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 啾咪~  在九九消寒圖的又添了一筆梅瓣, 林瑜擲了筆, 由得靈芝收拾桌面, 他自取了一本書, 靠在榻上慢慢看。


  靈芝收拾完, 另搬了她的使用,坐上書桌前, 抱著賬冊子小嘴快速地翕動著彷彿念念有詞。還不時拿炭筆在一邊的紙上划拉兩下。


  林瑜瞄一眼,這個小姑娘如果放在現代社會就是心算天才,再加上他這些年有意無意的培養, 如今他已經能基本擺脫賬冊,不必像一開始,總得被一連串的數字佔去部分時間。


  其實不只是做了林瑜會計的靈芝,一直以來將整個林宅打理的水潑不進的白朮也是個難得的人才, 只可惜生錯了時代。


  林瑜在三年前導致他父母雙亡的變故中,當機立斷地清理掉了大部分的僱工以及心思不定的家生子,只留下部分老實本分的下仆。並根絕個人的秉性以及技能重新分配活計, 這樣一來,原本三個人干一個人的活,現在一個人干兩個人的。事多了人想七想八的心思就少,更何況這些比較老實的僕人本來沒多少油水可拿, 現在做得多拿得多, 做得好年底還有豐厚的紅包可以拿, 比起他們以前的日子來說可是好了不少。


  不過是管得嚴了一些, 再沒以前偶爾還可以在園子里逛逛的隨意了。現在這些僕人都挺習慣的,沒什麼意見,本來這樣的好事以前也從沒輪到過他們。


  這個小小的林家正經主子只剩下林瑜獨個兒,宅子不小,僕人又多,即便他精簡過了,上上下下零零總總還得有五六十人。他只好實行半軍事化管理,廚房做菜的就只能待在廚房,負責針線的便只能在繡房,做漿洗活計的便只能在一地漿洗。各司其職的同時,他們不被允許出現在其他的地方。


  林瑜還特地從大舅家聘了些護衛回來,每日在外院專職巡邏。這些護衛早年跟著張家走南闖北,都是見多識廣且身姿矯健的漢子,有些受了傷再做不得出門的苦活,有些則人心思定有了銀錢便不愛闖蕩,這些人里他大舅便精心挑選了人品穩重忠誠的,推薦給林瑜。


  護衛里為首的叫做張忠,上月他娘子生產,特特請了假歸家,這才初一,他便又忙忙得趕了回來銷假。


  「大哥,怎麼這般著急就回來了,不在家裡多陪陪嫂子?」張忠的副手,一個名叫黃石的方臉大漢退後兩步,示意換好了衣服的手下先出去。


  「家裡挺好的,我就放心了。」張忠爽朗笑著大聲道,「等你侄子滿月了,我請你喝酒。」


  見張忠扯開衣襟開始準備換衣服,黃石連忙將內門關緊,以防走了熱氣。仔細聽了門外腳步都走遠了,黃石這才沖著張忠抱拳道:「恭喜老哥了,整七斤的大胖小子,十月二十八的日子,酉時落草,好日子好時辰,以後是個有出息的。」


  「我記住了,辛苦你大半夜替我走這麼一趟。」張忠拍了拍黃石結實的臂膀,謝道,「多的話我就不客氣了,今晚好酒好菜,咱哥倆好好整一頓。」


  「都是兄弟,這說的什麼話。」黃石不滿他說什麼辛苦麻煩,缽大的拳頭砸上張忠的臂膀,道,「都是給大爺辦事的,快去回話吧。」


  張忠眉頭都不皺一下,道:「行,你先帶著弟兄們走起來,我一會兒就回來。」


  張忠作為巡邏隊的隊長,在外院的權利還是比較大的。這時候他獨身一人在外院行走,遇上的婆子園丁紛紛問好,他也一一謝過了諸位的關心,少不得又延請一番讓來喝新生小兒的滿月酒。諸人彷彿得了偌大的臉面一般,紛紛笑著應了。


