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這麼說,他倒還算得上是你的伯樂了。」林瑜聽了張晗將前因後果俱各交代之後, 嘴角勾出一個嘲弄的弧度。


  張晗一聽這聲氣就不大好, 猛搖頭道:「翁老大此人疑心重的很, 他既想著我替他出主意, 又不敢叫我接觸他的心腹,哪敢說什麼伯樂。」只是跟在翁老大身邊的那些日子雖然提心弔膽,但是在他還有利用價值之前,心知肚明他不會拿自己怎麼樣的張晗小日子還是過得很不錯的。


  總之,比起在書院裡頭念書要開心。


  說到這裡, 他又有些羞愧,低頭吶吶道:「一開始為了保命, 將瑜哥兒你的治家之法給說出去了。也正是因此,那翁老大才……」


  「效果怎麼樣?」出乎張晗意料之外的, 林瑜對於這一點倒是毫不在意,反而問起效驗來。


  張晗看著毫不掩飾好奇的小外甥張了張口, 好容易把一肚子的解釋給塞了回去,道:「我冷眼瞅著翁老大試了一下, 還挺合適的, 比原先沒有訓練過的那些個漢子要像樣多了。」漕運上的都是一些年輕單身的無產壯勞力,這些人都是貧苦出身,什麼都不懂。一開始雖管起來難一些, 但是前頭的坎過去之後, 後面反而很順暢, 也容易聽話。


  聽張晗細細地說了, 林瑜基本也能想象得出來。原本的時空中,漕幫能迅速地發展起來,除了准軍事化的制度、日益壯大的無產者基數之外,百姓的容易被洗腦也是一點。


  在林瑜的前世,連高學歷的教授級知識分子都能被傳|銷給洗腦了去。白蓮教這樣在林瑜眼中連最主要的信仰都存在自相矛盾的教派,還能在貧苦百姓中大行其道、屢禁不絕就可以理解了。


  「我知道了。」林瑜心裡盤算著主意,卻看見張晗眼巴巴地看著他,不由放下撐著側臉的手,問道,「你又想作甚麼?」


  張晗沉默了一下,道:「比起書院念書、科考,我更喜歡在漕船上的日子。」


  林瑜冷漠道:「漕船還是漕運,或者,說更明白一點,翁老大那樣的?」


  「漕運、不,當然是翁老大那樣的!」張晗的眼中閃起熊熊的名為野心的光芒,看著林瑜的樣子似乎格外希望得到他的認同。便是他也知道,如果能說服自己的小外甥的話,家那邊就有一半的意思了。


  林瑜冷笑一聲,道:「那你可知道,我親手削掉了翁老大的腦袋?」說著一把拿過辛宗平捧著的嵌金鑲寶的華麗寶劍貫在他的面前,問道,「你可親手殺過人?」


  只知道翁老大已經死了卻不知其中內情的張晗看著眼前看上去華而不實的寶劍沉默,然後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印象中一直斯文優雅宛如璧人的小外甥。他一直知道瑜哥兒非同一般,但這一點直到上了漕船,用他的治家之法得了重用之後,才有了切身的體會。


  「外頭應該還有沒有處理好的人。」林瑜冷漠地道,「如果,你真的下得了決心,就把這把劍拿起來。」


  「大爺。」外頭傳來稟報之聲,辛宗平看了眼僵持的甥舅兩個,輕輕走到門外,問道,「何事。」


  「外頭有一總旗帶著軍士來敲門,說是瞧著有賊人過來了,問是否安好。」


  總旗?辛宗平心道,這可不好打發,低聲與林瑜這般說了。


  林瑜聽了,眼珠一轉,道:「也好,現成收屍的來了。」語畢,起身,辛宗平忙跟上。


  卻見他頓住了腳,對著看著寶劍發獃的張晗道:「不管如何,我已經去信姑蘇,先準備好回家成親。」


  本來還沉浸在沉重的思緒中的張晗聽見這麼一聲,一臉茫然地抬起頭,問道:「成親?那家沒有退婚嗎?」他原本是有一個已經看好了的岳家的,只是既然他跑了這麼長時間,便以為那家已經退親了,怎麼聽著像是沒有?


