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那不是——」 僰昭兩眼發光地看著樓下舉牌的人,幾乎都要坐不住了。


  讓她幾乎都要離開座位的身體重新落回去的是茶杯發出的一聲清脆響亮的響聲, 僰昭轉過頭, 吃驚地看著她臉色鐵青、手裡的杯蓋失手砸到茶杯上的父親:「舅舅……」


  僰安秋鎮定下來, 接過一旁總經理王雲鵬連忙遞來的紙巾擦去了手上的茶水, 「……沒什麼。」他臉色難看地說。


  秦焱看到僰安秋的反應,已經能夠斷言他的猜測沒有錯,當他從明顯失了分寸的僰安秋身上收回視線時,對上的就是程遐冰冷的目光。


  秦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大哥,你把薄熒叫來,怎麼也不和父親和我說一聲?」


  「薄熒是遐哥哥叫來的?」僰昭吃驚地看向程遐。


  程遐面無表情, 冷冷地看著秦焱。


  秦焱笑眯眯地說話了:「你的遐哥哥和薄熒——」


  秦焱話沒說完, 一個平靜無波的低沉聲音就打斷了他的話:

  「秦焱。」


  僅僅兩個字,就讓秦焱乖乖地閉上了嘴,只有那副意味深長的笑容留在臉上。


  「不好意思, 讓大家見笑了。」秦昭遠神色平靜,聲音低沉。


  片刻的沉默后, 總經理王雲鵬見僰安秋沒有說話,笑著開口了:「哪裡哪裡, 不過是一張邀請函,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秦董客氣了。」


  同張桌上的其他幾人也紛紛開口緩和氣氛。


  「安秋,亞投集團現在的效益是越來越好啊, 前段時間你們還作為典型在大會上被點名表揚了, 亞投現在取得的成就, 作為董事長的你是功不可沒啊!」在最新福布斯中國排行榜上名列第九的劉慶后笑著說道。


  「都是國家政策好,我做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僰安秋言語謙虛,但是神色里難掩得意。


  傅敬亨哈哈一笑,趁機追捧道:「安秋什麼地方都好,就是太謙虛了,你這麼說,讓我們如何自處呀?」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秦焱就找到了開口的機會:

  「傅董,貴公子今天怎麼沒來呢?上次招標會貴公子就讓我聘請的前職業經理人吃了大虧,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可小覷啊。」


  傅敬亨的笑容淡了一些,秦焱說得客氣,但是誰不清楚,要是他和傅沛令同時出現,到時佔據主導地位的到底是老子還是兒子。


  「沛令這幾天正帶隊視察全國各子公司經營情況,沒辦法呀,只有我出山給他頂上了。」傅敬亨皮笑肉不笑地說。


  傅家的事,在場眾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這個圈子裡要想完全保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多少都會有風聲漏出。


  「孩子嘛,都是這樣的,誰的孩子省心,遠的不說,就說我這個——唉。」劉慶后說到一半,以一聲煩心的長嘆作為結束。


  「你家劉羨不是已經退出娛樂圈了嗎?還有什麼可心煩的?」坐在劉慶後身旁的一人好奇問道。


  「女兒大了,留不住啊!」劉慶后沒有細說,神情卻更加煩悶了,見他如此,也沒有人再不識趣地繼續追問了,只有傅敬亨端起茶杯,掩飾嘴邊幸災樂禍的笑意。


  劉慶后只有一個獨女,他對這個女兒可是寄予厚望,現在這個女兒直接要帶著偌大家產嫁到外邊去了,劉慶后能不心急嗎?如果是一個好掌控的倒還好說,劉羨直接選中了新生代中心眼最多最深,連他都不敢過多打交道的那個,這和把肉送到老虎嘴邊有什麼區別?

  「安秋,僰老的身體怎麼樣了?」傅敬亨關切地看著僰安秋。


  「唉,我父親這幾年的身體情況是每況愈下了。」僰安秋垂下眼角、嘴角,呈現出一種憂愁的表情:「這是他一手創立的基金會,但凡有一點可能,他都不會缺席,身為人子卻不能為父分擔,我這心裡實在愧疚得很。」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呀,僰老雖然不能出席戶基慈善晚會,但是安秋代僰老主持工作,不也是在為僰老分擔嗎?」傅敬亨一臉感同身受似的表情出言寬慰道。


  即使是人精,聚在一起也能分出個高低,從見面開始,一個問題就橫亘在了在場眾人心中,儘管所有人都在心裡等待其他人問出這個問題,但有的人沉住了氣,有的人久等不至,耐不住自己開了口:


  「那郭書記呢?郭書記今晚會出席嗎?」傅敬亨身邊的一個矮個子方臉中年男人在左等右等也沒等來有人開口后,終於忍不住自己問了出來。


  郭書記幾個字一出現,僰安秋的臉色立即肉眼可見地沉了一下。詢問郭恪的人暗道不好,立即後悔起自己的莽撞來,而圓桌上其他人則是神色各異,秦昭遠像是什麼都沒聽到,神色如常地看著樓下拍賣環節的進行;程遐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秦焱嘴角噙著一抹深長,似笑非笑;而秦家以外,傅敬亨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杯沿下藏著他上揚的嘴角,劉慶后豎著耳朵,目不轉睛地看著僰安秋。


  「郭書記日理萬機——」僰安秋慢吞吞地說著,儘管他面上維持得還算得體,但那語氣里多少還是能聽出一些陰陽怪氣:「怎麼可能會事必躬親呢?」


  僰安秋涼涼的目光掃向那個問話的人:「趙總這麼問,是不是嫌我招待不周,覺得郭書記來主持更好啊?」


  「當然不是了,您說笑了。」方臉男人已經後悔萬分,陪著笑臉說。


  僰安秋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


  現場的氣氛冷了下來,一直到慈善晚會進入自由交流的尾聲時也沒重新熱絡起來。


  薄熒痛快地寫了支票,讓服務人員把她巨資買下的畫作送回扁舟台去。


  大廳里的圓桌上已經開始上熱盤,但更多的人是端著酒杯在四處走動,薄熒將簽字筆還給服務人員,轉身準備回到座位時,那個曾坐在程遐身邊的少女已經一溜煙地小跑來到了她的面前。


  「薄熒,你是薄熒!」她眼冒星星地看著薄熒。


  薄熒靜靜地注視著她,有好幾秒的時間都沒有說話,她的嘴角依然噙著剛剛面對服務人員的微笑,但是那雙狹長動人的眸子卻絲毫感情也沒有,就像是地面上平直無盡的隧洞,抑或是宇宙中寂靜深邃的黑洞,僰昭感受到薄熒眼中不同尋常的冷漠,心裡一顫,神情也瑟縮了一些,而就在此時,那個讓她害怕的目光彷彿只是一時的錯覺,薄熒已經對她露出溫柔的微笑:


  「請問你是……?」


  「我……我叫僰昭,我是你的忠實粉絲!」僰昭鼓起勇氣,撲閃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薄熒。


  「謝謝你的支持。」薄熒溫柔笑道。


  「我……」僰昭得到鼓舞,興奮地還想說什麼,身後已經傳來一聲難掩憤怒的嚴厲斥責:「僰昭!我和你媽媽說了什麼你都忘了嗎?!」


  「舅舅……」僰昭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僰安秋:「那些醜聞都澄清了,薄熒不是……」


  「別狡辯!給我回去!」僰安秋怒聲說。


  僰昭臉色白了又紅,一跺腳,委屈地朝秦家三父子跑了過去。


  少女的靈魂簡單又乾淨,笑時眼睛也在笑,不高興時眼睛也閃著委屈,她徑直跑向了秦家三父子中的程遐,仰著頭一臉委屈地向他說著什麼,量身定做的白色小禮裙暗含心機設計,褶皺定型的波浪裙擺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輕輕晃動,忽隱忽現著裙下少女美好的絕對領域。


  她是那麼美好。


  是薄熒夢想成為的樣子。


  是她原本應該成為的樣子。


  「他們憑什麼能夠在拋棄你之後心安理得的開始幸福的新生?」X低沉冰冷的聲音在她心中直接響起。


  她感覺身體里有一條地下河流,隨著心臟的每一次舒張,將陰冷的水流泵到四肢百骸。


  「你……」僰安秋驚疑不定地盯著薄熒,一副想說不敢說的樣子。


  薄熒看著他忐忑不安的表情,半晌后才慢慢揚起嘴角,她的表情依然是溫柔的,聲音卻冷得像是剛從寒冰臘月的水井裡打撈出來:


  「怎麼了,難道十四年未見,你就已經不記得我了?」薄熒微笑著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從口中吐出冰冷的兩個字:


  「爸、爸?」


  僰安秋臉色一白,第一反應是去看周圍有沒有人聽到。


  薄熒看著他將白著的臉重新轉向她:「你先出去等我,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除了這裡,我哪兒也不去。」薄熒露著如常的微笑。


  「你——!」僰安秋剛剛露出怒顏,薄熒就柔聲提醒道:「注意你的表情,你也不想明天的新聞里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你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怕?!要是出現醜聞,第一個毀掉的就是你!」僰安秋咬牙說道。


  「我還有什麼可怕的?」薄熒微微一笑,宛如春風:「生命——我本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事業——我已經毀過一次了;愛情——我沒有;親情——我也沒有,我孑然一身,我毫無牽挂。」