  見這漢子穿著扎紮實實的灰色布襖,衣襟邊上還綉著「總隊」這兩個黑色描金的字眼,新招來的外院花匠趙小二羨慕地說:「這才是一個漢子的樣。」然後被自己的爺爺、老趙頭狠狠地一記拍在了後腦勺。


  「想什麼呢,不想一些正經的。」他收了手,攏在袖子里,斜眼睨著自家孫子,道,「老實點,干好你的活,要是出了半點差錯,你爺爺我半輩子老臉還要不要?」


  趙小二趕忙縮頭彎腰,抱起地上的花盆,討好地道:「哪能出什麼差錯啊,爺爺。」


  老趙頭背著手跟著他,心痒痒地摸了摸腰間,這才想起這裡是林家,不讓抽旱煙的。因為生怕自己忍不住,他也從不帶煙鍋來。嘖了一聲,遺憾地放下手,老趙頭覺得這林家哪都好,月錢豐厚規矩大點也忍得,就是不能抽旱煙實在是憋死個人。


  誰讓這林家大爺不愛煙味呢,小孩子家家的,也難怪。


  「長了一張聰明臉,偏偏肚子里是個憨貨,不開竅。」老趙頭嘴裡嫌棄著自己這個二孫子,心裡卻道,不開竅也好,省得像那不省事的大孫子,盡學他爹油嘴滑舌的腔調。又提點著,「這也就罷咯。你手上的活倒是真真的,要不我也不帶你進林家,今天帶你走的路,都記著了吧?」


  趙小二扯開一張笑臉,道:「記著了,爺爺。」


  老趙頭點點頭,道:「記著就好。聽爺爺的話,以後就安生在這裡干著,除了剛才那幾步路,多一步都別走。以後啊,把短契換成長契,好多著呢!」


  「哎,曉得了。」


  外頭園子里,趙家爺孫倆的談話無人知曉,但是類似的心思在下仆中卻是普遍的很。便是正往外院書房走去的張忠也常想著,願意在這規規矩矩的林家踏踏實實地做事。


  不過,相比於了解地少的趙家爺孫,這一次被林家大爺親自指派了要事的張忠,對這位模樣稚嫩、卻早熟聰慧的東家更為了解一些。


  正是這樣,才讓他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林瑜。


  自他十五歲成丁以來,他當過募兵,後來借著傷解了甲,閑了沒幾個月就被老鄉擔保著進了林瑜大舅張家的商隊。那麼些年一直在走南闖北,過得馬背上的日子。因而不敢說見過了大半個靖朝,小半個還是不誇張的。


  但他也從來沒見過像林家大爺那般的孩子。


  聰明?當然不止聰明。離開家門數十年,張忠不是沒聽說過能過目成誦、指物成詩的天才,如今呢?籍籍無名罷了。


  而林家大爺不一樣,他並不只是僅僅一般程度上的天才。在張忠看來,所謂聰慧只是在讀書上多佔一些便宜,然而林家大爺和其他人事不一樣的。


  或者說,他和張忠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樣。就好像……張忠使勁想了想,卻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他是個大老粗,也就是來了林家,得了大爺的看重后才多識了幾個字,讓他總結還真是難為他了。


  腳下的路已經越來越接近外院書房,張忠連忙收斂起亂七八糟的心思,垂頭謹慎地再過了過自己一會兒該說的話,該有的應對。這才深吸一口氣,站在書房的門前,舉起拳頭努力輕輕地敲了敲,生怕驚動了裡面人一樣。


  「進來。」張忠聽得裡面一聲清亮的童音,忙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手,推開門。


  比起待在內院自己的房裡,林瑜更愛一個人待在外書房。早先這是林父的地方,如今歸了林瑜了,他也沒大改。長桌高凳對現在的他來說還有些不適宜,他便窩在榻上,冬日擁被,自在得很。


