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八十二章 穿越火線
1995年9月7日23:30-24:00
「久經沙場的人,對危險有超乎尋常的敏感,似乎能從空氣中嗅到縹緲無形的異樣。老賀和馬驍剛一落地,便感覺到了幾乎無處不在的殺氣。這種感覺絕不是因為院子里四起的烽煙和慘叫,他們倆都是見慣了戰爭流血的老兵,戰場在慘烈都不會讓他們的心神有分毫錯亂,那因殺意而生的不安,只有一種可能,在這院子里,有不止一雙眼睛正虎視眈眈,這些眼睛沒有被接二連三的爆炸干擾,也沒有因潛伏在遠處的狙擊手而慌亂,他們始終保持冷靜,尋找出手的機會。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敵人,和這些人相比,院子里那些鬼哭狼嚎的槍手,就算再多一百倍也不足為慮。
「老賀和馬驍迅速找了一處假山山石,分別隱蔽起來,進入戰場后迅速分析地形尋找隱蔽,已經成了融入他們血液之中的本能。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一定要先找個安全的所在潛伏,然後再仔細觀察,尋找下一步行動的突破口。
「老賀和馬驍是從大門左手邊翻牆而入,選擇藏身的假山在靠牆不遠處,在別墅正門左手邊窗下,那處假山並不算大,藏兩個人卻足夠了。從山石縫隙看過去,硝煙慢慢散去的別墅小院地面上,倒著五名生死不知的男子,架設在門口的探照燈已經歪倒在一邊,原本照向別墅客廳的燈柱直勾勾射入夜空,融化在化不開的黑暗之中。
「慘叫聲漸漸低了下去,都是老兵油子,剛受傷的時候本能的慘叫,等到略一鎮定,便可以將慌亂壓到心底,大呼小叫既不能止血,又不能療傷,現在這個局面,也不會有人不顧死活的跳出來幫忙。相反,若是因為叫得太歡被狙擊手盯上,當成圍屍打援的誘餌,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老賀和馬驍從兩個不同的角度掃視著這處小院,尋找著潛藏其中的危險,敵人不是平庸之輩,倉促之間要從院子的各個角落篩出來絕非易事,院子里此刻似乎正在恢復平靜,但這種平靜醞釀著的是更大的風暴。方才的爆炸驚天動地,附近的槍手一定已經開始向別墅集結了,不僅是槍手,只怕警察也聞風而動,用不了多久,山頂的進出通道便會被死死堵住,留給老賀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可越是緊迫越要鎮定,搜尋潛藏的狙擊手,本就是見大海撈針的細活兒,沉不住氣定不下心,根本不可能成功。
「搜尋工作本來只能緩慢推進,不料卻出人意料的取得了進展,取得進展的原因不是老賀他們忽然生出了火眼金睛,而是因為潛伏的一個狙擊手忽然開了火。
「開火的狙擊手藏在別墅大門右手邊的牆下,那個位置在方英華的射界之外,在圍牆的陰影中,若不是開火時微弱的槍口焰和火藥燃起衝出槍口時的氣浪掀動下帶來的樹枝搖曳,老賀還真的很難發現那個藏在牆根樹叢下的狙擊手。那暗淡的火焰在夜色中閃動的剎那,老賀毫不猶豫的開了火。
「貝雷塔手槍的九毫米槍彈穩穩飛進了樹叢,經過消音器處理,一連兩發,幾乎是寂靜無聲,樹叢狠狠顫抖了一下,一個身軀撲通一聲從陰影中栽了出來,老賀鬆了口氣,這個目標隱藏的確實刁鑽,若不是忽然開槍暴露了位置,對他們一行來說絕對是個致命的威脅。
「一想到這兒,老賀心中忍不住緊了一下,經驗如此老到、藏得如此隱蔽的狙擊手,怎麼忽然間開了槍呢?這樣的老兵,不會貿然出手,他開槍,一定是發現了目標。這個院子里,能成為銀翼槍手目標的,除了自己和馬驍,還剩下一個,就是老鷹的孩子,那個編號七十二號的獵日基地學員。
「老賀的目光隨即投向那個狙擊位置射界所及的方向,那處牆根對面是別墅的另一側,從老賀他們藏身的假山看過去,能看到一扇側門,還在那裡微微晃動,顯然有人剛剛出入。側門前方是一處小樹叢,長長的灌木叢沿著側門前的過道伸展,被修剪成整整齊齊的一人多高,而灌木叢靠近側門的位置,突兀的多了一個參差的缺口,狙擊手的目標一定在那兒,得抓緊時間衝過去看看,看看被狙殺的目標到底是不是故人之子,看看這一槍之後,倒在樹叢中的人到底是生是死。
「從藏身之處衝到側門,距離不過三十多米,需要橫跨院落,穿過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小廣場。三十米距離,不到五秒鐘就能衝過去,可如果院子里還有藏在暗處的狙擊手,這小小的廣場,就能成為射擊移動靶的理想場地,必須有足夠的火力來掩護才能突進。可惜老賀和馬驍為了輕裝只帶了手槍,貝雷塔92F是無論如何打不出持續火力的。理想的武器倒是離老賀和馬驍不遠,距離假山五米開外就有一名倒著的槍手,槍手仰面朝天躺著,手邊扔著一支烏黑的MP5,只有冒險衝出去搶到這支槍,才能為下一步行動作掩護。