  「你那老岳丈說,便是只有一塊牌位也要將那姑娘嫁過來,否則就送去出家。」原本張老太太倒是好心,想著不能耽誤了人家姑娘的花期,誰能想得到她父親卻是這樣的一個人呢!

  比起出家,還是嫁進張家少受些磋磨。張老太太嘆了一回后,就同意了這個主意。還和林瑜說過,要真是張晗找不回來了,她就當女兒養著,若是以後有了好人家就從她那裡嫁出去。


  不過,既然人被林瑜給找到了,之前他說要把張晗綁回去成親還真不是一句玩笑話。


  出了后廳,林瑜便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樣一個不眠之夜過去,就算精力旺盛如林瑜都難免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覺。特別是還有張小舅這個不省心的,好好的讀書科舉不願意,偏偏要攪和進漕運這樣一個渾水中。


  雖然,林瑜自己也沒什麼資格說他,畢竟他縮圖更大。所謂的翁老大與之相比,不過螢火之光,難以與皓月爭輝。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做什麼,也有為此付出代價的準備。


  可張小舅太衝動了些,在林瑜看來,就算他在漕船上呆了一年多,實際上卻一直被翁老大看管著,不自由的同時,也沒叫他真正接觸裡頭的黑暗。


  辛宗平低聲輕輕地安慰道:「回頭關上兩年,好好教一教就好了。」成親之後,有了妻兒,又不一樣些。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真要打定了主意,那是死活拉不回來的。」林瑜按了按額頭,道,「算了先不說他,外頭的請進來沒?」


  「去請了,您是……」


  「先去沐浴更衣。」林瑜撣了撣袖子,道,「總覺得身上還有一股血腥氣,叫人發覺了就不好了。」頓了一下,又道,「你也去,前頭先叫劉嬤嬤招待著也無妨。」


  辛宗平應諾退下。


  外頭院中。


  「再想不到湯山還會有賊人出沒。」劉嬤嬤一邊引著齊達往裡走,一邊嘆道,「若非老爺不放心大爺,死活勸說帶了護衛來,只怕就不好說了,這一院子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是……」她停了下來,又嘆了一聲。


  齊達忙道:「不知貴家主人是?」


  「說來不怕您笑。」劉嬤嬤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來,道,「正是今科解元郎。」


  「原來如此,失敬。」齊達腦海中閃過一雙冷靜的黝黑眸子,定了定神方笑道,「只不知如今賊人何在,可有擾了解元郎?」


  「聽著在院子里的時候就叫護衛一劍殺了,老奴也不敢去看。」劉嬤嬤引著齊達在偏廳坐了,喚著上茶來,又道,「不過沒齊總旗您說得那麼多,只有一個。」說著,露出驚慌不定的神色來。


  齊達一看便知道她擔心什麼,忙道:「解元郎沒叫驚著了就好,下剩的賊人自有官府下海捕文書。」又安慰道,「許是那賊人只是中途迷了道,才拐到貴府上。」


  劉嬤嬤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從送茶上來的婆子手裡接過托盤,親自上了茶,道:「還請總旗稍待,用些茶點,大爺這會子正在沐浴更衣。」