  如今有人來了,林瑜也不下來,懶懶地喚人進來,指了椅子讓他坐,才問道:「你現在回來,可是有結果了?」


  張忠見林瑜一副擁被懶散的模樣,行禮之後不敢多看地垂目束手道:「屬下一路悄悄打聽過去,直走到金陵,才找到了那穩婆一家的下落。」


  「金陵?」林瑜微訝,合上書道,「走這麼遠怕是有外人相幫吧,那家可沒這麼大能耐。」


  那家便是當初想要霸佔林家財產,最後沒成的一家。從林瑜這一輩算,兩家的太爺爺還是親兄弟,林瑜還得叫那家如今的家長一聲二叔爺。


  據家裡的老僕說,當年林瑜爺奶去世的時候,他們家就打過主意,只不過那時候林父已經中了秀才,這才沒敢太明目張胆,只得了些好處也就罷了。林父守孝數年,除孝后一朝考取了舉人,他們便再沒了聲息。


  後來,林瑜幼年父母雙亡,他們總算是逮著機會了。


  見自家大爺猜著了,張忠也不驚訝地點點頭,繼續回道:「他家如今住在一處莊子上,日子也算好過,只沒見穩婆那吃酒賭錢的大兒子。」


  林瑜一聽,笑道:「自古爛醉還爛賭的,手裡空了才能想到回家拿錢,你怕是正巧沒趕上。」


  張忠暗道正是這個理,點頭道:「屬下按著您的吩咐,沒驚動那家。悄沒聲地去了城裡,打聽得那處莊子卻是金陵薛家的,便趕緊回來了。」


  「金陵薛家?」林瑜一頓,暗自思忖著這怎麼聽上去那麼耳熟。


  張忠忙將他早年在軍中時知道以及前一段時間打聽到的解釋與林瑜聽,從開國時賈家一門兩公,到現在「賈王史薛」四個姓的護官符,一一倒騰了個乾淨。


  所以說,這裡便是紅樓世界了?林瑜恍然,難怪呢,一直聽著在京城的堂叔一家的經歷甚是耳熟,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便是林如海,林黛玉的父親。時人說人不說姓名,以免顯得不恭,往往以敬稱呼之。林瑜幼時只聽過林父說他有個堂叔中了探花,如今在京任職,名海。當時他還暗想正巧重了名人了,沒想到此海就是彼海。


  嘆了下自己實在遲鈍,他扣著手指在身下的榻上輕輕敲了敲,思忖了一下,對張忠道:「這事你不用管了,回頭我自有道理。」


  張忠沉默地點點頭,毫無異議。


  打發了人出去,林瑜這才起身,揉著額頭去翻資料。倒不是覺得是不是紅樓世界對自己有什麼影響,便是一僧一道也管不得自己這個正經投了一回胎的人。而是他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關心太少,以至於這麼明顯的信息都沒有發現。


  看來,他真的得好好補一補功課了。


  就像是那些哄著二叔爺那個小兒子在街面上耀武揚威的地痞流氓,誰又能知道這些人後面有沒有指使的呢?


  而林瑜那個好二叔爺幹得最漂亮、也是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走了甄家的門路,給他的大兒子謀劃了一個知縣。


  如今早就不比林瑜祖父那時候了,舉人舉官也是易得。現今除了正經勛貴,哪個不是正經科舉出身。便是勛貴人家如今捐官也多是虛職,早已大不如前。印象中賈家玉字輩便是如此,領個虛職面上好看而已。


  且林瑜打聽清楚了,他那個二叔爺並沒搭上甄家的嫡支,不過是七歪八繞的買通了一個旁支,塞足了銀錢,才有了他大兒子林滂這個窮知縣。


  赫赫揚揚啊,林瑜看著手中關於四次接駕的甄家的一些邊邊角角的消息,便是這一些不過冰山一角的東西都足以讓人吃驚。他用心將這一些記下,然後將這些紙張丟進炭盆里燒掉。現在的他還沒能力也沒這個必要扛上這個龐然大物,只留下林滂一個人的罪證便夠了。


  不知不覺中,那一家已經成為了林瑜手中的魚腩,若是他手鬆一些日子便好過一些,若是緊一些便難過一些。不過,林瑜沒有玩弄獵物的習慣,養了三年的吸血蟲,正是肥了該殺的時候了。可笑他們還毫不自知,還敢對著林瑜囂張狂吠。


  特別是當他聽說他那好二叔爺一家送來一隻死了的鷯哥,還信誓旦旦地要他給個說法的時候,林瑜難免對著邊上的張忠抱怨道:「聽聽,拿個死鷯哥,真是蠢得我都替他著急。」


  機會都送上門了都不會用,蠢得林瑜都沒心情陪他們玩。都知道栽贓用毒,怎麼就學不會自己病歪歪一下呢?


