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片龍鱗(四)
此為防盜章 冬日逐漸過去,西祠巷子也逐漸有了改變, 曾經長滿雜草荒蕪一片的院子已經被清理的乾乾淨淨, 雖然沒有什麼名貴花草可以栽種,但卻開闢出了大塊菜園子。破舊的屋子也修葺起來, 春日一來,頓時生機勃勃,秋日初至, 已是碩果累累。
屋子裡就更不必說了,雖然桌椅板凳床板仍然老舊,但用的碗筷,鋪的床褥, 都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雖然被套都洗的發白了,可裡頭的被子卻是上好的——玲瓏缺了什麼就去成王府順一波, 至於她那條纏枝雲錦的名貴寢衣,早已被她穿壞, 又被廢太子改成了抹布。
他身上,是再沒有一絲太子的架子了。他甚至親自挑水澆菜洗衣煮飯照顧玲瓏,對她更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完全活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民間男子。
這世上唯有玲瓏一人願意在他滿身污穢不堪時留在他身邊,所以為了留住這個人,他勢必要謀劃一些什麼。
在西祠巷子的日子安寧而祥和,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若真是尋常人家,這樣活下去倒也沒什麼不好。可廢太子每每看見玲瓏,都覺得她應該過上更好的日子。她的美貌不該在這樣的地方默默無聞,她應該配上錦衣綢緞玉盤珍饈,住進金屋受世人膜拜。就像是玲瓏所說,這個世間,唯獨那個真龍天子才能坐的皇位,尚且有資格讓她注目一二。
廢太子長得可真好看。
「修文!修文!」
廢太子聽見玲瓏在屋子裡叫他,忙將濕漉漉的雙手在簡易的圍裙上擦乾走進房,她剛剛睡醒,尚且美目朦朧,正嬌嗔地望著他:「我的肚兜找不著了!」
聽聞她要找肚兜,廢太子面不改色,「我給你做了新的,舊的我拿去洗了。」說著轉身去將紅漆斑駁的衣櫃打開,從裡面取出一件粉白繡花的肚兜來。經過這幾個月的磨練,天資聰穎被眾大臣誇讚睿智卓絕的修文太子,連繡花裁衣都摸索著學會了。前幾日玲瓏不知從哪兒弄來精緻的料子,她肌膚嬌嫩,他便將布料做成了貼身衣物,還綉上了幾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玲瓏歪著頭看他從柜子里取出新肚兜,接過來:「可是那件我只穿了一天啊,又不臟。」
「嗯……」廢太子語焉不詳,「你先換衣服,我出去了。」
活似身後有什麼鬼怪在追一樣,玲瓏看著他的背影,撲哧一聲笑出來:「獃頭鵝。」他們日日夜夜睡在同一張床上,她毫不設防,他卻謹遵禮數不敢碰她,可能是覺得自己如今待罪之身埋沒了她,平時玲瓏滾進了廢太子懷裡,他都渾身僵硬,又想抱又不敢抱,生怕唐突。可最近一段時間,獃頭鵝似乎也開竅了,雖然仍然沒對玲瓏做些什麼,卻敢大著膽子親親她,雖然最親密也不過如此,可玲瓏怎麼會不知他拿她的貼身衣物做了什麼事。
廢太子出去后,瞧見已經洗乾淨掛在繩子上半乾的牡丹肚兜,俊臉一紅,旋即鎮定下來,她什麼都不知道,他也絕不會告訴她自己做了什麼……
玲瓏的早飯很簡單,一碗熬的稀爛的米粥,兩碟廢太子親自做的醬菜還有一小碗蛋羹。廢太子早早起了,她起不早,向來是他吃過了,再做一份她喜歡的。不過最近他又開始折騰自己,又瘦的不成人形,可丑了,玲瓏也不問他這是要幹什麼。
粗茶淡飯清粥小菜雖然也別有一番滋味,卻到底比不上山珍海味魚翅熊掌,尤其玲瓏本就深受飢餓之苦,口腹之慾若還要如此煎熬,真和殺了她沒什麼分別。
龍女的一天除卻吃之外,大部分都在睡,她在歸墟龍宮的時候,如果沒有飄來靈魂,甚至可以睡上很久很久以阻止消化太快。人間雖然煙火旺盛,但玲瓏活了這麼久,再好玩的東西也比不上美味的愛來得誘人。
她坐在屋子外走廊上的長椅上,這是廢太子給她做的,他飽讀詩書,涉獵頗廣,因而那會兒摸索著做木工,還險些將手指頭鋸斷,最後做出的長木椅雖說粗糙了些,可放上軟綿綿的棉花墊子,倒也舒服。玲瓏坐在上面看廢太子舀水種菜,又掀開鹹菜缸子上的石頭查看裡頭的腌菜情況,眼神放空。