  齊達忙推辭道:「既然解元郎安好,只管把那賊人交與我,我便回去復命去,不多打攪。」


  劉嬤嬤便笑道:「再沒這般待客的禮,說出去叫人笑話老奴不知禮數,大爺要說的。」說著,便退下去了。


  齊達自己也覺得拘謹的厲害,坐在椅子裡頭渾身不自在。他端起茶杯,嘗一口,頓了一下心道:「怪道養得出那樣的人來,連個水都不一樣。」


  略略等了一會子,劉嬤嬤又來到偏廳,道:「齊總旗,大爺有請。」又帶著他們往後面走。


  走了約莫半刻樣子,劉嬤嬤推開一個院門,又換了一個秀美大丫鬟來引著他們。齊總旗忙已開眼睛不敢多看,只掃過院內花卉,瞅著面前人裙擺不走岔了道便是。


  「大爺,齊總旗來了。」站在房門口,白朮先敲了門,回道。


  「快請進。」


  齊達剛要邁步,想了想,將兩個小旗留在了門外:「你們在外頭等著。」


  進了門,就看見一個眼熟的少年書生,臉色略略有些蒼白,但是那雙眸子卻如齊達印象中的一般鎮定。少年的身邊還伴著一個青衫書生,也是齊達見過的,在貢院裡頭的時候兩人說過話。


  三人見過,林瑜便吩咐白朮上茶來。


  齊達忙止道:「不忙吃茶了,在下原不過看一下解元郎是否安好,既然無大礙在下這便回去了。」


  林瑜頓了一下,不好多攔,關心了兩句關於賊人的話之後,便面帶猶豫地道:「論理我不該說,只是這事也不是好拿出口去說的。」


  齊達笑道:「府上才有喜事,叫幾個毛賊攪了實在是不該。」想了想道,「在下只說那屍體是山間小道尋著的就完了,許是賊人裡頭內訌了也未可知。」


  林瑜聽了,不由展顏而笑,道:「如此,就勞動齊總旗了。」說著,便要起身行禮。


  那齊達見他小臉一緩,少了愁緒,心裡也跟著輕鬆起來,忙伸手扶了他的臂彎道:「不敢。」又要告辭。


  林瑜苦留他一道用早膳,到底也沒留。本來連備下的辛苦錢也不要,還是林瑜很是說了一番手下人辛苦的話,這才叫身邊的小旗接了,一徑去了。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如今的官軍哪個不是兵過如篦,辛宗平常年在金陵,卻知道這個還是不錯的,平日里待事也公道。


  林瑜輕笑一聲道:「是不錯。」又識趣又有本事,若再有個好背景,只怕很快就升上去了,哪止今日小小的一介總旗。


  幾個漕運上的賊人混進來湯山的事情,果然沒有引起一點點的水花。悄悄的就給按了下去,要不是林瑜一直關注著,倒不知道齊達一介七品總旗還有這樣的能耐。


  對漕運上來說,翁老大的消失就像是沸騰的油鍋裡頭濺進了一滴冷水,瞬間就炸了鍋。


  三足鼎立是最穩定的狀態,其中大頭的沒了一個,剩下的兩個哪個不想做真正一言而決的老大,如此每一天都有人消失,這一段時間,漕運上鬧騰得連官府都有所警覺。


  正是因為這樣,林瑜的人混進去之後剩下的兩方誰都沒注意。等他們斗得兩敗俱傷之後,這才發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新的頭領已經崛起,他們即便聯合起來也奈何不得了,只好倒退三舍,俯首稱臣。


  從那之後,貫通中原水道的漕運就徹底掌握在了林瑜的手裡。不過,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卻說林瑜和辛宗平一個解元一個亞元,哪怕再不喜歡也要出面應酬。更何況,辛翰林還常常帶著他們兩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老翰林連自己的親孫子都丟在了一邊,格外偏愛林瑜一些。


  常樂天端著酒杯,贊了一回這杯中之物后道:「我原本還道今年的解元不是出自你西山書院,沒想到你倒好,直接將人收做關門弟子,不知這一回師兄又該如何嫉妒你了。」


  常樂天的師兄白安也是出了名的大儒,只是白安一向不喜歡朝堂,也不喜歡在一個地方老老實實地教學生,是以常年雲遊在外,收徒弟也隨心的很,必須得看得順眼才肯收下,貴精不貴多,這麼些年來,也很是除了一些能臣名士。


