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 啾咪~  說是鮮亮, 那也只是林瑜眼裡,在白朮她們看來, 這不過叫沒那麼素罷了。天青的底子, 略飾以靈貓撲蝶紋綉, 叫她們說,原本的大紅底子那才叫鮮亮好看呢。


  白朮蹲著身子,仔細理了理林瑜的衣裳,方起身滿意地左右看看道:「這便好了, 回頭再穿著那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里的斗篷來, 更好看了, 保管老太太喜歡。」


  林瑜聽了, 只得搖頭, 發梢上的金墜子隨著他輕輕的晃動彼此磕碰,微微發出清脆的聲音來。


  白朮便笑道:「您別只搖頭, 知道您不愛這紅艷艷的, 但是老人家一番心意,博她一笑又如何呢?」


  就像白朮說的, 林瑜從不喜歡那艷麗的色彩,到底他不是正宗小孩子,是以他們林家也只得按著他的心意來。但是張老太太向來喜愛林瑜這個外孫,老人家嘛, 都愛將得自己意的小輩打扮得鮮亮光彩看著就喜慶, 特別是林瑜這輩子這樣的一個相貌, 張老太太恨不能時時帶著他。


  前頭林瑜要守孝,張老太太是沒辦法。如今他出孝了,可不就巴巴地大清早就送了上上下下好齊全的幾套衣裳來,一看就知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這樣就罷了。」林瑜嘆口氣,他打心眼地不愛去張家,倒不是他家又是敢給他眼色看。只不過,張家如今老太太還在,分產不分家,好幾家人就這麼一起住著,難免有紛亂之嫌,比不得自家清凈。


  這年頭的人講究多子多福,很大程度上是為著醫療水平太過落後,不多生些哪知道最後能站住幾個。張老太太自己就站住了兩子一女,正是林母與林瑜的兩個舅舅。去了的林母不談,張大舅為人沉穩繼承了家業,而小舅舅如今年方十八,還在金陵城外的西山學院求學,大半年不見得能回來一次。


  除此之外,中間還有庶出的三個兄弟,兩個姊妹。林瑜名義上的那二、三、四這三個便宜舅舅俱已娶妻生子,兩個姨媽都遠嫁去了外地,林瑜從未見過。


  這一大家子在古人眼裡看著尋常,但在喜歡了現代小家庭模式的林瑜眼中未免有些過於龐大了。更何況,長輩就有這些,下面的小輩可不就可著勁兒地蹦出來,一個兩個三個的,煩得人不行。


  不過,以前總拿著守孝一事不愛多走動,如今孝期剛過,單為了張老太太一顆熱氣騰騰的拳拳愛心,他少不得多住個兩天。想到這裡,林瑜囑咐道:「這一回多半得住上個十天半個月,便是住到臘月回來也未可知。你好生守著家,若家裡有什麼事,直接來回我。」


  「知道,您別老掛著心,這還是您第一次去張家呢?都有前例可循的,奴只按著走,出不了大褶子。」白朮又在他腰間配上一枚栩栩如生的小巧生肖佩,顯得又活潑又好看,腰間也不至於空空的不像個樣子。又問靈芝,「怎的磨嘰到現在,快給大爺梳頭。」


  「還不是小廚房那邊,多大事,儘是羅唣,大年下的也不讓人安生。」抱怨了一句,靈芝利索地拆了林瑜發梢的墜飾,正經梳起兩個抓髻,拿織金的大紅髮繩綁起來。


  林瑜瞅一眼鏡子中,自己那如同經典的哪吒鬧海里哪吒一般的造型,深深慶幸自己有一個能扛得住所有髮型的好看臉蛋的同時,再一次哀嘆起自己長得也太慢了些。


  不過,托腮想了想上一輩子這段歷史中金錢鼠尾的髮型,林瑜忍不住嫌惡地抖了抖,心道,若真是那樣的話,他大概會忍不住造反的吧!