  張忠顯然聽懂了林瑜的言下之意,垂眸道:「那家人最會珍惜自己,怎麼又真的捨得以身涉險?」停頓了一下,他低頭輕聲道,「屬下原以為他們會送一具僕役的屍體來。」


  林瑜斜睨了他一眼,對這個忠厚有餘的屬下的心思一目了然,只是不動聲色地笑道:「他們的膽子如今也只剩下這鷯哥那麼大了。」他當然知道對方有可能拿身邊的僕役的開刀,但是說句難聽的,刀在對方手裡,若是他們真的這麼做,他也不會因此有什麼心理負擔。


  說他本性涼薄也好,自私自利也罷,但是,他的確沒什麼為陌生人的生死負責的想法。


  就算在這時,林瑜想著的,也不過是張忠此人忠厚義氣有餘,狠辣之氣不足,有些陰私怕是另叫人負責。幸好他之前已經有了準備,黃石在那個小院子里做得還不錯,人也忠誠守得住秘密,倒是可以進一步看看。


  絲毫不覺林瑜心中已經將他從一些事情上排除在外,張忠認真地問道:「可是要屬下去解決?」


  林瑜笑道:「罷了,你且帶人去看看,林爺爺年紀大了,莫叫他吃了虧。」他起身自鋪了宣紙備了筆墨,渾不在意地練起字來。


  早先手骨軟,他便在張大舅的勸說下沒有太早練字。如今算起來也不過練了一年,稍稍像樣罷了。不過叫賈雨村來說,已經很好了。


  張忠走了不過一刻,白朮並錢嬤嬤兩人來到外書房,不過從兩人緊蹙的眉頭來看,顯得不是很愉快。也是,原本開開心心過個小年,結果轉頭人就送了只死鳥來,也就林瑜還嫌棄那家人家做事不夠大方。


  兩人屏氣凝神,束手待林瑜落下最後一筆,白朮趕上前收拾,錢嬤嬤奉上熱巾帕,並回道:「大廚房裡逮住個吃裡扒外的燒火丫頭,請您示下。」


  林瑜慢條斯理一根根地拭乾手指,笑道:「可見雞蛋糕好吃,是不是?」


  白朮收拾了桌面,接過錢嬤嬤手裡的殘水往外一遞,方回身道:「再好,您也不可多用,這可是您自己給自己訂得規矩。」她一雙美目瞟了一下桌角還帶著些殘渣的點心盤子,示意他今天的份已經完了。


  錢嬤嬤慈和地看著這一幕,笑道:「咱家的水好點心好,怨不得大家都愛吃,平日里也是管夠的。就是不知怎的,竟出了那等眼皮子淺見不得東西的,這幾日一直偷偷摸摸地打聽著,廚里的趙大娘冷眼瞧著,正巧給逮著了。」說著她一伸手,將掌心的一張二十兩的銀票與兩人看,道,「那丫頭送給趙大娘的,她不敢擅專。」


  「她知道自己給哪家做事么?」林瑜看了看那張皺巴巴的銀票,不是很感興趣地撇開頭,又道,「趙大娘這樣的我之前有說過,她正好做個成例。」這樣的事情本有制度,早先就定下的。只不過,林瑜三年前手段過於利落了一些,這些年規矩又嚴,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將這方面的規矩實行一下,錢嬤嬤心裡知道,不過白問一聲。