  而辛翰林再不喜歡,也在朝堂上做到了大學士才致仕,致仕之後就窩在了金陵教學生,算得上桃李滿天下。兩人可謂是南轅北轍,沒一處相同之處。


  白安常說,辛翰林裝的太過。辛翰林也看不順眼白安太不講究,總之這兩老的遇上了就不大安生。


  不過,兩家的弟子倒一向感情很好。


  如今辛翰林要收關門小弟子了,怎麼說兩門上下都要關心一下這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常樂天是看過林瑜的學問人品的,也早就去信自己師兄,不過:「師兄就在杭州,許是過兩天就上金陵來了!」而且,信中對林瑜可謂是相當的感興趣。


  辛翰林一聽,差點沒整個人都彈起來,他拉住林瑜道:「別管揚州那邊了,我們這便行拜師禮。」說著,一把拿起一個茶杯塞進他的手,一邊催道,「快快快,敬茶!」


  瞧得一邊的茅學政笑得差點沒將手裡的茶渣合在一邊的常樂天的身上。這一回鄉試,常樂天是主考官,他也是幾個副考官之一,又與常樂天是同年,正約了一道喝茶。沒想到會遇上帶著今科解元亞元來耀武揚威的辛翰林,還看到了這般的場景。


  辛宗平又好笑又無奈,只好勸道:「白大儒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會與您搶徒弟的。」就差沒直說,他就是逗你玩,快被丟人了。又與林瑜使眼色。


  手裡被塞了一杯茶的林瑜低頭看了看,又見辛翰林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便慢吞吞地站起來道:「好啊!」說完,就要在當地三跪九叩,行拜師大禮。


  辛宗平氣得個仰倒,也不管還在常樂天以及茅學政的眼前了,忙拉住了人,道:「瑜哥兒快別逗著祖父玩了,哪裡有這麼草率的。」


  「沒有逗著玩。」林瑜認真道,不過胳膊被拉著,他這禮也行不下去。


  還是辛翰林瞅著這硬邦邦的地板,心疼即將轉正的小弟子,道:「等回去再補上吧!」說吧拿過林瑜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道,「禮成。」然後看著常樂天與茅學政道,「你們都是證人。」


  茅學政樂得點頭,倒是常樂天問道:「表字呢?」林瑜雖然年紀小,還沒到束髮的時候,但是既然已經中了舉人,正應該有個字,以後也好稱呼。否則,還見天的被人叫瑜哥兒不成?也不像話。


  辛翰林沉吟一下道:「他名瑜。」辛宗平深知自家祖父的不著調,拜師禮什麼的可以糊弄,反正在座兩個主副考官,分量是足夠了。但是一個人的字卻是要用一輩子的,這可不能隨便糊弄。他緊緊地盯著祖父,看起來倒比正經拜師的林瑜還緊張一些。


  「本來公瑾也不錯。」辛宗平的眉頭剛要豎起來,就聽辛翰林繼續道,「不過這就重了前人了,不如就叫懷瑾吧!」辛宗平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懷瑾,這個好。」茅學政樂呵呵地道,「他的人品原也當得上這個詞。」


  常樂天也點點頭,道:「若他還當不上,這世上也就沒人能用得上了,本就是玉人一般的人物。」


  辛翰林老懷大慰地撫須,一臉的贊同。


  辛翰林無力,看著也不太想被誇玉人的林瑜,心道,爺爺您一個做長輩的好歹也謙虛一下啊!


