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三十四章 遲到的代價（下）
1995年9月7日21：30-21：40
「雖然你通過了補考，但成績依然是基礎訓練的最後一名，你需要經過第二輪考試，來證明你有資格站在這個訓練場上，明白嗎？」
「明白。」同樣是明白兩個字，被六十三號說出來，顯得殺氣騰騰。明明沒有吃早飯，也沒有吃午飯，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多，自己空蕩蕩的胃竟然一陣陣翻滾，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看來自己是要和六十三號放對了，那雙暴雨中閃爍著野獸光芒的眼睛，再一次在自己腦海中晃動，和這樣的人做對手，自己還能活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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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名學員圍成一個圈，圈中央是自己和六十三號。教官也站在圈內，進行著比賽前的訓話。
「進入第二階段的格鬥訓練，我對各位的表現很不滿意。已經三天了，我要求你們把第一階段的東西全都忘掉，你們沒有一個人做到。」
場內一片寂靜，自己聽得一頭霧水，把第一階段的基本動作全都忘掉，為什麼呢？
「我知道前面的一年你們學到了很多，各種拳法，各種腿法，你們以為真正的格鬥和影視劇裡面一樣，你一拳我一腳的你來我往嗎？第一天我就說了，那都是花架子。真正的格鬥是有拳來腳往，但那是在拉開距離的時候，一旦近身，你還能中規中矩的打出直拳嗎？還能拉開架勢給人家一個邊腿嗎？不行。」
心頭又開始怦怦亂跳，要仔細聽，這就是自己被禁閉期間他們學的東西，這些東西，六十三號已經練了三天了，而自己卻是剛剛聽到，一定要認真聽，快點兒理解，要在交手開始之前把差距盡量縮得短一些。
「近身格鬥，要用到各種技巧，摔法、反關節制服、短距離發力，這些動作和我們學的那些基本功並不一樣，有的甚至完全不同。讓你們用一年的時間練基本功，不是讓你們在格鬥的時候只會用基本功，而是讓你們體會力道運用的方法，現在，把你們那些招式全都忘掉，認真想想該怎麼控制肌肉，怎麼運用力量。」
教官說的不難理解，既然我們可以做到不假思索的打出標準的直拳勾拳擺拳，就應該可以同樣下意識的做出自己想要做出的其他動作，這就是所謂的控制肌肉，運用力量的方法。理解起來不難，但做起來恐怕就是另一回事兒了。聽教官的語氣，這三天，似乎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做到這一點。
「今天這場額外的考核，是一次現場展示，」教官伸手指了指場地中央這兩個即將廝殺的倒霉蛋兒，「七十二號，是基本功訓練的第一名，他的拳法腳法，大家有目共睹。六十三號，是基本功訓練的最後一名，如果不是我們網開一面，他根本沒有資格參加這個階段的訓練。」
這叫網開一面，這四個字讓自己心驚肉跳，明明是六十三號殺了二十七號爭取來的機會，到了教官口中成了網開一面。如果要是沒有這種網開一面，六十三號會面臨怎樣的命運呢？
「現在，倒數第一的六十三號要和第一名的七十二號一分高下，各位，一會兒你們會清楚的看到，就算只學了三天的格鬥技巧，也會把拳腳技術高超的對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看來，在教官眼裡，戰鬥還沒有開始，自己就已經被判了死刑。抬頭看了看天，今天倒是個晴朗的好日子，天空是一望無際的藍，連一絲白雲都沒有。好吧，就算死，也是個好天氣，知足吧。
「開始。」
一陣微風吹過，操場上揚起一股輕薄的塵沙，六十三號輕輕移動腳步，自己提起精神，跟著移動，始終讓自己面對六十三號。沙塵中，六十三號不再左右移動，開始慢慢向自己走來。風忽然大了，沙子撲面而來，打在臉上，眼睛不由自主的閉了一下。這一瞬間，自己才意識到，隨著六十三號的移動，自己竟然走到了下風頭。不好，心中一驚，一邊睜眼一邊飛快向後退去。果然，眼睛剛一睜開，就看到一隻碩大的拳頭到了面門前。
幸虧在睜眼的同時自己已經後退了，否則這一拳已經結結實實打在自己鼻子上，這一下子要是打中了，鼻樑骨折是肯定的。本能的後退給自己爭取到了反應的時間，用最快的速度恢復鎮靜，抬起雙手，擺出準備格鬥的姿勢，用左拳做前手拳自然而然的格擋，只要前手拳格擋成功，六十三號借著前沖的趨勢繼續上前半步，就會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自己就可以用右拳做後手拳來一記直拳，自己堅信，以自己的速度，六十三號絕對沒有格擋的機會，以自己的力度，一拳就可以讓六十三號倒地不起。