  「先前還嘴硬,後頭便交代了。」她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麼一句。


  林瑜點點頭,也不多問過程,道:「知道就好。正好呢,外頭人應該還在,他們不是叫賠鷯哥么,如今我賠他一個如花似玉的丫鬟,該滿意了。」


  如花似玉?錢嬤嬤想想那張哭花了的臉蛋,不過端整而已。但既然自家大爺這般說了,那麼她就得打點起十分的本事,也要將那張臉給打扮出十二分的動人來。


  林瑜倒是嫌風平浪靜,另一邊那幾個辦事的長隨雞蛋糕的方子沒拿到,不過也得了個漂亮丫頭自覺有了臉面,可以回去交差。哪曉得那攛掇著琪哥兒上門找麻煩的且被老太爺叫人按著狠揍了一頓,倒是琪哥兒原本也挨罰,不過有他爹護著,到沒吃多少瓜落。


  不過,把這丫鬟往老太爺、二爺眼前一放,滿心以為能得賞沒想到卻吃了一記窩心腳,當即就吐了血。那常隨聽那丫頭掩著臉,一行哭一行說:「那邊早盯上了奴奴,奴奴便是為了肚子里二爺您的種,也不能再留著。」又絮絮叨叨、翻來覆去說了好些求情討饒的話,一時說自己已經看到了做法,一時又說還需檢驗檢驗,哭哭啼啼夾雜不清。


  那丫鬟嘴裡的二爺可不就是林治,他本就是個葷素不忌的,又想著飯莊今年生意雖不至一落千丈,到底能支取的錢財短了好些。打聽得眼前這丫鬟正巧在那小崽子家廚房裡做事,又有幾分姿色,便費費心勾到手,又與了她一百銀的錢財叫她打聽。哪知她竟是個不中用的,叫人發現趕了出來。


  「行了,哭甚麼!」林治心疼自己那一百兩銀子,擺擺手就使人帶她會自己的院子,叫陳氏安頓去——看在她肚子里那塊肉的份上罷!


  老太爺嘲諷地看了眼這個沒有自己半分手段的小兒子,心道日後果然還得靠大兒子林滂。今兒這麼好的機會,隨便弄死個欠了死契的丫鬟婆子,往那小子府上一扔,還不嚇得他將方子給吐出來。一個黃毛丫頭滿破也就二三兩銀,略有些姿色也不過十來兩,哪裡還有今天這事來。


  是時候給大兒去信了,想著,他拄著拐敲了敲地面,一臉陰沉對因為兩重長輩的動怒而滿臉無錯的琪哥兒道:「這事過去了就算了,下次好歹問問長輩,別一聲不吭的自己做主,偏送了把柄!」說完,便在沉默的老僕的攙扶下,顫巍巍地回房去了。


  留在原地的林治聽見這麼陰陽怪氣指桑罵槐的一聲,臉霎時漲得通紅,又不好立時發作。眼見著人走了,這才怒氣沖沖地回自己院子。一回身,看見自己那不成器的大兒子居然連自己老子因著他被罵都聽不出來,居然還弔兒郎當地跟在自己身後,恨不能上去就是一腳。邊上的長隨一瞅不對,忙上前抱住,小聲苦勸道:「外頭有人,這還沒回院子呢!」


  聽到動靜出來的陳氏一看這陣仗,原本還因為新來的小妖精難受的她也不顧得了,殺雞抹脖的使眼色叫自己命根趕緊跑。


  這琪哥兒在別的方面蠢鈍如豬,這時候倒是機靈了一把,腳底抹油一溜煙地跑了。


  林治見兒子跑了,也無可奈何。只得回身,一進自己院門,大門關上,牙齒里一聲『老不死的』就怎麼都忍不住的蹦了出來。


  另一邊,張家大舅得了下人的回話,心道自己這個小外甥從不無的放矢,如今喊他必是有要事,便忙忙地打發了手上的些許小生意。披了青底綉祥雲紋滾白毛邊的大氅,抬腳就吩咐人套車。