  白朮一邊收拾著林瑜要帶走的包裹,一邊蹙眉問道:「小廚房那邊怎麼了?」


  「原是灶上娘子弟媳婦今兒生了,她趕著回去幫襯著照顧月子,請了一個月的假。」靈芝三兩下就給林瑜綁好了揪揪,細細地梳了梳半邊披下來的頭髮,又道,「這原是已經回過了的,並沒什麼。」


  白朮冷笑一聲,道:「我明白了,必是有人瞅准了這個空子,心裡且想著好呢!」


  「可不是。」靈芝笑一聲,道:「李娘子給煩得不行,瞅准了我去就給拉住了好一陣叨叨,千百遍地央求著你趕緊定下人選來,省得她耳根子終日不得清凈。」


  將素日里要用的小手爐包好,又另尋了盒子裝了滿滿一盒熏香,白朮這才起身,道:「定什麼,我的話,只等那灶上娘子回來。反正你跟著大爺也得在張家住上一個半月的,單我一個便是跟著大廚房用也使得,索性把小廚房的都放上一個月的假,只等大爺回來了再上差。」


  一席話聽得林瑜和靈芝都笑起來,原本將這種事盡數下放白朮管著的林瑜出聲道:「行了,大廚房在外院,你還真跟著護衛們一道不成,也不像樣。」又道,「灶上的是不拘小廚房裡的誰,多擔一下罷了,只管把那份月錢給她,你也別真的叫大食堂送飯菜來。這天氣送來都冷了,吃壞了你叫我上哪再找一個這麼能幹的內管家去?」


  「可不是,白朮姐姐盡胡說。」靈芝點了點已經打包好的包裹,拿腳往外走,道,「我喊錢嬤嬤來。」


  錢嬤嬤手底下管著十幾號人,平日里只做著內院洒掃的活計,幹得是尋常人家院里最低賤最不受重視的力氣活,在林家卻變得不一樣起來。如之前所說,林家的規矩嚴苛,整座大宅除了林瑜以及貼身照顧他長大的白朮、還有林老管家,再沒人能隨意在內外院之間走動。


  這時候,錢嬤嬤便負責起在內外院有需要時充當搬運東西傳遞話語的職責,大到外院賬房歸入內院再關賬的賬簿,小到內院那些個丫頭們的針頭線腦,但凡要跨院的,都需經過她的手。


  這個位置清閑但是緊要,也只有錢嬤嬤這樣的老人林瑜才放心。


  這樣迥異於其他人家的情況固然是林家的生活環境所導致的,也有林瑜不願意像別家一般使用未留頭的小子的因素。講真,童工?他覺得他的節操還沒有掉盡到這個地步,這是環境的力量再大,他也不願意妥協的地方。


  反正,他總有辦法解決的。


  待林瑜的行李被一一地搬至外頭,外院里也安排好了跟隨出門的護衛,萬事俱備只等著自家大爺抬腳。


  天上已經開始下起了細密的雪,飄飄搖搖的。這回就算林瑜不樂意,也沒辦法的被白朮拿斗篷罩了個嚴嚴實實,只管叫錢嬤嬤給抱著出去。林瑜倒是有心說自己才不會得病,這世界上大約再沒他健康的了,但這種拿不出憑據的話,說了也沒法叫人信服的,他只好閉口不言。


