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十)
簡路是被一陣手機的震動聲吵醒的。
睜開眼睛迷瞪了好一會兒, 昨晚的記憶一點點爬了上來。
要是地上有個洞,她肯定就鑽進去了。
然而沒有, 她只好一扯被子, 自欺欺人地準備鑽進了被子里。
只可惜今天的被子和往常不一樣, 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天地了, 香艷的男性氣息瞬間裹挾了她的神經,還沒等她逃走,華梓易的手腳霸道地纏了過來, 將她整個人都抱住了。
「壞蛋。」簡路嘟囔著。
華梓易親吻著她的發, 心滿意足:「就對你一個人壞。」
簡路可沒辦法像他這麼厚臉皮, 又被他抱得動不了, 只好把臉埋進了他的胸膛, 小聲問:「累嗎?」
華梓易眯起了眼, 陰森森地問:「怎麼,還在懷疑我身體有問題嗎?」
簡路趕緊討饒:「沒有沒有, 你的身體一級棒, 是我有點累, 腰酸背疼。」
「我有個辦法可以治。」華梓易一本正經地道。
這話一聽就沒什麼好事, 簡路上過幾次當總算學聰明了, 不再順著他的話往下應了:「不用治不用治,休息一下就好了。」
華梓易遺憾地舔了舔唇。
算了, 簡路昨晚很是生澀, 來日方長, 不急在一時。
手機又再次震動了起來, 簡路終於拿到了,一看是言菡打來的。
她心虛地接了起來,叫了一聲「姐」。
「小路你在哪裡?電話怎麼一直沒人接?華梓易有沒有欺負你?」言菡急得要命,連珠炮似的問。
「手機靜音了沒聽到,他……他對我很好,」簡路羞澀地解釋,「昨晚我和你說了,你也答應了。」
言菡啞口無言,狠狠地剜了身旁的寧則然一眼:那兩個字,是寧則然拿了她的手機發的。
手機被接了過去,華梓易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姐。」
言菡語塞。
「中午一起吃個飯,算我向你們賠禮道歉,以後咱們怎麼算都是一家人了,要和和美美相親相愛,對吧?」
中飯一家人在愛莎大酒店的包廂一起吃的。
氣氛空前得友好,華梓易拋開了從前那種高高在上的陰狠勁兒,一口一個「姐」、「姐夫」,表現得可圈可點。
可能前後反差太大,以至於言菡瞧著怎麼都不適應,這不會是華梓易披了一張偽裝的皮吧?
但是,簡路看過去的眼神里裝的是快要滿溢出來的愛慕,嘴角的弧度中盛著滿滿的甜蜜,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簡路的幸福,是最重要的。
簡路愛華梓易,她作為姐姐,能送上的只有祝福,當然,還要隨時幫簡路盯著點,哪天華梓易有什麼風吹草動,她和寧則然也算得上是簡路堅強的後盾。
吃完飯兩對情侶分道揚鑣,已經是大年二十九了,寧家是北都根深蒂固的大家族,過年忙得很。
華梓易很空閑,華家在安普頓落腳了幾十年,風俗習慣變了很多,過年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節日了。明天簡寧甫就要結束旅遊直接飛到老家去過年,簡路也要飛過去和簡寧甫團聚,兩人索性就在旁邊的愛莎百貨逛起街來,買一些年禮回老家送人。
逛了一會兒,前面有一家知名的冰淇淋屋,簡路眼睛一亮,拽著華梓易去買甜筒。
買完甜筒從店裡出來,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趴在店鋪門前打滾,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我要吃冰淇林就是要吃!你不給我買汽車買積木,連冰淇淋都不給我買!我要去告訴奶奶!」
孩子的媽媽背對著他們,去拖孩子卻被拽得差點摔倒了。
旁邊好幾個人在圍觀,竊竊私語聲傳來。
「大過年的,就給孩子買了吧。」
「這孩子真沒家教。」
「哎,這冰淇林很貴呢,有這閑錢還不如買積木。」
……
簡路可討厭這樣的小孩了,拉著華梓易剛要避開,孩子的媽媽被推了一下,一個踉蹌跌倒在了他們面前。
簡路愣住了,居然是方敏。
打扮得依然光鮮得體,只是臉上的氣色出賣了她,原本保養得不錯的皮膚看上去晦暗得很,眼角的皺紋也深了許多。
兒子嚎哭著抱住了方敏的腿,而方敏一眼就看到了簡路,原本又羞又惱的神情一下子木然了起來,臉色慘白,半晌之後,忽然坐在地上失聲慟哭了起來。
華梓易旁若無人地擁著簡路朝前走去,眨眼就把那對鬧哄哄的母子拋在了身後。
簡路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兩眼,納悶地道:「她怎麼看上去一點都沒有結婚的喜氣啊?連個冰淇林都不捨得給兒子吃。」
記憶中方敏很疼她兒子的。
華梓易輕哼了一聲:「結什麼婚?那人早不要她了。」
簡路吃了一驚。
「她是不是又來找過你?還在學校那裡鬧了起來?」華梓易早就想收拾這個女人了,因此也叫人留心了一下,原本想給她點教訓,沒想到不用他動手了,「剛好那人的一個侄女是在你們學校讀書的,方敏結婚前進門的時候被她認出來了,這一來二去,人家家裡就不樂意了,說是娶妻求淑女,二婚的更要多看看人品,這種萬一以後暗地裡背後捅刀子,有苦都沒地方訴,索性就乾淨利落地吹了。現在,她一個人估計過得很艱難吧。」