廢太子一回頭看見的就是玲瓏這副神遊天外心不在焉的模樣,心下頓時一慌。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經過這半年多的相處,他的一顆心已經完全撲在了玲瓏身上。她高興了,他就跟著開心,做事也更有幹勁,她皺一皺眉頭,他就心慌不已,想方設法要她高興起來。可不管過去多久,廢太子仍然擔心有朝一日她覺得不耐煩要離開,自己又如何去留住她。
西祠巷子這種地方,太過簡陋清苦,她生活在這裡,著實是十足委屈。
「玲瓏。」他洗了手,擦乾淨,來到她身邊,沒有坐下,而是在她身前單膝跪地,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放在膝上的青蔥玉手。這雙柔荑白嫩纖細,沒有一點點繭子,那是他拼儘力氣嬌養的,可仍舊不夠。她住在這裡,沒有漂亮的衣裳,沒有華麗的首飾,更沒有妝點容顏的胭脂水粉。
她本可以活得更美麗、更動人。
「你不要生氣,我會帶你離開這兒的。」他親了親她的小手,認真地說。
玲瓏懶洋洋地看他,她想要的是廢太子的愛,並不會幫他做什麼,更不會為他去奪皇位,他自己的事,當然要他自己去做。「什麼時候,何時何分何秒?」
「很快的。」廢太子見她表情微變,立刻露出笑容,他向來知道她喜愛自己的容貌,也不吝於用這張俊秀的面孔來討好她。「你暫且忍耐最後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讓你過上比所有人都好的日子。」
此時此刻,皇位也好,報仇也好,竟然都不再重要。廢太子只想留住眼前這個少女,用他的全部。
玲瓏看了他幾秒,本來面無表情的臉突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當然相信你啦,我很想出去的。」她抱抱廢太子。「憑什麼我們要被這樣欺負啊,隨遇而安也不是這樣的對不對?我還等著你帶我出去,讓我風光,我好去把嫡姐也欺負回來呢!」
廢太子這才放下心來,任他如何謀算,也算不出究竟要如何討好疼愛,才能叫她對自己的情意更多幾分。
此後第三天,宮裡便來了人。
這可是西祠巷子裡頭一回來了宮裡的人,還是皇帝的貼身大太監總管江公公!
這位江公公是看著廢太子長大的,皇后還在的時候,他受過皇后恩惠,所以皇后不在了,他也一直很照顧修文太子。後來修文太子被廢,他想方設法找人多多照拂一下西祠巷子里的修文太子,只可惜西祠巷子這個地方,即便是江公公也不能任意來往。此番收到修文太子給自己遞的密信,他自然唯命是從,皇帝果真心軟,叫他來西祠巷子,召太子入宮。
「殿下——」
「江公公。」廢太子先一步扶住江公公,「我已不是東宮,擔不起這殿下二字了。」
「殿下這說的什麼話,在奴才心裡,您永遠都是太子殿下。」江公公抹了抹眼角的淚,「一切都按照殿下的吩咐做了,皇上心裡還是惦記您的,否則不會叫奴才深夜來請您入宮——」
「我不去。」
「屆時與皇上見了面,殿下您服個軟也就——什麼?」
「我不進宮。」
江公公驚呆了:「殿下糊塗!此番正是與皇上和解的機會,您怎能——」
「公公不信我嗎?」廢太子輕輕一笑,眼中卻絲毫沒有被皇帝想起的激動,他瞎掉的那隻眼睛此刻漆黑如深夜,再也沒有比這隻眼睛更冷的了。「你回去就如實告訴皇上,說罪人修文欲求在此了卻殘生,沒有福分再做帝王之子。」
江公公瞪大眼:「殿下——」
「照我說的做,如果你心中還認我這個主子的話。」
江公公欲言又止,卻終究是退了出去。
他回宮后,皇帝正在寢宮等著,見江公公回來身後卻沒有其它人,頓時變了臉色,再聽江公公說廢太子根本不願回來,甚至不願再承認彼此之間的父子親情,皇帝勃然大怒,拂袖摔了桌上的茶具,氣惱的胸口不住起伏:「反了他!反了他!他竟敢這樣說!他竟敢——」
「皇上!」江公公跪了下來,抹了一把眼淚。「老奴還記得,殿下出生時那小小一團,後來長得多好呀,皇上疼他,皇後娘娘更是把殿下當成眼珠子,可後來皇後娘娘走了,殿下就沒人疼了。皇上若是見到如今的殿下,定然是認不出來了。殿下的一隻眼睛瞧不見了,右手也廢了,寫不了字,拿不起筆,老奴見了,這心底,就如刀割一般的難受啊,皇後娘娘在天之靈,不知要多麼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