  林老管家可算找著了機會,從錢嬤嬤手裡接過自家大爺抱著,身後是人高馬大的張忠舉著把大傘將三人都攏了進去。


  張忠舉著把大如車蓋的傘猶自不帶一聲喘息,他低聲回道:「安排了地支裡頭前六個跟車,照舊留子丑兩個在張家門房那聽差,您可還有吩咐?」


  林瑜被整個兒捂著聲音顯得悶聲悶氣的,道:「這就行了。」停了下又說,「我與你留了兩本書,一會兒林爺爺拿給他。」


  林老管家應了一聲,想起了之前林瑜突然翻出來的兩本書,說留給張忠讀的。這兩本書還留在他的房裡,林瑜也交代了,只在他那裡看,不叫帶出去。


  張忠紅了臉,雖然之前聽林瑜說過,但是真要開始看書本子了,他總有些怯怯,道:「屬下字識得不多,只怕辜負了您的希望。」


  林瑜輕笑一聲,道:「不懂的便去問,開頭總是慢一點的。」他沒再多說,若是連要問誰都讓他指點的話,那隻能說明林瑜看錯了人。


  「是,大爺。」張忠又是興奮又是苦惱的回道。


  目送著裝著自家大爺的朱輪華蓋車走遠了,林老管家並張忠這才轉身。


  林老管家打量一眼身後站的筆筆直打著傘的漢子,笑道:「大爺有交代過,你不當值時儘管來。」頓了頓,又道,「莫辜負了大爺的栽培。」


  這一回,張忠應得又乾脆又響亮。


  林瑜倒不著急,慢悠悠地跟著他閑逛。張家的園子是典型的姑蘇模樣,三步一景,五步一畫,端得是秀雅非常。不過,在大俗人林瑜眼裡,覺著這大半是被有限的地皮給逼出來的。


  這裡的地是真的貴,要不然那群不省心的也不會那般汲汲營營,甚至做出罔顧人命的事來,人道是財帛動人心,古人誠不欺吾。


  更何況,在現在的人眼裡,地簡直要比金銀都要緊些。金銀易散,土地卻能傳於後人,無論富貴貧賤,總有個安身之地。


  兩人一個心不在焉,一個渾不在意,走著走著,沒留意出了園子跑到了前頭。


  林瑜聽著隱隱傳來的人聲,拉了拉張琮的垂下的袖子,問道:「那邊可是你們上學的書房?」書房的窗戶並沒有關著,大約裡面的人也在觀景。


  張琮回過神來一看,大驚,窗后捻須而笑的可不就是自家先生,來不及計較怎麼就跑來這裡,忙拉了林瑜的手道:「快走快走。」


  「急什麼。」林瑜不樂意,非是對錶哥不滿,實在是他現在的外在條件達不到,小短腿怎麼跟得上他?抽回手,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被張琮貿然一拉略散亂的衣擺,「能吃了你不成。」


  張琮皺著臉,正要說什麼,就聽窗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可是琮哥兒,這麼忙忙地作甚麼戲耍?」


  林瑜抬頭,正看到自家大表哥的臉色瞬間苦了幾分,不由得踢踢他的腳後跟,悄聲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回話。」


  「回先生的話,正帶林家表弟出來逛逛。」張琮微微側身,露出被他嚴嚴實實擋住了身子的林瑜道。


  「可是先林潤之之子?」林瑜的父親名沐,字潤之,在姑蘇這一代也算是小有名氣。之前他守孝不得出門,沒什麼交際只是聽老管家說過,如今倒是遇到了。他上前一步,抬手行禮,道,「正是家父。」


  這位姓李的坐館先生見他小小一人,穿著大紅羽紗的斗篷,站在雪地里,年級雖小卻自有一番氣度,怡然不懼地對自己行禮,心裡先愛上了幾分,忙道:「外頭酷冷,琮哥兒還不趕緊帶了你表弟進來暖暖?」


  聞言,張琮本就苦得快擰出苦汁子的臉更加可憐巴巴了幾分,奈何先生有命,再不情願也只好牽了林瑜的手,往他心目中的龍潭虎穴走去。


  這李先生本是張琮母親李氏的族弟,身上也有舉人的功名,卻因為家裡有一個偏心老父,落得個衣食無著的境地被趕了出門。李氏見他學問好,又心存著幫幫這個族地的意思,便將他聘來做自家的西席,橫豎她一個嫁出去的姑奶奶也不怕所謂的族叔。


