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如果訂閱比例低於70%的話只能在36小時后看到更新了, 比心~  那股植物清香沿著他的七經八脈鑽入, 催軟了他的手腳,耳畔孟重光的呢喃低語化成了一灣春水,叫他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他又做了一個怪夢。


  在夢裡他變成了一尾魚, 和一隻香餌纏綿悱惻。香餌柔軟又溫暖, 像是活過來了似的, 在他的尾巴上小心翼翼地親吻,徐行之也並不飢餓,只和它盤旋玩鬧,任他在自己的鱗片上細細揉蹭。


  等到他回過身來時, 香餌竟已經延伸出無數細小觸手,吸住他的身體, 把他往無盡的淵流里拖去。


  徐行之想要掙扎, 但是觸鬚細軟堅韌, 他很快被纏得酥了骨頭,被那觸鬚拖入一叢柔軟的珊瑚之中。


  徐行之驚醒過來, 腰膝處酸軟難當,小腹處稍稍一窩就是一陣脹痛。


  徐行之把手搭在腹上, 彷彿還能感受到一條條軟須在內頂撞蹦跳。


  ……他不知何時已經回了卧房, 躺在床上, 雙腳都被套上鐐銬, 動彈不得。


  而孟重光從後面緊緊環抱著自己的腰身, 睡得很甜, 一陣陣熱風吹到徐行之後頸上, 癢得很。


  看來,今日自己暈厥後主動找孟重光說話,又半真半假地交代了前來蠻荒的意圖,孟重光便認為自己是在示好,自己與他之間的舊賬已然一筆勾銷,是以才敢這麼放肆胡來。


  窗外照例看不出天色幾何。


  徐行之抹一抹額頭冷汗,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孟重光聽到了一點動靜,不自覺收緊了手臂:「……唔,師兄……」


  徐行之被他勒得慌,試圖把他的手摘開,然而孟重光的胳膊看似纖細,卻渾如橫煉出的鋼鐵,拽了半天,動也不動。


  徐行之剛才在夢裡便有過這種動彈不得的體驗,現在又體驗了一遍,感覺委實不大妙。


  他艱難地在桎梏中翻過身去,想從正面把孟重光推開。


  在他轉身的間隙,孟重光好死不死地擁緊了徐行之,往前湊了湊。


  ……徐行之的唇畔擦過了一處溫軟。


  唇肉的擦碰叫孟重光猛地睜開了眼睛:「……師兄?」


  徐行之有些尷尬,手臂橫擔在孟重光胸口上,將他往後推了一推:「喘不過氣了。」


  孟重光卻主動把額頭貼了過來:「師兄不喜歡這樣嗎?」


  徐行之:「……」


  師弟,請你自重。


  孟重光卻是一臉的純真:「這樣師兄就不會冷了呀。」


  徐行之的確是極怕冷的,孟重光這樣緊緊摟著他,除了動不得外,倒真是暖意融融。


  孟重光的體溫不燙人,也不陰冷,溫度剛剛好,熨帖又舒適,像是一件剪裁得過小的冬衣,把內里的徐行之裹挾得無處可逃。


  不過,既然徐行之不喜拘束,孟重光便將手臂的肌肉放鬆了些,說:「師兄,你再多睡一會兒。」


  徐行之總算躺得舒服了些,他小幅度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腰,眯著眼睛看向床頂。


  徐行之不閉眼,孟重光就直直望著他:「怎麼不睡?」


  徐行之:「……外面有光。」


  蠻荒沒有太陽,只有一盤常年掛在西邊天幕上的光輪,像是月亮,但光芒廉價得像是一顆隨時會融化的水果糖,因而蠻荒中沒有白夜之分,從早到晚都是一律的陰慘慘,有光,卻也不算強烈,時間像是永遠定格在了陰天的傍晚。


  剛才的唇角擦碰讓徐行之清醒了不少,再加上現在半點睡覺的氛圍都沒有,徐行之儘管疲倦,卻沒有入睡的欲·望。


  片刻后,室內光線卻一點點消失了,直至被徹底吞沒。


  徐行之驚訝,回過頭去,只見藤蔓爬動,窸窣有聲,在窗邊結成一張密密的植物網,把窗外的光一寸寸攪碎,隔離在外。


  室內沉入一片幽深的黑暗中。


  孟重光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詢問:「師兄,這樣好嗎?」


  徐行之已經看不清孟重光的臉,但他小奶狗一樣討好的音調卻莫名叫他心軟了幾分;「挺好。」


  孟重光的嗓音軟乎乎的:「我乖吧?」


  徐行之幾乎要笑出聲來了:「還行。」


  孟重光央求道:「那……師兄能抱抱我嗎。」


  徐行之:「……」


  「就一下。」孟重光胡攪蠻纏,「就當是獎……」


  話音未落,他就被徐行之單手擁緊入懷,似乎是怕他以為是假的,徐行之的左手還在他背上拍了一拍。


  徐行之體寒,左手觸到他後背時,冰涼的溫度叫孟重光打了個哆嗦,被摸到的地方麻痹了一瞬,又火焰似的燃燒起來。


  他僵在原地,又驚又喜。


  徐行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抱了上去,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如果不抱一下,孟重光又會胡思亂想,到時候再鬧騰起來,拿九枝燈說事兒,就沒完沒了了。