  「已經備下了。」他身邊的常隨還能不曉得自己主家是什麼心思,對著林家外甥只怕比自己的親兒子都親一些,連忙回道。


  到底是使老了的人,辦事再妥當不過。張家大舅贊一聲,又想到過兩天便是小外甥除孝的日子,便隨手摸出個錢袋來,也不掂量裡面有多少數,往那常隨懷裡一扔,「賞你了。」


  那常隨不意還有這等好處,忙笑開了臉,高聲道:「謝老爺賞!」


  本朝馬匹並不缺乏,是以張家大舅這般中過舉人又有著營生,錢權兩濟的人都能用上正經的高頭大馬。如今冬寒風緊的,他才沒騎馬,坐車裡喝一杯熱酒暖暖身子。


  走了一刻鐘的時間,駕車的把式穩穩噹噹地停了車,張家大舅便知道到了林府。


  門房上的僕役已經搬了腳凳,並這林老管家站在一邊恭候著了,張家大舅微提袍腳並不要人攙扶,自己利索地下了馬車。


  「這寒浸浸的,林叔何不在門房裡躲躲風。」張大舅一見林老管家,忙笑道,攜了人就讓里走。按道理說,他是林瑜長輩,原該林瑜親迎,但是做大舅的哪捨得他小小一個人站著受那日晒風吹,要是一不小心跌一跤可不得心疼,是以從不讓他出門。


  林老管家笑道:「哪有在門房裡待客的規矩?我家大爺千萬叮囑了,大冬天的讓您來這麼一趟已是不敬。」


  張大舅聽得笑了,道:「這必不是小魚說的。」自己的外甥他還能不知道是個什麼脾性,雖說才智天授,但最不耐煩人情往來的一個人,哪想得到這些?


  林老管家不過一笑,也不接話,引了人繞過雕花照壁、穿過鴉雀不聞的園子,來到外書房外面,方才退下。


  張大舅回頭看看來時路,忍不住一嘆,這小外甥治家嚴厲不同尋常,卻頗有奇效。只可惜,同樣的法子,他家裡實在是效仿不成,但是稍取適用之處用之,比起以前的亂象來可謂是立竿見影。


  他推開門,就見林瑜正懶懶地坐在榻上,手裡拿著一本書,嘴裡還念念有詞。便問道:「看的什麼書?」


  從書里抬起頭,林瑜停下了記憶的過程,就見張大舅跨進門來並自在去了大氅擱在一邊,合上書本起身道:「舅舅來了,快請坐。」


  張大舅看看那合上的封面,上面寫著晉書兩個大字,不由笑道:「怎的突然看起了史書?」還是距今這般遠的晉史。


  「冬日漫長,打發時光罷了。」林瑜才不會說自己是想乾脆將這個世界的歷史全都過一遍,省得以後他再犯了先入為主這樣的低級錯誤。


  張大舅聽了小小的孩子這樣的回答,不免嘆息道:「若你哥哥們有你一半用功,我便再放心不過了。」天賦什麼的,實在是比不來,張大舅在這一點上已是完全放棄了。


  張大舅嘴上說的便是他嫡出的兩子一女中,林瑜的兩個表哥。大的那個叫張琮,今年十三,已經考取了童生,天分雖有,但實在不愛讀書,整日里想著怎麼摸魚玩耍;小的這個方七歲,叫張珏,在同輩兄弟中排了第五,如今正是淘氣的時候,這才將將啟蒙,就看得出和他哥哥一個樣,不是能定下心來能安生念書的樣。


  林瑜搖頭,心道你非得把兩個真兒童和他這個偽兒童放在一起比實在是夠嗆。不過他也對裝孩童沒什麼興趣,要不然也不能撐下來這麼個家。


  為兩個表哥鞠了一把鱷魚淚,林瑜不免還要出聲安慰道:「大表哥天資是盡有的,且又不是一點都念不下去,只等他稍大一點就好了。您要是遇上一個怎麼用功都念不出的,那才是真的頭疼呢!至於五表哥,他還小呢。」


