾氣是誰?


  「怎麼突然要拉我們出去吃東西?我沒那麼多錢,吃不起那個。」約書亞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他沒有智能機這種高級玩意兒,也沒有資產卡,用的是德卡馬幾乎見不到的現金。


  誰知燕綏之搖了搖頭,笑眯眯地道:「沒有們,只有你妹妹羅希,不帶你。」


  約書亞:「……」


  他臉都漲紅了,說不清是尷尬還是氣。


  他憋了半天擠出一句:「那你不能說清楚?況且我妹妹為什麼要讓你單獨帶出去?」


  燕綏之道:「我說了啊,一進門就直接問的她。你臉紅什麼?哎……你這小鬼,我不是故意氣你。我要去辦的事情你不適合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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