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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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諱信院是一年比一年熱鬧, 當今共有十二位皇子,最大的二十三, 最小的才兩歲, 也聽說明年便打算開蒙。


  如今出宮建府的, 只有大皇子陸麟和三皇子陸宣。二皇子是熙佳貴妃所出,四歲上就封了太子, 位居東宮。


  陸質是老四, 和大皇子一母同胞, 是先皇后所出。


  先皇后在皇帝的後宮待了六年,做了五年皇后。


  當時宮裡接連夭折四個皇子,生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中間的, 沒活成一個。


  太后問責, 皇帝大怒, 以失職之罪廢了皇后,貶為文妃——文家的女子,便稱文妃。連封號尚且沒有一個, 皇帝是一絲面子都沒留。


  當時三皇子的生母,作為帝王對文家寵愛, 而被特昭進宮的文旋, 先皇后的親妹妹,也因此受了牽連。登上嬪位沒幾日, 便被削為貴人。


  先皇后在妃位上生下陸質之後, 強撐了不到一年時間, 終是堅持不住,撒手去了。出殯前皇帝賜了她孝敬皇后的謚號,可到底是追封,不夠尊貴。


  先皇后的母族文家也就此頹敗,剩下宮裡一個文貴人自身難保,連自己的兒子尚且見不到,遑論關照陸質和陸麟。


  皇宮裡的太監宮女,最會的是看人下菜碟的本事。饒大皇子和四皇子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皇帝對他們冷了,就沒什麼人會對他們熱乎。


  好在宮裡並不只有皇帝和熙佳貴妃兩個主子。


  太后是不看人的,她只在乎皇家血脈是否平安。前兩年出了那樣的事,連著夭折了四個皇子,有她在,陸質和陸麟就算過得再不好,命是保得住的。


  兩個人同文貴人的三皇子互相扶持,跌跌撞撞,才慢慢地在深宮裡長大了。


  對皇子來說,過了吹一陣風都能要了命的敏感時期,剩下的都會簡單很多。


  前朝大臣對小皇子不多在意,生了死了,總有那麼多妃嬪源源不斷的孕育著。但皇子一旦長大,就不再屬於皇帝一個人,而是屬於朝廷,屬於這江山社稷。


  他們以後要輔佐東宮,拿出嫡系的威嚴來。宗室的眼睛也牢牢盯著,不會允許誰再折磨成了年的皇子。


  陸質卻總覺得松不了那口氣。先皇后一去,宮裡的氛圍是徹底冷落了嫡系皇子。他和大皇子陸麟是先皇后所出,自然首當其衝。


  再就是文家二妹文貴人膝下的三皇子陸宣,連出宮、建府、大婚一應事宜,都樣樣是宗室出面,皇帝沒往裡伸一下手。


  雖說這樣才合祖宗禮法,卻終究少了些父子情分。


  陸質對他的母妃沒什麼印象,從記事起,就是宮女嬤嬤們陪著他。稍大一些,小腦袋裡終日思索的,是父皇為何總是對他那樣冷淡。


  陸麟也從不主動對他說這些事,日子久了,陸質自己慢慢地明白了。身體里流著文家的一半血,大概就是他們兄弟三個的原罪。


  而當年文皇后之死,無論其里究竟是什麼原因,□□就是那四個無辜夭折的皇子。


  所以陸質平生最厭惡有人在權勢傾軋中拿孩子下手,要不是,要不是……


  「殿下,三殿下到了。」


  嚴裕安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回了一句話,陸質才陡然回神。


  嚴裕安立刻跪下,道:「驚擾了殿下,奴才該死!」


  「無事。」


  陸質叫他起來,嚴裕安還是戰戰兢兢,低垂著腦袋。


  出神太久,那麼久遠的事情,想起來太費心神。又緩了片刻,陸質才道:「是剛出年關的緣故?近幾日諱信院都寬鬆的很,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的話,未到申時。」


  陸質點點頭:「帶三哥到書房伺候著,我即刻便來。」


  嚴裕安領了話退出去,陸質看紫容依然睡得很沉,連眼皮也不顫,哼都沒哼哼一聲,心裡發笑。小花妖倦成這樣,還滿心想著要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把紫容的頭扶起來,另一隻手托著紫容的腰,把自己的腿挪出來,輕輕將他在榻上換了個方向,又拿了個枕頭給他墊著。


  暖閣的小榻下立著一面屏風,陸質把紫容抱到小榻最裡面,又拿了一條黛青暗花紋的駝絨毯給他蓋在身上才算完。


  沒想蓋了毯子,陸質剛一離了他,被移到枕上的紫容就在毯子里掙了掙,哼哼唧唧的要醒不醒的樣子。


  陸質沒辦法,只好趕緊又靠過去,側身躺在他旁邊,輕輕拍著背哄,紫容才漸漸地又睡穩了。


  來回幾次,終於他下了榻紫容也沒反應了,陸質才讓守在暖閣里的宮女給他換了衣服。


  等他出去,嚴裕安正在伺候陸宣喝茶。陸質走過去先告罪:「讓皇兄久等,是陸質失禮了。」


  「和我就別那麼多禮數,也是今日諱信院下學早。不過這個時辰……是我來的不巧?」


  陸宣臉色如常,還半真不假的開了陸質一個玩笑。


  「沒有的事。」陸質擺擺手,走到陸宣旁邊坐下,也捧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陸質來了,嚴裕安就趕緊宣宮女把備好的小菜酒水一應擺上來,然後全部退了出去。


  屋裡只剩下兄弟兩個,面對面坐在一張最多只容四人的描金紫檀花小桌上。


  陸質給陸宣和自己滿了一杯,陸宣與他碰了碰酒杯,先仰頭喝盡了,陸質又給他滿上。


  陸宣兩根手指頭捏著酒杯,指尖發白,很用力的樣子。


  桌上氣氛凝滯起來,陸質清了清嗓子想開口,陸宣突然輕笑兩聲,道:「你是房裡有人了?從前就沒見你讓絆住腳過。我說,嚴裕安這個老奴的嘴也忒緊了些,問他陸質大貴人忙什麼呢,只說是在暖閣里,立時便來。再問就只知告罪。」


  陸質也笑,「奴才知道些什麼,你別置他的氣。」


  陸宣不答話,仍用兩眼笑看著他。


  陸質鮮見的有些窘迫,飲盡了自己杯中酒,又夾了一筷子涼拌海蜇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跟你說不清楚。這兩天病了,時刻要人陪著。」


  陸質語焉不詳,兄弟房裡的事,陸宣也不便細問,只說:「你也不小了,這些事情,雖說有嬤嬤們料理,可我知道你主意大,別人勸不動。但就算不想太早娶正妃,身邊伺候的也不可短了,再怎麼說,嫡系這一支,全指著你呢。」


  陸質略笑了笑,道:「我知道。」


  酒過半巡,兩個人酒喝了不少,東扯西扯的話也說了很多,但都沒往孩子的身上提,陸宣的臉色卻確實比來的時候鬆快了些。


  陸質晃了晃酒壺,笑道:「行了,別喝了,吃點兒菜墊墊。」


  陸宣也笑,看著馬上要到宮裡下鑰的時辰,便道:「我也該回了,家裡不知道我還來你這兒,一會兒該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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