打向自己面門的左手直拳在自己剛剛抬起格擋的前手拳前變了方向，六十三號的左拳忽然變成了抓，四個手指牢牢搭在自己左手掌心大拇指根的位置，拇指則頂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背，五個手指一使勁，自己的左拳一下子散開，向雞爪子一樣被六十三號捏在手裡。這隻可憐的雞爪子不僅被人牢牢捏住，而且被一下子被翻轉過來，手腕關節處傳來的劇痛帶著身子不由自主的歪倒，疼痛從腕關節向肘關節傳遞，接著是肩關節，身子順著緩解疼痛的方向偏轉，眼看就要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這是什麼打法，腦子裡一下閃過剛才教官說過的話，「近身格鬥，要用到各種技巧，摔法、反關節制服、短距離發力」，這就是教官口中的技巧，果然厲害，一下就破了自己的防守反擊。怎麼辦？
這個動作六十三號顯然頗為純熟，隨著左手翻轉自己的左手，右手已經順勢向自己的喉嚨打來，那隻手不是常規的握拳，而是放拳成掌，就像一把刀，以掌緣為刃，切向自己的喉頭。看那凌厲的來勢，只怕一擊之下，自己的喉頭軟骨，便要如被摧枯拉朽一般擊碎了。
不能就這麼丟了性命，這種死法太窩囊了，自己不能這麼死。在一瞬間，腦子裡忽然變得清澈無比，伴隨著從左手傳來的疼痛，自己似乎清楚的感覺到了遠遠不斷的翻轉力道。想掙脫關節被反製造成的翻轉，除非自己的力量遠遠大於六十三號，但實際上，自己的力氣反而比六十三號要小。既然無法憑藉自己的力量脫身，那就要利用來自外界的力量，而就目前來說，來自外界的力量只有一個，就是六十三號施加到自己左手上的翻轉之力。
大腦還沒有想到應對之策，身體已經搶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右手打出一記變了形的直拳，說它變形，沒有穩穩噹噹立在地上的雙腳讓自己實現轉胯，扭腰，讓力量從下到上，最終將全身之力從拳面傳遞出去。現在的自己，只能用最短的距離，用右臂的力量，完成這個動作。不過，這變形的小直拳，落拳的位置不是砍向喉嚨的右手刀，而是手刀後面的右臂臂彎。如果來的手刀是蛇頭，後面的臂彎就是七寸。
一擊即中，打在六十三號右臂臂彎上的拳雖然沒有直拳的全力，但足以讓他的右臂向右偏轉，砍出的手刀偏向一邊。喉頭之圍一解，自己的右手順勢翻轉，伸入六十三號左頸下，身體繼續順著六十三號施加在自己左手上的反關節力量翻轉，只是這次的翻轉不再被動，插到六十三號左頸下的右手和被六十三號反關節制住的左手成了一對相互配合的鎖扣，鎖住了六十三號的左臂，在巨大的翻轉之力下，六十三號一個跟頭栽倒在地，自己的左手雖然依然被六十三號左手牢牢握住，但已經不再是一個難看的雞爪。
局勢翻轉的如此迅速，大腦還沒有做出反應，左手有樣學樣，稍一翻轉，四根手指就握住了六十三號的掌心，大拇指頂住六十三號左手手背，五根手指合力，六十三號發出一聲悶哼，這次變成雞爪的是他的左手。
反關節，自己腦子裡一亮，這就是反關節。
身子繼續移動，左手飛快把六十三號的手翻轉到後背，六十三號根本來不及反應，身子跟著翻轉，面朝下趴在地上。自己上前一步，膝蓋壓上六十三號后腰，右臂順勢摟住六十三號的脖頸。
場中還是一片寂靜，這寂靜卻變了味道。教官口中三天的訓練技巧打敗高明拳法的景象沒有出現，相反，練了整整三天的一招反關節擒拿，居然被莫名其妙破了，而且是在已經佔了優勢，眼看就要勝利的時候被破掉的，破的徹徹底底。
誰都看得出來，這場爭鬥，六十三號輸了，此時此刻，六十三號毫無還手之力。
教官沒有喊停，就像那天六十三號和二十七號的對戰一樣。自己的心中一陣陣抽搐，教官一刻不喊停，戰鬥就一刻不會停止。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摟著六十三號的脖子一直耗下去吧。
耳中傳來一陣細弱遊絲的聲音，「殺了我，快動手。」
是六十三號，他怎麼會提這種要求？
「我受不了了，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只有死才能結束這一切。」
不行，自己決不能幹這樣的事兒，殺掉和自己一起訓練了一年多的同學，哪怕他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話，那自己也做不到。
「那天補考我就應該放棄的，我早就應該死了。」
「不行，一定有別的辦法。」
「不會有別的辦法的，你只要放開我，我就會像弄死二十七號一樣，弄死你。」
有別的辦法，自己的左手使勁一扭，用全身的力氣扭，一聲咔擦的脆響，六十三號發出一聲慘叫，他的左臂從肘關節處脫臼了。
終於可以鬆口起了，自己站起身來，看著教官。現在，六十三號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自己獲勝了。
教官臉色鐵青，緩緩走到自己身邊。「你覺得自己已經獲勝了嗎？」
「是。」
教官嘴角閃過一絲獰笑，忽然上前一步，雙手拉起六十三號的腦袋，飛快的一擰，又是一聲清脆的骨折聲，這次斷掉的不是胳膊，是脖子。
教官站起身，看著面前七十雙寫滿了驚恐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記住，永遠不要讓你的敵人有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