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片龍鱗(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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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心, 便是故意,這茶水滾燙得很, 你不拿穩了, 是心中還在記恨我,想毀了我的手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出去跪著, 沒經過我的允許不許起來。」
又要跪?!
還以為躲過一劫的初芷整個人都愣住了。昨天她已經跪了很久,回去后膝蓋都紫了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也正是因為如此剛才才會站不穩摔了茶盞。「夫人……」
「怎麼, 覺著委屈啊?」玲瓏柔聲問。「外頭是挺冷的,若不想出去跪, 便在這屋子裡跪也不是不可以。」
初芷過往與她那當真是如姐妹一般,她完全不明白為何才幾日夫人就完全變了態度, 難道說夫人知道了?她心中又驚又慌,自己什麼出身心裡清楚, 真擺到檯面上,她會是被第一個犧牲的那個。
玲瓏看她一眼都知道她心裡想什麼,既覺得自己跟永安候是兩情相悅,又心知肚明不敢叫侯夫人知道, 好事兒初芷倒是都想佔盡,卻一點風險都不想擔, 哪裡有那麼好的事哦。
看初芷的樣子, 應該是想要在屋子裡跪了, 可玲瓏下巴一抬:「就在這兒跪, 不必走遠。」
初芷腳下是那攤碎琉璃片, 這要是真的跪下去……「夫人饒命,夫人看在奴婢從小陪您長大伺候您的份上,饒了奴婢吧!奴婢昨兒個跪了好些時辰,到現在還沒——」
「初芷啊。」玲瓏嘆息,「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嗎?也罷,大概是你心太大了,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菩薩。既然不樂意跪,那你就別在我身邊伺候了。」
初芷一聽,這如何可以!她就是靠著在夫人身邊才逐漸和侯爺相愛,若是離開夫人,她豈不是十天半個月也見不著侯爺一面?她咬咬牙,一聲不響,只在跪到碎片上時悶哼了一聲。雖然是數九寒天,但屋子裡暖和,婢子們穿的也少,這跪下去可是真疼,不一會兒初芷的膝蓋就被血染紅了,可她柔弱的身軀顫巍巍的卻不肯倒下。
為愛執著,多感人啊。
玲瓏還嫌羞辱的不夠,她一邊吃著糕點一邊道:「也就是我心腸軟些,若是放在旁人家,你這樣的奴婢,不被打殺也得發賣出去。手腳不幹凈,做事又不周到,過往是我太遷就了你,日後你可得好好反省,切莫再讓我不高興。」
「……是。」初芷滿頭大汗,她實在是不知為何夫人突然性情大變,尤其是在對她的態度上。往日自己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其它婢子見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初芷姑娘,她在相府過得跟小姐一般,夫人有的都會分給她,就是嫁到了侯府,她也是被人伺候著的,何曾真的去伺候過夫人。
難道說夫人知道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初芷心頭一咯噔。她低著頭神色倉皇,如果夫人知道的話,那就可以解釋她為何這樣對自己了。可按照夫人那般泥抹的性格,便是知道了,也該忍氣吞聲,再不然就是和侯爺鬧,萬萬沒有這樣不跟侯爺撕破臉,卻暗地裡整治自己的做法呀!
初芷太了解侯夫人了,她們自小一起長大,她出身不好,被重男輕女的爹娘賣給了人牙子,成功留在相府後,她就想方設法的讓小姐對自己言聽計從,可以說,侯夫人就是她手中的傀儡,對她全身心的信任。老爺夫人就是因為自己懂事貼心,才放心把小姐交給自己照料,並且對自己也頗為看重。初芷名為婢女,在相府卻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主子了。
等小姐成了侯夫人,她也跟著陪嫁到了侯府,沒了老爺夫人,小姐更加依賴她,什麼都聽她的,這也為初芷跟永安侯私會創造了條件。每每侯夫人入睡,她便輕悄悄的進入他們夫妻的房間,邀請侯爺到自己身邊來。侯夫人吸了加過料的安神香,一夜都會睡得沉。
可這一切就在數日前發生了變化,先是夫人不讓她點那安神香,其後趁著侯爺不在府中,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侯府的下人捧高踩低,她被狠狠罰過之後,再見了她,他們連姑娘都不叫,竟直呼起她的名字來!