  「你告訴我,我有什麼可害怕的?」薄熒神色平靜地微笑。


  僰安秋忽然揚起勉強的笑容,朝身邊走過的一個男性高官舉了舉杯,對方沒有插入談話,只是留下了一個因為這個組合而產生的八卦眼神。


  「你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僰安秋盯著薄熒,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緊咬的牙縫外蹦。


  他的神情在句尾的時候忽然大變:「你不會是真的來找程遐的吧?」


  「這很重要嗎?」薄熒反問。


  僰安秋沒有回答,只是神色瞬息百變,彷彿剎那間轉過了許多念頭。


  薄熒笑了起來:「難不成,你真的想讓僰昭和程遐訂婚?他們之間可是相差了十四歲。」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僰安秋惱羞成怒一般,壓低聲音怒喝道。


  「不要告訴我,你一次都沒有見過我和程遐的新聞。」薄熒看著他,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你明知道他和我關係匪淺,還是打算讓僰昭和程遐聯姻。」


  「……對你們來說,我是不是只是單純和你們血脈相連的一個肉塊?一個連人都不算,只象徵著錯誤和恥辱的醜陋肉塊?」薄熒微笑。


  僰安秋的神色幾變,那雙和薄熒相似的丹鳳眼又開始往四周緊張地偷瞟,觀察有沒有人在偷聽、注視。


  「僰安秋。」薄熒全須全尾地念出他的名字,筆直地迎上他驚詫帶怒的視線:「多虧了你,我長達十四年的夢終於醒了——」


  薄熒端著手中的酒杯,和僰安秋手中的酒杯輕輕碰撞,碰杯后,她沒有停留,直接和僰安秋擦身而過,妖艷赤紅的葡萄酒液在她杯中搖晃,彷彿她胸腔中晃蕩的殘缺心臟。


  「希望你今後也能一直耀武揚威下去。」


  僰安秋驚疑不定地轉過身去,眼前已經只有薄熒的背影。


  如蛇般冰冷滲人的聲音彷彿還回蕩在他耳邊,僰安秋猶豫了一下,抬腳想要追上去,一隻手伸到他面前擋了一下。


  平整的黑色西裝袖管,從盡頭處稍微延伸出來一點的白色襯衫袖口,精緻沉穩的圓形浮雕袖扣,以及五根骨節分明、纖長乾淨的手指——僰安秋抬起頭,對上一張俊美但冷漠的臉。


  「你要幹什麼?」僰安秋青著臉。


  「馬上就要開席了,僰董應該留在這裡主持大局。」程遐平靜地說。


  「你敢指使我?」僰安秋的眉毛危險地向下壓了下去。


  「舅舅……」后一步跑來的僰昭在看見兩人非同尋常的表情后,猶豫地左看右看,不知如何是好。


  「建議而已,決定做什麼是你的事。」程遐面無波瀾地迎著僰安秋暗含威脅的目光: 「只不過——我的人,就不勞僰董費心了。」


  「你的人?」僰安秋都被氣笑了:「你把一個混娛樂圈的叫做你的人?!」


  「她不叫混娛樂圈的。」程遐的神情依然漠然,聲音依舊冰冷,他平直無波地說著讓僰安秋怒火中燒的話:「她是一個實力派演員。」


  「既然你不認,那麼我認——」程遐冷冷說:「從今天起,她是我程遐的人。」


  僰安秋臉色鐵青,僰昭則茫然無措。


  「希望僰董今後在做什麼的時候,能夠提醒自己,她是一個有靠山的人。」


  程遐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薄熒離開的大門走去了,留下氣得臉色又青又紅的僰安秋無處撒火和神色茫然又不安,無助地看著舅舅的僰昭。


  「大哥也真是的,不知道和僰董說了什麼,這下糟了。」隔著幾十米距離已經落座的秦焱一臉真情實意的憂愁,他身邊坐著的就是同樣目睹了全程的秦昭遠,秦焱無法從他無動於衷的神情來揣摩想法,不得已才出言試探。


  對於他的話,秦昭遠只是朝他投去冷淡的一眼:「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把戲?」


  秦焱一愣,不由坐直了腰。


  「從前不管你用陽謀還是陰謀,我都沒有干涉過你。」秦昭遠平靜地說:「但是看來就算你機關算盡,甚至連這樣上不了檯面的把戲全部用上,也依然不是他的對手。」


  「不……爸,你相信我!我會證明自己比大哥強!」秦焱臉色一白:「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不是你教給我的道理么?!」


  秦昭遠神色淡漠:「先把這幾次決策失誤為集團造成的損失補回來,你才有資格說別的。」


  「……是。」秦焱克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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