  李先生心知只要自己老父活著一天,他便一天沒有出頭之日,乾脆也不再想繼續科考這事了,只管在張家待得安安穩穩地專心教學生。李氏早就從張老太太手裡接過了這個家,見他盡心儘力,怎麼都不會虧待自己的族弟,他倒是有些過得樂不思蜀的意味。


  「李兄難道就從未有過不甘么?」坐在李先生對面的人衣衫襤褸,卻安然自若,毫無困窘之意,抬手沏了一碗茶。


  那李先生謝過,方接茶道:「人各有命,時飛志向遠大,為兄以茶代酒,以敬來日弟金殿傳臚。」一抬手一仰頭,便飲盡了。


  那時飛搖頭,道:「偏偏好茶牛飲。」只好又與他倒一杯,方謝道,「弟謝過兄長好意。」不過一語盡心。


  兩人正說話喝茶間,房門被扣響,李先生笑道:「必是我那不爭氣的學生。」方高聲道,「還不快進來。」


  張琮磨磨蹭蹭地推開了門,林瑜見他不甘不願地樣子,心想,從古至今,害怕老師大約就是學生不變的天性了。即使他才告訴這個表哥說,有他這個小童在,那先生又有客,必然不會十分為難他也沒用。


  果然,李先生並不問張琮是不是還有功課未完成,只拉著林瑜和他說話,見他條理清楚,比邊上縮手縮腳的張琮還要大方些,心裡嘆了一聲。未留他們多久,只看快要擺飯的時候,就命他好生將林瑜帶回去,又叫上了一個婆子一路遙遙地跟著才放心。


  見兩個小的走了,李先生對一直沉默吃茶的友人笑道:「你看,我給你找的這位小學生,可還稱心?」


  張琮自出了自家先生兼族叔的大門,就送了口氣,這時候再想不起來原本打得主意,只想著趕緊回祖母那邊是正經。今日林瑜在,大家必是一起用飯的。


  姓賈,字時飛,林瑜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一個原著人物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了。他看看匆匆忙忙樣子的張琮,不經意般問道:「那賈先生,你可知曉?」


  張琮撓撓頭,道:「我只知是先生好友,外地才來的,如今正尋暫居之地。」


  這就對上了,林瑜一笑。想那李先生還與他做引見,只怕是之前他託大舅尋一坐館啟蒙之人,正好尋到了他頭上——這賈雨村與林家倒是有緣分。


  果不其然,過午之後,張大舅遣了小子尋他書房說話,說得正是這一件事。


  「這賈雨村我也見過,有學問且不迂腐。只是此人非久居人下之人,只怕攢夠了銀兩便要繼續趕考。」他細細地說與林瑜聽,知道這個外甥自有主意。


  能一舉考中進士的人學問怎麼會差了,能給鍾靈毓秀的林黛玉啟蒙的人又怎會迂腐,林瑜想著,倒是對紅樓一書中這個提綱挈領式的人物很感興趣,便笑道:「只是啟蒙罷了,我原也沒想讓他教我多長時間。」


  張大舅笑道:「也得有兩年時間,否則李先生也不會將他薦了來。」原來那賈雨村如今才有秀才功名,鄉試三年一次,今年他生了場小病正巧錯過了,再考就需得在等三年——算上如今快翻年了,也就還有兩年多一點。若是鄉試順利,次年就可參加會試,會試再得中,殿試再差也有個同進士出身,那時就真真是魚躍龍門,一朝成了人上人。


  在林瑜的印象中,賈雨村此人被後世部分紅學家批為奸雄,也是在紅樓中少有細細描寫的,由原本志向高遠不入俗流,漸漸被烏糟的官場同化成自私忘義的貪官第一人。


  因此在他眼裡,他對賈雨村的興趣倒是第一了。不過這也難怪,他原本請啟蒙先生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給自己找事,而是想從讀書人的角度潛移默化的了解這個朝代,到時候不至於讓自己太過格格不入。


  沒有一個經過正統教育的傳統讀書人引領著,林瑜再天才也沒辦法走上科舉這條道路,更遑論考取秀才舉人。


  彼此雙方都有意,這件事就這麼敲定下來。在賈雨村眼裡,只要教一個些許小童,既得了豐厚的束脩,又並不大耽擱他溫書,何樂而不為呢?