步步算計,卻沒想到落到這樣的下場。
簡路也有點唏噓,不過卻沒有再回頭。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方敏落到這樣的地步,咎由自取。
第二天,華梓易陪著簡路直飛德安。
酒店是一早就定好的,華梓易雖然不是很滿意,但這已經是德安最好的五星級酒店了。
簡寧甫一早就已經到了,倒完時差正精神奕奕地等著女兒呢。
這一趟出國旅遊挺開心的,就是一直記掛著簡路的事情,每天和女兒聊天視頻,也總覺得心裡沒找沒落的。
一看兩個人一起出現,這吊了十多天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華梓易沒有讓他失望。
簡路和爸爸分開這麼長時間,想念得很,黏在簡寧甫身邊絮絮叨叨地問長問短,看得華梓易心裡直泛酸。
當晚的年夜飯是在簡路的奶奶家吃的,二叔一家四口加上老人,一共八個人,農村的廳堂還挺大,剛好坐了一張大圓桌。
大過年的,家裡收拾得很乾凈,菜也是精心烹制的,不過,簡路還是擔心華梓易吃不慣,偷偷看了他好幾回。
幸好,華梓易吃得雖然不多,但神色坦然自若,並沒有嫌棄的意思。
二叔和二嬸對這位意外來客很是好奇,明裡暗裡打聽著他的身價來歷,華梓易那是什麼人啊,不動聲色地應答著,滴水不漏,不失禮也沒顯山露水,末了二叔和二嬸探聽不出什麼,以為是個條件不太好的,也就失去了興趣。
酒過三巡,眼看著這年夜飯差不多了,奶奶顫巍巍地開了口:「寧甫啊,這又一年過去了,你大侄子的事情上心了沒?啥時候把他接到北都去讀書啊?咱們老簡家可靠著他光宗耀祖了。」
奶奶今年已經快七十了,心底最惦記的孫子簡徹,不過她也不太懂讀書啥的,顯然就是二嬸在背後攛掇的。
簡寧甫的神情嚴肅了起來,把筷子一放,環視四周道:「媽,我是正好有事要和你們說,趁著這個機會大家都在。小徹讀書的事情,我仔細考察過了,認為還是留在德安比較好,這裡的教育資源也不錯,小徹也熟悉了,沒必要跑到北都重新開始。」
二嬸陰陽怪氣地道:「呦,小徹還比不上那個陳飛禹和你親,到底是嫂子親自看中為小路陪讀的,咱們這些親人都比不上。」
奶奶氣得不打一處來:「寧甫,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媳婦都走了這麼多年了,你還怕她啊?丟不丟人!再這樣下去,咱們也都不用替你遮掩——」
「媽,」簡寧甫的臉色鐵青,「我不用你們替我遮掩了,我這次來,就是想和你們說清楚。小路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和親生的沒差別,我和陳莨努力了一輩子,就是為了她能夠幸福地過一生,我的不動產都已經做了公證,按照法律規定,該給小路的就是小路的。哪天我要是死了,也不用小徹幫我扶靈摔盆,一切從簡,把我和陳莨葬在一起就可以了。」
桌旁的人都太意外了,面面相覷。
他們都知道簡寧甫最避諱什麼,怕別人知道他疼的女兒不是親生的,以前話里話外都拿這個事情牽制著簡寧甫,現在居然簡寧甫就這樣自己直接說出來了。
「爸,你胡說什麼呀,」簡路急得都快哭了,「你要長命百歲的!」
簡寧甫拍了拍她的手,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還要看著你結婚替你養孩子呢,這不,省得大家都惦記我這麼點資產,說清楚了就好。」
這一頓年夜飯吃得不太愉快,最後簡寧甫帶著簡路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奶奶都沒送出來,躺在床上生悶氣。
簡路有點擔心,挽著簡寧甫的手臂小聲道:「爸,他們會不會說你不孝順啊?」
簡寧甫倒是神清氣爽。
以前話里話外被家裡人拿捏這把柄的時候,他都氣悶得很,這次總算不用顧忌了。「沒有,這樣挺好,我很開心。家裡該幫的我都會幫,不該給的我也問心無愧。」
華梓易在一旁笑了:「叔叔,我很佩服你。」
「哦?」簡寧甫饒有興味地問,「佩服我什麼?」
「我那繼父,也就是小路的親生父親,要是有你一半的魄力和果斷,就不會把自己的人生弄成這樣。」華梓易感慨著道。
拋開在安普頓的那些恩恩怨怨不提,論起因,言冠文一家的悲劇,也是從婆媳不和開始,但是言冠文卻沒能像簡寧甫一樣,把老婆孩子護在手心,而是選擇了逃避。
但是,這因果循環誰又能看得懂呢?
如果不是言冠文的軟弱無能,他們一家不會四分五裂,簡路不會被拐,不會成為簡寧甫的女兒,也不會陰差陽錯地和華梓易相識相戀,命運兜了好大一圈,將兩個人緊緊地連接在了一起。
街道上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夜空中不時綻放著絢爛的煙花。
在這陌生的城市街頭,華梓易擁緊了簡路。
緣分是如此得神奇,讓他慶幸不已。
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居然是華梓竣的。
一接通電話,華梓竣的聲音急急地響了起來:「哥,出事了,我媽和那個吃軟飯的要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