「首先要製造些動靜吸引潛藏的狙擊手,這樣的任務對方英華來說算得上輕車熟路。M14步槍一聲呼嘯,槍彈狠狠撞上門口的探照燈。爆炸衝擊過後本來朝天放射光芒的探照燈,在7.62毫米北約步槍彈撞擊下發出『噹啷』一聲巨響,隨即翻滾著從燈架上掉落在地,步槍再度響起,又是『當』的一聲,圓滾滾的探照燈像是被鞭子狠狠抽打的陀螺一般,在院內飛速旋轉起來,雪亮的光柱就像亂舞的銀蛇,飛快地在院內四處移動。而馬驍,則在閃爍的光影中飛身而出,旋即又閃身退回,不僅那支MP5已經握在手中,就連戰術長褲側面口袋裡都多了三個壓得滿滿的彈匣。
「槍一到手,火力掩護便開始,MP5的長點射一個接著一個,對著院子各個角落噴吐火舌,熱鬧的槍火中,老賀飛快穿過院落,縱身躍入那道低矮的灌木叢。」
*****
老鷹感覺自己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全省懶洋洋的沒有一絲力氣,疼痛的感覺這時才通過神經傳到大腦中,火辣辣的灼熱夾雜著深入骨髓的劇痛,讓他的大腦一陣陣暈眩。劇烈的疼痛最容易讓大腦啟動休克,通過休克來防止損害加劇,但現在,絕不是休克的時候,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算是一敗塗地,還有翻盤的機會。更何況,自己現在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一支看不見的槍在暗中相助,雖說遠了點,但有總比沒有強吧。
這一槍足以讓自己判斷出狙擊手的位置,就在側門對面牆根下,那裡正是自己潛入院子的地方,剛剛進來的時候那裡還沒有設防,這個狙擊手一定是那壯漢屍體暴露之後臨時加上的,加這個狙擊手的目的正是為了防止自己原路撤退,自己太大意了,敵人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出入道,怎麼可能不設防呢?
摔到灌木叢中的狼狽不會逃過狙擊手的眼睛,自己身在何處,牆根下的狙擊手一清二楚,接下來一定是第二發子彈,甚至可能是一陣密集的突擊步槍連射——如果敵人真的不打算留活口的話。必須立刻轉移,但身體卻根本不聽指揮,巨大的傷痛,只能讓自己勉強保持清醒,不要暈厥過去,想做出戰術規避,門兒都沒有。
時間忽然之間慢了下來,連空氣中的風聲都被拖長了,老鷹使勁握住左拳,把指甲狠狠掐到手心的肉里,時空感官的錯亂是昏睡的前兆,不能睡著,絕對不能。
中槍的部位是左肩肩頭,彈頭擦著左頸下方翻滾而過,差點兒就割開了頸動脈。旋轉的彈頭像是一把鐵犁,在老鷹肩頭耕出一道深深的壕溝,不過這道壕溝是血肉築成,一塊鴿子蛋大小的筋肉在這把鐵犁的耕耘下不翼而飛。其實幸運之神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畢竟動脈沒斷,骨頭沒斷,子彈也沒有留在身體把自己的五臟六腑攪得七零八落,不過就是一道皮外傷,和給蘋果削皮拉了手沒什麼兩樣,無非是更深些更長些罷了。
對傷情的判斷和無可奈何的調侃似乎能有效的減輕傷痛,暈眩的感覺居然慢慢輕了,時間流逝的速度正在恢復正常,大腦也忽然間抖擻精神,開始指揮、協調、思考,身體慢慢接受指揮,可以換個姿勢,可以慢慢坐起來,雖說動一動還是比以往費勁許多,終究還是可以動了。
一個念頭忽然鑽進腦海,怪了,狙擊手開過一槍之後便沒了動靜,預料之中的第二槍一直沒有響。狙擊手的槍沒響,無差別的火力覆蓋也沒有落到自己頭上,看來敵人還是想要活捉自己,這把鑰匙真的成了自己的免死金牌。
這就好辦了,老鷹一下子精神抖擻起來,站起來是不可能的了,挪動著找一個舒服的地方坐坐還是可以的。拖著沉重的身軀,向灌木叢深處的草叢移動著,移動到別墅牆根下,後背重重靠在牆上。心在胸腔里瘋狂的跳動,傷口雖不致命,卻像是開了閘門的大壩,不停地向外涌著鮮血,照這麼個速度流血,暈厥是早晚的事,不過只要還沒暈過去,自己就可以殺敵,握著Glock的右手已經舉不動了,只能放在胸口,槍口指向前方,食指搭在扳機上,來吧,別管來的是誰,只要老子還有扣扳機的力氣,你就別想在槍下討了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