  林瑜果真在張家待到臘月才回了自己家。彼時,京城堂叔那邊的年禮都已經到了,他略略地看了看,比之往年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卻多了好些鮮亮的小孩子會喜歡的物事,並一套有林如海親筆批註的四書五經。


  他吩咐了白朮將這書擱到外書房,又叫外頭收拾起房舍來。


  請了先生白朮是知道的,該怎麼準備心裡早已經滾了幾個來回。她拉了靈芝細細問過先生多大年紀,可有女眷等語,又問林瑜房舍如何安排,林瑜便叫她自與林老管家商量,白朮也不為怪,抬腳就走。


  如此忙亂了幾日,又有靈芝來回,說是族長那邊催著打點年貨。


  如今的宗族規矩,一族裡過得好的,少不得拉拔拉拔那些沒個營生進項的,免得他們年關難過,丟了一族的臉面。不算如今京城的那家,林瑜一家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因此每年都會拿出一部分產出來散與族人。


  靈芝因此不忿道:「怎麼不往那家要去,他們不正管著這府上的產出么,真好意思!」


  「苛扣都是心知肚明的,但誰又會拿來面上說?」那群人若是因為得了他那二叔爺的好處就不來領東西,可不就是自打了嘴巴?再說,他們怕是也捨不得到了嘴邊的免費肉,林瑜想著,然後道,「只把之前那邊送來的東西連著單子都拿過去,說今年就這麼些,我擔心族人衣食無著,寧願自己苦些,也要都拿出來。」


  靈芝哎了一聲,忙忙地叫人傳話去。


  答案是,無解。


  在律法上,對不孝的罪名有著明確的規定,其中就包括檢舉父母罪行這一條。而不孝罪本身被歸納在十惡之中,這便是所謂的十惡不赦。


  對於林治來說,他要擺脫身上的謀財害命的罪行,那就只有將當初的事實全說出來。可這就落入了不孝罪名之中,更何況在三年前的謀划中,他自己未必乾淨。


  走投無路,但並不是徹底的死局。


  所以,當黃石匆匆過來,告知林瑜,林治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還有大哥一家時,他並無驚訝之色。


  「他倒是下得了手。」黃石嘆道,那邊府里有他買通的人,見勢不對逃出來后正好叫他給逮住。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出來。


  「沒什麼好下不去的。」林瑜面上平靜無波,並沒有什麼隱忍了三年的大仇得報的快色。他拂衣起身,道,「怪只怪,林松將自己和林滂摘得太乾淨。」可誰又是傻子呢,林瑜淡淡的想,況且就算林治蠢得發現不了林松的打算,他也會讓人提醒的。


  現在看來,他倒是低估了林治的狠辣。如今人死萬事空,他後續針對林滂的一些布置,怕是也用不上了。


  黃石不敢抬頭看自家大爺的臉色,心裡清楚,這裡頭必然另有緣故。今夜,他得到的任務是看著那府里的人,不叫他們走脫。沒想到,那林治倒是乾脆,殺紅了眼不說,還一把火點了自己家。黃石想了想,要是換了自己在這樣的境況之下,必定也要點起一把火,後頭才好趁亂脫身,掙出一條性命來。


  真不愧是一家人,老的狠小的毒。只不過,老的風燭殘年,再拼不過正值壯年的小兒子。只不過,他這些天一直盯著那一家。哪裡不知道,林治這個人鬥雞走狗、花錢喝酒最行,腦筋卻不好使。哪來的本事想得出這樣的法子來,那麼,給林治出謀劃策的,是哪一個?

