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奪權
1995年9月7日19：10-19：20
鬼王不耐煩的看了看手錶，已經七點十分了，樂天歌廳最大的包間煙霧繚繞，在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吵鬧之後，終於出現了難得的安靜。而安靜的原因，竟然簡單到讓人發笑——晚飯時間到了。等到屋內眾人把面前的盒飯一掃而光的時候，就是吵鬧繼續開始的時候。
看著飯盒裡鮮紅油亮的魚香肉絲，鬼王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下午四點接到靳百川的電話之後，他就開始著手準備接管土字門的地盤，雖說土字門經營的領域和他的金龍商貿公司毫不搭界，但鬼王並不介意來一次跨界嘗試。
接到靳百川的指示之初，鬼王曾經猶豫過，土字門掌舵人剛死，靳百川就要重新劃定勢力範圍，那金字門會不會也重蹈覆轍呢？但一轉念，就算今後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金字門身上，自己有能力阻攔嗎？沒有。既然無力阻止，何不踏踏實實的做個坐收利益的漁翁，先把土字門的一半地盤拿到手再說。
將靳百川的指示向杜樂天傳達的時候，杜樂天顯然沒有鬼王的顧慮，火字門一直在經營娛樂行業，和土字門的勢力範圍頗為接近，一旦結果土字門的生意，那絕對是如虎添翼。這世上還真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杜樂天還沒有放下電話就樂得合不攏嘴了。
既然靳百川連地盤劃分的原則都確定的清清楚楚，鬼王和杜樂天的瓜分方案商議的異常簡單，以紅旗廣場中心為界，北城的地盤歸金字門，南城的地盤歸火字門，兩人都是憑空發了一筆橫財，心情自然好得很。
既然靳百川已經說了，這件事不能拖，要儘快辦，絕不能讓土字門內部鬧起來。有了靳百川的話，鬼王和杜樂天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加快瓜分工作的進度，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土字門的中層頭目便齊集樂天歌廳，談判正式開始。
從別人手裡搶地盤，可不是在菜市場買蘿蔔白菜，可以討價還價。土字門雖然式微，但這些中層頭目，也都是在江湖上打拚多年，從小混混一點點爬上來的，哪一個不是見慣了刀光劍影，從這些人手裡搶東西，難度不亞於從餓狗嘴裡搶骨頭，要想成功，一定要講技巧。
雖說是頭一次搞兼并，鬼王和杜樂天還是無師自通的制定了一套策略，以出面解決土字門遺留問題為由，擺出一副老大哥的樣子，打著為土字門下一步發展指明方向的旗號，要求各頭目來一次友好的會商。在兩位江湖老大的主持下，各頭目自行協商，推舉老大，推舉不成，再由鬼王和杜樂天出面協調。而根據前期土字門各頭目的爭鬥情形來看，這樣的推舉只能激起更劇烈的爭鬥，到時候鬼王和杜樂天伺機而動，坐收漁翁之利。
土字門正副幫主先後殞命，中層頭目各個覬覦幫主寶座，但都知道僅憑自己的力量，無法取得壓倒性的優勢，想一家獨大，只怕最終結果是樹大招風，被其他兄弟聯手滅掉。此次金字門和火字門兩位老大召集會議，不少頭目都暗自歡喜，期待著通過一番努力得到鬼王和杜樂天的支持，坐上頭把交椅。因此，這一個多小時以來，坐在樂天歌廳大包間內的眾位頭領，雖說早已爭的面紅耳赤，但對端坐上首的鬼王和杜樂天，則始終恭恭敬敬。
這一個多小時的爭論，搞得鬼王腦袋嗡嗡作響，看來土字門的情況，遠比想象中要複雜的多。土字門自副幫主何坤之下，共有十三名頭目，自稱「十三太保」，掌管著土字門旗下十三家大小影視廳。同時，以這十三家影視廳為中心，劃出十三個片區，各片區內其他錄像廳，均需定期向十三太保繳納「放映許可費」，未經十三太保許可擅自開張的錄像廳，保證開不到第二天。
鬼王一邊聽一邊皺眉，這種方式太低級了，這不就是赤*裸裸的收保護費嗎？現在走江湖，這一套早就過時了。想當初他的金字門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在鬼王的地頭上，誰敢擅自開肉鋪，他只有一個處置方式，砸。現在呢？現在講究的是連鎖經營，多高大上，成立一個集團公司，各個商鋪點位繳納加盟費，換個方式，就從欺行霸市變成了高端大氣的企業經營理念。也就是土字門勢單力薄，要是一天天壯大了，還這麼胡來蠻幹，早被公安局打得人仰馬翻了。
鬼王一邊想一邊看了看杜樂天，杜樂天也是一臉不屑，都說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也難怪土字門這些年一直沒什麼起色，看來根子不在別處，完全是陳飛和何坤的原因，不能把現在企業經營理念引入黑*道，最終結果就是一步步走向沒落。
複雜歸複雜，一眼看到底，面前橫七豎八的十三太保，個個都是平庸之輩，這也難怪，有陳飛和何坤這樣的老大，下面也帶不出什麼出色的小弟。這樣也好，接下來的接管會容易得多。