  更小的豈不是就在眼前,張大舅又想嘆氣了。


  「今天找舅舅來,是有一件事需得舅舅出手相助。」林瑜細細地將之前張忠報與他的消息,一一地和張大舅說了,又道:「我原想著將那穩婆一家悄悄地拿下,現在看來恐怕急不得。」


  「皇商薛家?」張大舅經營著著姑蘇一帶,又怎會不知道金陵薛家,他撫了撫嘴上短短的鬍鬚,道,「他家雖是皇商,這倒不值什麼。」


  「可慮者,不過是賈王史薛四字。」林瑜對四大名著的紅樓夢是熟悉的,甚至他隨身領地的倉庫中就這麼一套。不過,他並沒有將這部書拿出來複習,畢竟他這輩子天資好是真的很好——這讓他相信,當初那群外星人的基因優化應該主要是指智商方面的,身體美貌值的增加大約是一個美好的附帶產品。


  按紅樓的時間來算的話,林瑜並不清楚現在具體什麼時候。這便將他信息匱乏的短板暴露了出來,看來得在這一方面做一個計劃了。


  不過,按著張忠打聽到的說法,既然現在還有這護官符,說明這四家還沒有敗落,回頭再看一下邸報,找一找揚州的鹽政是不是林如海便可猜測一二了。他一邊暗暗打算著,一邊對著張大舅道:「在沒弄清楚我那二叔爺一家是怎麼和薛家扯上關係之前,妄動無益。」


  張大舅贊同道:「的確如此,若是牽扯不深,動了也就動了。若不幸那家也摻了一腳。」說到這裡他一雙眼睛微微眯起,顯出當家多年的威勢來,「只怕我們前腳將人送進大牢,後腳這人就沒了下場。」


  「所幸那穩婆的兒子如今已是個爛賭爛醉的混人。」林瑜卻笑道:「勞煩大舅將這人悄悄地綁回來,一時間恐怕也沒人注意。」


  「很是,這樣的人就是悄沒聲息地死在哪裡沒人知道也是常有的。」看著眼前年幼的孩子,張大舅不得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是宿慧這個東西的。三年前,妹婿一朝去了,妹妹懷著胎,心神大慟,緊接著難產而亡。


  是這個那時年僅三歲孩子看出了自己母親的死亡恐有貓膩,悄悄地與他說了,借著遣散眾多僕役抓了那幾個吃裡扒外的東西,這才扯出原本算得上身家清白,甚至還給她上一胎即林瑜出生時接過生的穩婆來。


  只可惜,人家早有準備,等他們發現不對時,穩婆一家都已經沒了蹤影。


  從那時起,張大舅就打消了將這孩子接回自己家養活的打算,並說服了自己的母親。


  事實證明,讓這孩子自己過倒更加好些。想到自家那些個不省事的兄弟,張大舅滿懷著欣慰和心疼離開了林家。他需得調配人手,讓自己心腹去一趟金陵。除了將穩婆的兒子給綁回來之外,最重要的還是打探清楚薛家在這裡頭到底出了什麼力,有多大的牽扯。


  當年害了他親妹妹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大舅老爺回了?」林老管家匆匆而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輕輕鬆鬆搬著一口紅木箱子的護衛。只見他規規矩矩地將這口箱子搬進書房,並不敢多看,便聽著吩咐垂首離開。


  不過走出幾步,他就聽見一個清亮的童音道:「回了,都在這兒了?」


  「還有剛買回來的,都在這裡了。」林老管家彎腰替他將蓋子打開,這箱子本就是保存書籍之用,防蟲蛀防水浸的好料,可不是沉得很。


  林瑜左右看了看,嫌棄地低頭道:「都搬出來放地上吧。」他從榻上拽下小毯子,毫不憐惜地往地上一鋪,大喇喇地盤腿往上一坐,一頁頁地翻看起來。


  見狀,林老管家悄沒聲息地退了出去。


  林瑜的閱讀速度非常快,他的眼睛和大腦跟著指尖劃過字跡的同時,信息已經反饋在了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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