  走到外書房的廊下,林瑜看著不遠處點亮了夜色的火焰,嘆道:「真是美麗的火光。」頓了頓,又問陪在身邊的黃石,「邊上的人家可有傷亡?」


  他哪裡不知道黃石心裡的疑問,只是沒必要解答罷了。畢竟,只有來自林松身邊人的消息,才會讓林治相信他父親是正要拿他去頂罪。而有些人的復仇,並不見得會放過他自己。


  「回大爺,並沒有。」黃石這段時間一直在那邊林宅盯著,在發現那家走水時,就叫了個機靈的小子挨家挨戶地敲門去。許是發現的早,火勢並沒有從那府中蔓延出來,便是裡面的僕役大多還好好的。不只是哪來的信心,但是他總覺得自家大爺並不希望牽連太多無辜的人。既然任務都在掌握中,那些僕役並林氏族人雖然可惡,但也罪不至死,不過兩嗓子的事。


  果然,見他這麼回了,自家大爺雖淡淡的未說什麼,但是黃石知道他的心情不壞。


  「大爺。」白朮踏雪而來,身後是一溜煙搬著小几子小凳子,茶爐炭火的婆子。她目不斜視地指揮著婆子將東西擺好,自己親跪坐下來開始煮茶。


  黃石見裡頭女眷出來,雖是見過幾面的內管家白朮,但是仍舊低頭垂目以示尊重。


  接了茶,林瑜捧在手裡並不喝,問道:「那裡還有人看著?」


  「辰子和丑牛盯著,必不叫林治走脫。」黃石雙手接過白朮遞與他的茶杯,仍舊垂著頭答道。地支里只有辰龍因著避諱,將龍字隱了,平日里只喚一聲辰子。


  「這便好了,你繼續看著去,這會子知縣應該也到了,有結果再來回話。」林瑜知道他在這裡待著也不自在,便道,「還有,叫張家那邊緊守門戶,莫叫小人……」還沒說完,自己先搖頭笑道,「我真是糊塗了。」只要林治不走脫,哪裡還有什麼要緊守門戶的事。


  見黃石還站在原地等他的話,林瑜柔聲道:「若是林治走脫了去,那也就用不上官府了,可明白?」


  「屬下明白。」聽得這麼一聲,黃石肅容抱拳匆匆地去了。自家大爺的意思很清楚,若是林治沒有被這裡的官府給逮住,他便要動身去抓人,然後親自就地處決。


  「白朮你也下去吧。」林瑜淡淡吩咐道,他靠在欄杆上,頭也不回地道,「好好休息,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白朮斂衽行禮,深知自家大爺這時候更想一個人待著,簡簡單單答了一聲「是」之後沉默地轉身離開。


  夜深露冷,便是並不畏懼寒暑的林瑜也拿起了白朮備好放在一邊的斗篷披在肩上。就著不遠處的火光,喝茶賞景,外邊沸騰的人聲傳不到林家院內,獨剩他守著一方清凈。


  遲了三年,但是總算乾淨了,林瑜端起茶盞,對著映出紅色的夜空遙遙一敬,然後手腕一翻,盡數灑在地下。


  翌日,難得見林老管家來替林瑜告假的賈雨村嘆一聲,昨晚聲勢如此之大,便是他也聽下人說了。今日無事,正好上街散淡散淡,也聽聽那邊到底是何緣故。


  上街之後,果見到處都竊竊私語著昨晚的那一場火,又聽衙門那邊正要過堂,想了想,便整了整身上的直裰向衙門那邊走去。


  他如今任著林瑜的啟蒙先生,少不得替自己這個小學生關心一下。


  正月閑人多,等賈雨村過去時,衙門口早就堵滿了百姓。賈雨村眉頭一皺,左右看了一下,便看見前頭一波生員服飾的人在,他一個外來秀才,並不認識什麼人,幸好在張家坐館的那個李先生一回頭瞧見了他,忙沖他招了招手,與他讓開一個位置。