玲瓏任由初芷胡思亂想,她就喜歡這樣玩弄人的情感,看著對方擔心受怕又不得答案,那種感覺真是好極了!尤其是初芷這樣恩將仇報自私自利之人,靈魂的味道是一點都不甜美的。
人類啊,是一種卑微的沒什麼存在價值的生物。
可是很美味,這也是他們唯一的優點所在了。
誰叫他們是她唯一的食物呢,否則玲瓏怎麼會為了口吃的這樣委屈自己跟人類虛以委蛇。她對人類的感覺跟對其它生物都是一樣的,人類吃其它生物,她吃人類的靈魂,這不就是所謂的食物鏈?只不過她站在食物鏈的最頂端而已。
初芷養尊處優,哪裡受過這樣的懲罰,昨日跪了兩個時辰已經受了大罪,結果今日又要跪,還跪在尖銳的琉璃片上。她的膝蓋已經疼得受不了了,若是腿廢了,她、她還拿什麼臉面去見侯爺?
昨日叫侯爺瞧見自己那般屈辱的模樣,初芷心中便怨上了玲瓏。她對自己婢女的身份一直自卑,在永安侯面前,總是要展現自己知書達理溫婉柔弱的一面,侯爺就曾說過她氣質出眾,比之侯夫人也不差,可昨日那般醜態卻叫他看見了,甚至自己為了脫身,還要將身段放的那麼低!
周圍的婢子們都在,未免人設崩壞,玲瓏吃了半盤糕點后收手了。這些東西只能給她帶來味道,壓根不能果腹。她拍拍手上碎屑,很隨性的用帕子拭乾凈,隨口問道:「侯爺早上出門,可說今日當差到什麼時候?」
「回夫人,侯爺吩咐過,讓夫人不必等他用午膳,他可能趕不回來。」
「哦。」她也懶得跟他一起吃飯,非要講究什麼儀態規矩,一頓飯吃下去弄得她都消化不良了。「那就傳午膳吧。」
婢子們連忙應了一聲去了,心中都頗為奇怪,這幾日夫人的胃口著實太好了些,難道說……是身子有什麼變化不成,要不要稟報侯爺,叫大夫來瞧瞧?
說起來夫人跟侯爺也成婚一年了,若是有消息,其實也差不多正是時候。
要是玲瓏知道她們在想什麼一定笑出聲,她哪裡是懷孕了,根本就是餓的。只不過有的吃總算是聊勝於無,所以嘴巴一時停不下來。她真怕自己一個剋制不住,把所有人都給吃了。說到夫妻敦倫,這事兒倒是也有做,龍性本淫,她又不似人類有什麼三從四德貞潔操守,永安侯雖然不幹人事兒,可著實是長得好,身材又高大強壯,床笫間也很是有情趣,玲瓏要他的愛,當然不會讓他輕易死了。
只不過這樣的人的愛並不是多麼好吃,仍然不能讓她有飽足感。
上一次吃飽是什麼時候呢,嗯……玲瓏喝了口熬的香醇的雞湯,大概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荒海一直不見人來,她便陷入沉睡,在那之前,她可是好好吃了一頓呢。
那個人的愛啊……純潔、飽滿、豐富而甜美,抵得上幾百個靈魂。
只可惜寶貴的愛可遇不可求,她只好也退而求其次,否則永安侯也不過是她放縱慾望的工具,哪裡配得上她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玲瓏非常多情,她常常為英俊的男人或美麗的女人所著迷,當她得到他們的愛時,她會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情人,可當她離開這個世界,她就會再去尋找下一個愛人。
和永恆的存在比起來,要她去愛一個人長長久久,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也因此,她並不是那麼尊重短暫弱小的生命,就比如說此時此刻的初芷,明明跪在琉璃片上已經那麼可憐而凄慘,對玲瓏來說卻仍覺不夠。她撐著下巴,一邊進食一邊欣賞初芷搖搖欲墜的美麗姿態。罰跪都要跪的這麼妖嬈嫵媚,原主看不出來便罷了,原主的母親竟然也看不出,還讓這麼個渾身透著媚態活脫脫一匹瘦馬的婢女做陪嫁。
怪不得養出侯夫人這樣天真的女兒。
初芷強撐著這樣的姿態,就是希望能等到侯爺回來,哪裡知道她一直跪到了暈倒,永安侯也不曾回府。等到她暈了,玲瓏就叫家丁把她抬回下人房去,也沒叫大夫——開什麼玩笑,一個貪心的婢女,也配叫大夫來看么?
老天要叫她活著,那她當然不會死,否則就是被折騰死了,也算不得什麼。人類就很喜歡凌虐比他們弱小的生命啊,前些日子玲瓏還瞧見府里廚娘的孫子蹲在牆角用熱水燙螞蟻窩,那一群群螞蟻好不容易攢足了過冬的食糧,便都被燙熟了。偏偏冬日它們一動不動,熱水澆進洞里,漂浮出來的蟻屍,也不過微微顫了一下,便再沒了聲息。
昨兒個廚房做燒鵝,這鵝養起來可不容易,要趁著還活著的時候往嘴裡塞食物,一直塞一直塞,又將其關起來不見天日不讓走動,這樣的鵝肉才鮮嫩美味。
人類吃動物,她吃人類,這有什麼不對?