  他輕聲命令:「別鬧。睡覺。」


  孟重光沒說話,抓住徐行之的前襟,只管把腦袋一味朝徐行之胸口埋進去,不吭聲,倒真像是一隻家養的小動物。


  徐行之被他這樣貼身蹭著,也不覺得煩,反倒被他蹭出了幾分睡意,不出一刻鐘便沉沉睡了過去。


  待徐行之陷入夢鄉,孟重光才從他懷裡鑽出來,動作極輕地握住他的手,讓他的手心緊貼在自己發頂之上,主動地蹭動著,舒服得直眯眼。


  ……腦袋、後背、肩膀、臉頰。不管是身體的哪裡,只要是師兄來摸,他都很喜歡。


  而徐行之又夢見了小孟重光。


  或者說,是原主的記憶在他睡眠時再次闖入了他的腦海,記憶承接著上一回的斷點,繼續展開。


  ……注意到頸間珠玉上的異常閃亮、來到太華山上時,徐行之的腿還是軟的。


  一想到那種節肢生物在溫雪塵掌心蠕動的畫面,徐行之的後背就一個勁兒往外冒雞皮疙瘩。


  但看到拖兵曳甲、迎面奔來的幾家弟子,他就什麼心思都沒了,幾個箭步搶上前,隨手抓住一個和他一樣身著白衣的風陵山弟子:「出什麼事了?」


  那幾個身著各家不同服飾的弟子一見徐行之,便像是見到了母獸的小獸,慌慌張張奔來,把徐行之圍在正當間。


  那弟子已經慌得唇白面青,抖得停不下來:「徐師兄……徐……徐……」


  徐行之擒住他的前襟,一扇子抽上了他的腦袋:「說話!」


  弟子帶著哭腔,膝蓋放軟,幾乎是吊在了徐行之身上:「我們只想取肥遺的褪鱗……沒想到會驚醒它……」


  徐行之眉心一擰。


  太華山高達千仞,其間有異獸肥遺棲居,六足四翼,以鮮血為食,常年多眠,卻又異常敏感,一旦被人吵醒,便要狂性大發,誓把侵犯者嚙殺不可。


  林間傳來懾人心膽的異獸怒吼,聲若雷霆,一排樹木轟隆隆倒下,騰起飛塵狂煙,澎湃的靈氣衝撞讓這些年輕的外門弟子兩股戰戰,莫不敢言。


  徐行之將人粗略清點一番,問道:「林間還有人嗎?你們共有幾人來取鱗?」


  那弟子左右張望一圈:「似乎缺了一人,他,他說他要殿後……」


  徐行之勃然變色:「我不是告訴過你們,若是觸怒異獸要趕快跑?這些上古怪物是你們這些外門弟子隨便打得的嗎?」


  他馭起靈光,足下生風,徑直朝林內衝去。


  接近靈力爆散的中心地帶,徐行之看見一個清涼谷打扮的年輕弟子,正被那六足四翼的蛇形巨獸的一隻爪子擒住。


  肥遺周身布滿閃亮堅銳的鱗片,肥碩的蛇頭高高昂起,鼻息間不住噴吐出細小的火焰。


  它把巨大的蛇口對準了那個不住掙扎的少年。


  眼看少年要被肥遺當做蠟燭給點了,徐行之於虛空間踏行兩步,單手將手中摺扇閃電般拋擲而出。


  摺扇在空中化為一柄三尖兩刃的陌刀,狠狠刺向肥遺腦後。


  刀尖在碰觸到肥遺的瞬間,鏗鏘一聲,碎裂成幾截。


  肥遺周身甲殼鋒銳,這一擊自然算不得什麼,但只消把它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就足夠了。


  徐行之右手翻轉,幾截斷刀便悉數回到他手中,聚合成一把摺扇。


  幾個瞬間,徐行之便膽大狂妄至極地一腳踏在了肥遺的巨首之上,把它的腦袋踩得往下一墮,隨即,他沿著它粘膩噁心的脊背向下疾跑幾步,測算出七寸位置后,摺扇又化為魚腸劍。


  徐行之催動全身靈力,劍鋒一盪,將肥遺七寸處生生削下一大塊皮肉來!