  「李兄。」人擠得慌,賈雨村略略揖了一禮便罷,那李先生亦然。見大門未開,便問道:「那瑜哥兒如何了?」


  賈雨村嘆道:「難得告了一回假,聽著是上香去了。」


  李先生面露同情,道:「這也好,原不該讓一個小孩子來聽這些。」他是跟著張大舅來的,昨日張大舅應了田知縣的邀,得知了三年的一段往事,原想著今天就傳那一家人過堂,誰知半夜竟走了火。便是李先生這樣不了解內情的,也知道裡頭恐怕另有故事。


  賈雨村聽著話頭不對,因問道是何事故。李先生便壓低了聲音,如此這般地說了,又道:「聽著說法,那林治卻是叫衙役給捉住了,捉住的時候還穿著僕役的舊衣。」


  正要接著說,就見衙門打開,正堂坐一個威嚴老父母,地下衙役班次齊整肅然,登時裡外安靜。


  外頭百姓紛紛跪了一地,賈雨村這些秀才便做下揖來。田知縣看一眼底下,等蔣縣丞將人都傳喚上堂之後,便叫一秀才上前旁聽。賈雨村上前一步,言自己乃是林瑜先生,田知縣見他生得一副直鼻權腮的好相貌,兼之身份特殊便叫留下了。


  又問林瑜何在,聽著說是去城外上香替父母祈福之後,便嘆一聲:「也罷,他小小年紀失怙失持,何必再見這般醜惡嘴臉。」


  堂上的張大舅和賈雨村忙替林瑜謝過老父母愛惜。


  過堂無甚波折,林治和白氏的罪早有定論,只消兩人對上便可。兩個秋後問斬,誰也逃脫不得,倒是林治嘴裡露出來的那些個內情令人感嘆心驚。


  許是知道自己已經犯了十惡不赦之罪,少不得一死。逃脫不得的林治也就破罐子破摔,將自家那個狠毒老父、假正經的哥哥的嘴臉倒騰了個一乾二淨。


  從三年前怎麼趁著林潤之之死趁人病要人命,一屍兩命害死了林母張氏。怎麼買通了林氏族長,謀划時年才三歲的林瑜的家產。幾次三番想對林瑜下手,偏偏那小子命大沒成。得了多少的錢財,自己根本沒有花到多少,盡數叫那老不死的給林滂給捐了官。如今事發,只叫他來頂罪,如何偏心云云。


  連帶著邊上旁聽的林氏族長也沒臉,聽到他說花了多少買通自己時,登時哀嚎一聲,在堂上昏了過去。林瑚又羞又慚,忙於兩個後輩扶了自己的祖父,與田知縣告罪后,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退了出去。數日之後,就重新開了宗祠,讓出了族長之位。


  張大舅在一邊冷眼瞧著,心中嘆息,怪道三年前林瑜壓著不讓自己向這林族長送東西,說不得早就料到有今日吧?他當時還納悶,按著親緣關係,瑜哥兒和族長一支還近一些,若是送出去些許,沒準產業就留下在自己手裡了,哪裡又輪得到這一家。


  這倒是誤會林瑜了,他又不是神仙,哪裡算得出三年後會發生什麼事?


  只不過當時不給林族長送東西是想著。一方面,這種事一送便是一輩子,還得承他的人情,林瑜沒這個耐心,也不願意受這份拘束。另一方面,就是之前他說服張大舅的:不過些許產業,拋出去正好看看哪家人暗地裡蹦躂地最狠。那種人人命官司都已經犯了,肯定不甘好處沒吃到嘴裡。若得了產業的,不是害他母親性命之人,那麼回頭必定另有動作。當然,可能性最大的還是得了他的產業的那一家。


  後來一查,果不其然。


  三年隱忍,三年布局。如今一朝了結,從此天朗氣清,再無桎梏。


  林瑜一聽,只說知道了,也不多問什麼,反正他心裡早有定計,如今這樣也不算什麼,只是笑道:「我那二叔爺家今晚怕是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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