  結果,本該隆重的拜師禮就被這一老一小給糊弄了過去。還是辛宗平更了解這些俗物,知道外頭盯著新科解元呢,等林如海那邊作為長輩送的拜師禮隨船過來之後,到底壓著兩人在西山書院裡頭辦了一個清凈且隆重的拜師禮。


  新科解元拜師辛翰林的消息,也像是插了翅膀一樣,隨著留在金陵的士子們向友人、家中的去信而傳到了大江南北的讀書人耳中。


  其人又羨又妒,又妒又恨皆有,不過這都不關林瑜什麼事了。


  在參加過常樂天作為座師舉辦的鹿鳴宴,林瑜就壓著張晗上了回姑蘇的船。


  他已經去信林如海,直接回姑蘇。估摸著那邊少不得要祭一回祖,他也要上香告慰先父母之靈。等處理完張晗的事情,他再上揚州。


  林如海本想著一道,不過他鹽政上且脫不開身,就只好交託賈敏回一趟老家幫忙張羅著。雖然這些年林瑜獨個兒也早就習慣了,但是這次祭祖他是主角,沒一個親近的長輩張羅著可不行。


  橫豎黛玉和鯉奴都大了些,也不怕蘇揚之間短短的水路,賈敏便將兩個小傢伙都帶上了。


  一同上路的還有賈雨村,在林瑜離開揚州赴金陵趕考的那一段時間裡頭,他到底還是尋摸著謀得了黛玉的西席這個差事,期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林瑜得知後去信林如海之後,林如海心中已經盡知。


  不過,在兩人的計劃中,這一任鹽政結束,必是要卸任的,到時候無論是平調進京,還是外任,他都會薦了賈雨村去賈家。


  再者,估摸著賈雨村也不會在林家安心地呆上數年,否則也不必特地謀進來。


  這一回林瑜來時這麼些人,走的時候地支的護衛除了兩人貼身帶著之外,包括辰子在內,都被林瑜留在了漕運之上。這樣的事,沒有辰子這個老人把著,他也放心不下。


  如果順利的話,到時候辰子至少能收攏漕運三分之一多的勢力,另外兩個再斗得狠一些,能吃下一半也未可知。


  不過這樣的話,他身邊的人又缺了。


  「人總是不夠用。」林瑜歪著頭看著手裡頭的密信,是辰子那邊寄來的,借了漕運,倒比以前還要快一些。


  「不是說家裡頭已經開始教起來了嗎?」白朮將他堆得凌亂的書桌理了理,問道,「辰子留了下來,大爺可要選出新的地支來?」


  林瑜撫著下巴考慮了一會兒道:「人還是要選的,但是要稍微改一改。」


  隨著辰子留下的地支有兩個,而他身邊的這個兩個在將他們送回姑蘇與黃石交接過後,必定也是要去辰子那裡的。這是他留給辰子的心腹力量,沒這人在漕運那個龍蛇混雜的地方根本排不開手。


  這些人在揚州的時候已經習慣了辰子的指揮,雖然在名義上他們都是一般的地支,代號是巳午未申,但是具體決策都是林瑜鍛煉著辰子做的,就像是當初他培養黃石一樣。而這四個人也都是辰子一手從新人□□親自教出來的,也就是說,他現在是時候給辰子一個獨立的隊伍了。


  攤開一張信紙,林瑜在上面寫道:保留辰子代號,由其獨立帶領一支,挑選出新任巳午未申。


  白朮瞧了,若有所思道:「原本地支是為了您的安全才設立的,現在這樣的話,您身邊就缺了一個人了。」


  林瑜搖搖頭,道:「天幹才是為了安全設置的護衛,地支我原本的設想就不只是這個。只是那時候除了我的安全,他們也沒別的事情好做罷了。」想了想,林瑜笑道,「辰子、不,辰龍,等他完全掌握漕運之後,我身邊可不就多了一條貨真價實的水運之龍。如此,才不枉我給了他這個代號。」


  這一段只存在與林瑜和他的貼身侍女之間的談話,傳於後世之時已經徹底變成了不可考的傳說。


  後世有載,傳靖朝首任林首輔身邊常設天干地支明暗代號共二十一個的護衛,其中辰龍不知所向,從未補足。野史有聞,漕幫(后改名青幫)之首名為辰龍,並代代相傳,乃後世第一家族林家跟足世界的不傳之秘。


  野史多有無稽之談,只是此般巧合,難免叫人側目。只是早在百年前的席捲整個世界的風暴中,原本的青幫也改組、漸漸銷聲匿跡,史實到底為何已經不可考矣!