  肥遺吃痛,狂吼起來,自然鬆開爪子,前來撲咬徐行之。


  少年自肥遺爪間落下,徐行之眼看他要撞上一塊岩石,魚腸劍瞬間化為白絹,凌空如箭甩出,恰好將少年自上而下裹緊,再反手一拉,被當粽子包了的少年便飛起身子,直接撞入了徐行之懷裡。


  人既已救到,徐行之便沒有必要再同這怪物糾纏。


  他挾著少年,朝前飛去。


  那肥遺見了紅,吃了痛,哪裡肯輕易罷休,怒吼一聲便追了上來。


  它看似笨拙肥大,跑起來卻迅捷如雷霆,它每往前踏一步,徐行之就被震得氣血翻湧一次。


  ……真他媽難纏。


  徐行之正絞盡腦汁思考著脫身之法,便感覺一股異常的力量波動自懷中傳來。


  背後的肥遺陡然厲聲咆哮起來。


  徐行之定睛一望,竟見一隻身軀只剩下一半的腐爛骨虎從地下冒出,死命咬住了肥遺的尾巴,任憑肥遺將它咬得血肉橫飛,它也不為所動。


  這隻詭異骨虎的出現,為他們贏得了逃跑的時間。


  徐行之心下一驚,不由得低下頭去,看向懷中。


  懷中少年被白絹裹得只剩一雙眼睛,但那雙眼睛卻泛著狐鬼似的青綠色。


  白絹中的幾處已經被他身上傷口湧出的鮮血染透,可他仍咬牙驅動著那隻不知道死去多久的骨虎,讓它死命纏著肥遺,絕不鬆口。


  ……他渾身都冒著再清晰不過的森森鬼氣。


  直到飛離肥遺的追緝範圍,徐行之才有空停下來歇口氣。


  他將白絹從少年身上撤下,化為一隻竹筒,去一處清溪邊汲了些水。


  那少年身上傷勢不輕,又虛耗過度,此刻離了徐行之,也是寸步難行。


  從剛才的垂死一搏中回過神來,少年自知自己剛才妄自催動鬼修法力,暴.露了身份,一時間煎熬難耐,垂首絞著已經裂開的青衣衣邊,恨不得把腦袋窩進胸口裡去。


  徐行之把水筒遞給他,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是鬼修?鳴鴉國的後裔?」


  少年不敢去接,亦不敢吭聲。


  徐行之冷靜道:「據我所知,鳴鴉國早在六年前已經覆滅。」


  少年緊張得快哭出聲來了:「徐師兄……」


  徐行之也不給他任何緩衝的餘地:「你身為鬼族後裔,為什麼要進入清涼谷?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受傷的少年驚慌失措地滑跪在地,仰起臉來:「徐師兄,我不是故意混入仙門之中的……我只是父母雙亡,沒有地方可以去,偶然碰見清涼谷招收有靈根天資的外門弟子,我就……」


  少年生了張挺可愛的娃娃臉,抿起唇的時候,臉頰一側還有一隻深邃的小酒窩。此時,他的眼睛已經從淡青色轉為了黑色,圓溜溜的,裡面盛滿單純的恐慌。


  從剛才他的舉動,徐行之判斷出,這只是個剛剛修鍊了一點點鬼族術法的小鬼而已,而且極有可能是人鬼混血相生,孕育出的雙脈之胎,即能一體雙修,既能修行鬼族異術,也能修行正道仙術。


  大概是因為他這種特殊的體質,收他入門的清涼谷才沒有發現異常。


  他剛才為觸怒肥遺的眾家弟子殿後,雖說此舉無異於螳臂當車,相當愚蠢,但正因為他這份義氣,徐行之對他並沒有多大惡感。


  他彎下腰,語氣平緩問:「不急,慢慢說。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咬唇,聲音幾不可聞:「陸……陸御九……」


  九枝燈喉頭微哽,愧悔難當:「師兄,我不該這般大意……」


  「現在說這話有什麼用?」徐行之咬緊牙關,緊抓住九枝燈的肩膀,低喘不絕,唇邊亦隱隱生出絳紫色來,「脫衣服作甚?把衣裳給我穿好。」


  孟重光抑制不住情緒,掌心生出淡淡光華來:「師兄,你好好在這裡躺著,我這就替你將符咒……」


  徐行之掙起半副身子來,一巴掌拍開孟重光的手:「讓周北南知道我因為這種小嘍啰受傷?我非被他嘲笑一輩子不可!」


  九枝燈身體一震,似有所悟,咬唇不語。


  孟重光死死咬緊牙關:「師兄難道絲毫不顧惜自己身體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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