男人臉上終於出現了玲瓏能看清楚的表情,主要是他那一臉的大鬍子實在是有礙雅觀,讓喜歡美人的玲瓏著實是下不去口。她本身沒有穿鞋子,腳上只套著一雙雪白的羅襪,那羅襪使用上好的絲綢製成,十分的柔軟輕滑,她坐在床上稍微動彈了兩下,羅襪便往下滑去,露出她比男人的手腕都要細的腳腕子來。
就連凸出的骨頭都充滿了美感,男人盯著看了兩秒,野獸般的綠瞳閃著飢餓的光,他大步上前握住玲瓏的腳,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將她的羅襪扯掉,然後目光如炬的盯著那一雙嬌嫩蓮足。
他們草原上的女人,大多能夠騎馬打獵,有些兇悍的比起男人也不多讓,何曾見過如玲瓏這般如美玉雕琢而成的佳人?她渾身上下無一不精緻無一不美麗,叫男人心跳如雷,這是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女人。曾經哀帝戰敗,也示好的給他送過一批中原美人,弱不禁風,看到草原上的勇士就嚇得哭哭啼啼。
雖然手下的猛士們很喜歡,可男人見了就倒胃口,最後都賞賜給了最勇敢的猛士做妻子。而草原上那些強悍的女子,他也不喜歡。
他喜歡什麼樣的呢?
在今天以前他不知道,可現在他知道了。
玲瓏好奇地任由他抓著自己的腳,實在是搞不懂這個人怎麼跟幾百年沒吃過好的一樣盯著她,這眼神好熟悉哦,可不是跟她餓的眼睛發綠的時候一樣么。她難得同情了對方几分,因為她很明白飢餓有多麼可怕。不過就算再餓,想吃她也是沒門的。
龍肉是你想吃就能吃的嗎?
她用白嫩嫩的小腳去踢男人,卻被他用大掌包裹在手心,那火熱的溫度讓玲瓏覺得不舒服,尤其是他還用指尖勾她的腳心。
呼延哲第一次見到這樣妖精般的女人,他不受控制地想要享用她,可她嫌棄的態度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他是勇士中的勇士,她既然是中原最美麗的女人,理所應當成為他的俘虜。
在攻打中原的時候他就聽說過,哀帝後宮三千,美麗的女人加起來比草原上的總數還要多,可只有一個美的如同扶桑樹頂端的皎潔明月。他在那個時候就暗自發誓,一定要佔有這輪明月,這是他徹底成為天下霸主的象徵。
等到見了她,他才知道那些中原人的形容並不誇張,她不僅僅是扶桑樹頂端的皎潔明月,也是離草原萬丈高的天空上最耀眼的太陽。
……眼神越來越嚇人了,好像幾百年沒吃飯的人看見了美味的大餐,恨不得連骨頭都嚼碎了咽下去。玲瓏想把腳抽回來,其實她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雖然臉上鬍子多身上又臟又臭血腥味濃的跟噴了農藥似的,但靈魂卻散發著與他外表截然不同的甜美的氣息。
如果吃下去的話,應該會很舒服呢。
他靈魂中的「愛」,是完美無缺的,還沒有人觸碰過,深藏在層層疊疊的中心,誘惑著她去採擷。否則她怎麼可能跟他耗上這麼久,尋常人敢這樣對她,別說是什麼大王國君,就是神仙她也照殺不誤。
古銅色的大手捏著她細細的腳腕,將她的小腳完全包容在掌心,玲瓏被迫雙手向後支撐在床上才沒有倒下去,一條腿被抬在半空,裙子因而花落,將小腿羊脂白的肌膚全部露了出來。
「你會被我佔有。」呼延哲低下頭在玲瓏耳朵邊這樣說。
玲瓏努努嘴,「不如你先洗個澡刮個鬍子,咱們再來討論誰佔有誰的問題。」
她真的是一點都不怕他,要知道哪怕是再強悍的女人見到了他都要顫抖的匍匐在地上跪拜,可這麼一個小小的,脆弱的他彷彿一用力就能扭斷那可愛的小脖子的女人,竟然敢這樣直視他,毫不客氣地和他說話。
她是哪裡來的勇氣?她就是憑藉如此膽色贏得了哀帝的喜愛嗎?想到她已經被哀帝碰過,這曼妙的身子已經便宜了別的男人,呼延哲的綠瞳竟隱隱泛出血色,他一把鬆開掌心小手,將玲瓏按倒,聲音狠戾:「不管你之前跟過多少男人,現在我才是你的男人,你必須記住這一點,否則我會殺死你。」
他聲色俱厲的樣子嚇死人了,玲瓏裝模作樣的喘了兩聲:「啊……你、你怎麼這樣子,你嚇到我了……」說著晶瑩的淚水就從眼角流了下來,此刻的她完全不復之前膽大包天的模樣,柔弱可憐的一如其他中原女子。
撂狠話的呼延王卻突然手足無措起來,他先是想擦她的眼淚,結果他手上髒兮兮的,摸了下她的小臉就給她多了幾道痕迹,於是他乾脆低下頭去舔她的眼淚,就像是駿馬親近自己的主人一樣。玲瓏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被他舔出來,她就是隨便哭一哭,這個神經病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她用小粉拳連打帶捶,總算是讓呼延哲放開了她,她這會兒不哭了,氣呼呼地瞪他,「你把我給弄髒了!」她看向自己精細的白裙子,這可是哀帝那個老混蛋絞盡腦汁為她尋來的稀有布料,現在可好,被他弄的這兒一道灰那兒一道灰,還有她超可愛的小腳丫!