  林瑜自然不知道自己心血來潮的一番決定給後世留下多大的謎團,如今他還在很樸素地煩惱著人手不夠用的問題,擴建天干倒不是很難,但是地支因其特殊性,合格的人才必須有人手把手的教著,出師了才能用。


  原本他設想著,按照辰龍的例子,其他的十一個地支身後都擴建一支小小的隊伍,仔細想想還是不太現實。他考慮了一下,在信紙上寫下:擴建地支,滿三年的地支可帶一小隊,三人為上限。


  再將其他要交代的事情寫下之後,林瑜將信紙交給白朮。白朮接過來,拿過一張空白的信紙來,先在右上角用銀針刺出兩個洞,表示第二本密碼書。


  再根據腦海中密碼書的內容,將林瑜書寫的內容變成一行行的數字,最後將這些數字編進一封普通的信件中。


  黃石那邊拿到信件之後,根據右上角提供的密碼書,按著那個來解碼,才算是知道了林瑜的命令。


  密碼書是常換的,也就是說,沒有將幾十書籍背下來的本事,黃石也做不了這個地支的首領。即便是普通的地支,背書也是日常考核內容之一。合格的地支平時都能通過這個來打手勢交流,無論多少的密碼書都能牢牢地刻在他們的心裡頭,成為本能。


  這也就是地支實在難以擴大的原因之一,要是不會背書,只怕連別人平時交流什麼都看不懂,還能玩什麼。


  等到了姑蘇的時候,張大舅已經親自準備好了馬車麻繩荊條等在了岸上,張晗淚眼汪汪的被林瑜親自交給了張大舅,然後看著自己的小外甥在林老管家等人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他那天最終還是沒有拿起那把劍,在沒有威脅的時候他實在做不到殺人,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就妥協了。


  張晗自己心裡清楚,他其實並不是讀書的料。不是讀不出來,要真是那樣,他當初也沒辦法考進西山書院。而是他實在受不了條條框框的生活,若是有機會,他還是想跑。


  特別是他已經享受過一次自由的滋味的時候。


  只是,這一次,他是徹底惹毛了整個張家還有自己的小外甥,還差點把危險帶給瑜哥兒。不過,也因此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小外甥是一個一言不合就敢拔劍的猛人,這可比他原本以為的風姿優雅的貴公子要厲害多了。


  所以,以後到底要如何,還是要從長計議。


  這一頭,張晗總算乖覺的叫張大舅給捆了個死緊,拎著回去給張老太太請罪。


  林瑜則還沒來得及回自己府上,先去隔壁拜見了事先已經回來的賈敏。抱著一個半月不見,看起來卻依舊認識他的鯉奴玩一會,又陪黛玉說了一會子金陵風光,放下了金陵帶來的土產,這才算是被放過了。


  好不容易在這幾年來就沒正經住上幾回的家裡鬆快了一下,就聽張家那邊來人,請他去。


  「這是又出什麼幺蛾子了。」林瑜頭痛的按了按額角。


  白朮拿來一件紗面綢里的大氅,給自家大爺披上道:「隔壁府里新做的,正好用上了。」金秋時節剛過,天色晚時已經有了一絲涼意,像林瑜這般只穿一件單衣是不行的。


  「果真好看。」劉嬤嬤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零零碎碎的擺在玉環玉佩之類的配飾,還有長簪、鑲玉髮帶等物,少有金銀,儘是各色各樣的白玉製成,如脂白膩。偶爾有一件翠玉混在裡頭,越發顯得盈盈如水。