七點鐘開始的晚飯，到現在已經十多分鐘了，眼看著一個個空飯盒被扔進泡沫塑料箱，屋內的眾人開始心滿意足的打著飽嗝剔著牙，養足精神，準備開始新一輪口水戰。談判之初，鬼王一句「毛遂自薦」，瞬間引爆了第一輪口水戰，十三太保剛開始還故作謙讓，直到第一位太保按捺不住，跳出來表示自己有能力統領土字門，口水戰便正式開打，並且直接進入白熱化階段。各位太保互相攻訐，恨不得把對方小時候向老師打小報告的醜事都揭出來狠狠批鬥，成功上演著兄弟鬩牆的大戲，一時把鬼王和杜樂天看得目瞪口呆。此刻，戰火終於告一段落，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鬼王，等著這位老大再拋出一個建議，便於他們進入混戰的第二階段。
是時候了，鬼王清了清嗓子，現在是自己的表演時間。
「各位土字門的同仁，咱們已經討論了一個多小時，不知道各位能不能推舉出一位可以服眾的兄弟，來接管陳飛兄弟的大業？」
包間里陷入一片沉寂，十三太保各個雙目低垂，眼睛看著自己腳下那一塊地毯，誰都不說話。眾人心中竟然都是一個念頭，推舉能服眾的兄弟，哼，土字門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有資格當老大？
「各位都不說話，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目前還沒有一位兄弟可以得到大家的認可，挑起土字門這面大旗？」鬼王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掃而過，眾位太保還是默不作聲，雖說有幾個人已經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卻說不清不妥在什麼地方，只是張了張嘴，都沒有說話。
「各位，我們五大門派今天遭遇了奇恥大辱，正面臨生死關頭，不知各位是否心裡有數？」鬼王話鋒一轉，開始了時事教育。
十三太保這次有了反應，大家爭先恐後點著頭。昨天晚上，樂天歌廳一聲爆炸，火字門吃了大虧；今天凌晨，東榆樹灣一場槍擊，金字門、木字門、火字門鎩羽而歸；今天中午，四海影城一聲槍響，土字門的老大一命歸西，這一樁樁一件件，用奇恥大辱來形容，毫不過分。至於生死關頭，看看現在的土字門，轉眼就要分崩離析，難道不是到了生死關頭嗎？
「不瞞各位，集安現在有一小伙身懷絕技的雇傭兵，他們裝備精良，身手了得，各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們到集安的目的只有一個，剿滅五大門派。今天這一筆筆血債，都是他們所為，這些人，是我們五大門派遭遇的前所未有的勁敵，面對這樣的勁敵，我們決不可掉以輕心。」
土字門的十三太保和眾隨從暗暗點頭，看著慷慨激昂的鬼王，心中不由讚歎金字門老大的氣魄，同時卻又有些疑惑，好端端說著土字門的接班人人選，怎麼憑空轉到五大門派的對頭這個話題上了？
「面對這樣的勁敵，我們只有一個選擇，要團結起來。一個手指頭戳出去，你打不疼敵人，反而會把自己的指頭戳斷。把五根手指頭收攏到一起，攥成拳頭，打出去才有力氣，才有可能贏。」這麼多年在商界打滾，和政界人士結交，鬼王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在屠宰場動刀子的混混，那口才，的確非同一般。
「面對強敵，如果是一盤散沙，最後只能被狂風吹得無隱無蹤，土字門如果不能儘快調整狀態，只怕最終結果就是在集安黑*道上煙消雲散。」
鬼王說得有道理，十三太保們面面相覷，團結確實需要，可是要聽從其他任何一名太保的指揮，所有人都是一萬個不情願，不服，不甘心，憑什麼聽別人的，大家都是肩膀上扛著個腦袋，誰也不比誰強多少。
「當然，我知道，各位都是名動一方的人物，不願輕易居人之下，但現在的形勢，繼續內鬥只能讓人趁虛而入，最終一敗塗地啊。」
「鬼王，您老說得有理，」十三太保中終於有人開了口，「可明人不說暗話，土字門上下，我只服大哥陳飛和二哥何坤，除了他們兩位，別人當老大，我還真不服。這個坎兒，我們過不去。」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終於，談判一個多小時，土字門的十三太保第一次達成了共識。
好了，機會來了，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鬼王差點兒從心裡樂出來。臉上卻繼續誠懇而又嚴肅，「各位，我有個建議，大家看行不行。」
屋內剛剛想起的嗡嗡聲消失了，目光繼續集中到鬼王臉上。
「當此非常之時，當用非常手段。各位都看過水滸傳吧，我們借用其中一個橋段，哪位兄弟能為陳飛大哥報仇，就做土字門的頭領，大家意下如何？」
眾人再度面面相覷，這個提議聽起來冠冕堂皇，透著濃濃的江湖氣，卻總是感覺有些遙遠，顯得那麼不真實，可是還無法反駁，這種感覺真是奇怪。
「在此之前呢，由我和樂天兄弟自不量力，帶領各位為陳飛兄弟報仇雪恨。」
屋內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誰都不是傻子，這哪裡是主持談判，分明是赤*裸裸的搶班奪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