呼延哲覺得對她真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她驕縱的不假辭色,又不怕他,他也不想說些將她賞賜給猛士的話來威脅恐嚇她,再瞧她嫣紅的小臉,當真是可愛至極,叫他這手刃父兄才登上王位的冷血之人也忍不住想再遷就一些。
這樣美的人,就是犯了天大的錯也該被寬恕。
玲瓏得到自由后立刻扯過床上的被單使勁的擦自己被弄髒的小腳,然後欲哭無淚地看著擦不幹凈的裙子。這裙子她很喜歡的,怎麼可以這樣啦!
呼延哲其實想直接撲上去將她吃了,但只相處了這片刻,已叫他大致摸清楚了她的喜好,他若真敢用這副尊容強迫她親熱,怕她要記恨他一輩子。
最終他妥協了,去外頭命了些還沒死的夏朝宮人進來伺候,又叫人準備浴水,他要洗去這一身風塵。
玲瓏伸著手腳讓哭哭啼啼的宮女給自己擦乾淨,胡人的軍隊來的十分之快,哀帝只趕得上殺了自己的后妃們跟女兒,還沒來得及放把火燒了這富麗堂皇的夏宮。因此有些死裡逃生的宮女太監都被俘虜了,眼下正服侍玲瓏的,正是這些沒有死掉的宮人。
身邊這宮女雖說已在極力剋制,可仍然止不住抽噎,玲瓏聽得不耐煩極了,簡直想給她一腳:「哭什麼哭,你竟然敢在我面前哭,要哭不會出去哭啊?」外頭都是人高馬大的胡人,諒這宮女也不敢。
可很快地玲瓏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她平時都是被伺候慣的,何曾見過哪個宮女如此笨手笨腳,給主子擦個手都做不到?還有邊上那個一直站著不動的,這倆是哪裡來的宮女?她表情不變,去捉住了正給自己擦手的宮女的手腕,冷冰冰地問:「你是何人?把頭抬起來擦乾淨!」
因為她們身上穿著宮女服,又是女子,所以雖然身上都臟乎乎的,呼延王仍然讓她們進來伺候了。可玲瓏卻覺得這兩個宮女很奇怪,一個笨手笨腳一個清高桀驁,夏宮裡真要有這樣的宮女,怕是早就叫人弄死了。
她仔細端詳了一下這二人,越看越眼熟、越看越似成相識——「你們是昌平跟元瑾?」
哀帝足足有幾十個女兒,玲瓏雖然都見過,但因為太多了,有些就只覺得面善。好在她記憶力超強,再加上元瑾公主那招牌式的清高傲慢,總算是讓玲瓏想了起來。
之所以記得這位元瑾公主,是因為玲瓏在夏宮的三年裡,背地裡雖然被人指指點點,說她貪慕榮華依附哀帝,又來歷不明怕是居心叵測,可表面上卻沒人敢說她什麼,誰叫哀帝捧著她呢。唯獨這位元瑾公主,平日里見了,總是對她翻個白眼或是冷哼一聲,玲瓏曾經養了一隻愛掉毛的長毛小貓,有一次出去玩就再也沒回來,後來玲瓏親自出去找,卻看見元瑾的貼身宮女扔出了一具貓屍,讓玲瓏十分惱怒,為此元瑾受了哀帝重罰,打那以後她便記恨上了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