  「這都是隔壁太太挑了送來的。」劉嬤嬤道,「知道您不愛聽我們的話,少用配飾,只是再不能沒了個大家的體統。」將賈敏的話轉達了,這老嬤嬤笑道,「我瞧著這話很是。」


  林瑜探頭一看道:「全都是玉的,嬸嬸還真是喜歡玉。」又道,「我那匣子裡頭的配飾都快比姑娘都多了。」


  「凈胡說。」劉嬤嬤不贊同的搖頭,道,「這大家公子便是用脂粉的也不再少數,些許配飾又算得上什麼呢!」


  「脂粉就罷了吧,聽著就有些滲人。」林瑜忙搖頭,一個大男人塗脂抹粉的想什麼樣子。


  劉嬤嬤仔細瞅了自己這個大爺半晌,方笑道:「您原是個傅粉何郎,再沒什麼脂粉能比得上您啦!」


  「就算嬤嬤你這麼說,我也是不會覺得高興的。」林瑜嘆了一聲。他小的時候還好一些,畢竟不大出門,偶爾一次也大斗篷的罩著,馬車轎子的行走,少有人能看到他。可自他長大了一些,關於他容貌的傳言越來越多。他又不是什麼閨閣姑娘,真的一直帶在家裡。再不喜歡應酬,但是像鹿鳴宴這樣官方的場合還是要去的。


  而古人誇起人來,可是真的肉麻。有時候,林瑜都被他們誇得懷疑自己是不是神仙下凡來,這不是誇張,而是真的有人在他面前這般說。


  所以,現在只要不是把他和美女拿出來比,他一概不在意,實在管不過來。


  因著只是去外家,在林瑜的要求下,就沒有全幅打扮,只拿玉簪半挽了青絲,身披大氅,腳踩香木屐就過去了。


  到張家的時候,林瑜被直接引去了張老太太的院子。


  等他出現的時候,高坐的張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的張大舅、跪在地下的張小舅三個人皆目露期盼的看過來。林瑜被這熱情的目光看得頓住了腳,定了定神才走進去。


  先給張老太太行禮,腰還沒彎下去呢,就又被一把抱進了懷裡。看在現在這世上也就張老太太一個人能名正言順地抱著他的份上,林瑜也就笑眯眯地任由老太太去了。


  他看著地下被反綁著雙手的張晗,無奈道:「我以為那時候你就已經放棄了,怎麼原來這裡等著我呢?」他也不說具體什麼事情,就怕嚇到了老太太。老太太年紀大了,雖然性子通透,也不是拿漕運這種烏七八糟的事情來嚇她的理由。


  也不理會自己這個小舅苦巴著的臉,林瑜轉身曼聲細氣地哄了張老太太,又給她保證:「必叫小舅留在姑蘇先成親的。」這才得了老太太的放心,與張大舅甥舅兩個拎著不省心的張晗去了外書房。


  到了外書房,張晗這才耷拉著臉,道:「我不想成親。」他是想往外跑的,和他成了親,豈不是真的喊了那個姑娘一輩子。


  「不想也得成,哪怕只給人家姑娘一個交代。」林瑜寒了臉,現在是什麼時代,又不是幾百年後,你不想要老娘還不樂意嫁。若是那個姑娘命好,攤上一個講理愛護子女的父親,自然也就沒有張晗什麼事情了。


  偏偏那個姑娘的父親就是林瑜最討厭的那種,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錯在張家,就連張家自己都主動上門要求退親,又願意陪禮,可謂是做足了。只要找一戶不那麼講究這些的人家,那姑娘嫁過去不是沒有好日子過。


  卻有一種父親,自己所謂的好的名聲要用自己親生女兒的一輩子去填,捧著排位出嫁、要麼就送去出家,虧他想得出來!這年頭的尼姑庵藏污納垢,真當有什麼好不成?


  反倒是張老太太生怕好好的姑娘被糟蹋了,才出主意,先娶進來,做女兒養著,好歹還有一條活路。


  所以說,他是真是很討厭這個時代,尤其這種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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