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他慢慢地笑了起來,笑容裡帶著些不以為意的輕慢,「說起來,你與那位夏目玲子夫人是什麼關係?」
夏目一怔,他蹙起眉,僵持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是她的孫子。」
「原來如此。」的場靜司若有所思地垂了垂臉,纖長的眼睫將漆黑的眼眸慢慢遮下。
折鳶與他青梅竹馬,雖然不願承認,但早已將他的秉性和小動作納於心底,一見他這表情便知道他心下在打著什麼主意,出聲道:「你到底過來做什麼?」
見他將目光投了過來,折鳶又補上了一句,「別再說想我這樣的蠢話了。」
的場靜司笑了一聲,他的手掌撐上緣側的木板,整個人便向折鳶的方向靠了過去。
他輕笑著,額發和符紙遮住了他的一隻眼睛,而他未被遮住的另一隻眼睛則是被頎長的眼睫半斂著,似有若無的落著旖旎得近乎溫柔的光色。
察覺到他的迫近,折鳶下意識地就要朝著他的相反方向坐去。然而還未等她起身,她就覺得左手一緊,的場靜司拽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用力,她就又被拉了回去。
「的場靜司,你別太過分!」折鳶怒視他。
的場靜司笑著看向她,眼神狀似無辜:「我哪裡過分了?」
折鳶咬牙,正要說話,右手卻突然被人握住。她有些詫異的抬頭,卻看見向來溫柔內斂的夏目此時正沉著臉。
他握住她的手腕,略有些冷厲的眼神卻是落在了的場靜司的身上。
他道:「你這麼不顧折鳶的意願,怎麼看都是過分吧。」
的場靜司頓了頓,隨即歪了歪頭,唇角挑出了一個笑容:「你的意思是——鳶討厭我?」
夏目蹙著眉,也不直面回答他這個問題:「請不要強迫她。」
聽到這句話,的場靜司臉上的笑容倒是越發的濃郁了,「還真是有趣的話呢。」
突然地,折鳶起身,擋在了夏目的面前,正一左一右拉住她的兩人便同時頓住了自己的動作轉而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看向了她。
折鳶回視著的場靜司:「他是我的師弟。」
「你在保護他?」的場靜司覺得微微地有些驚訝。
然而折鳶卻乾脆利落地點頭,直言道:「對,我在保護他。」
夏目就那麼怔怔地看著她。
身形纖瘦的少女就這麼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站在他的身前。
她背對著他,他甚至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她反握住他的手,說話的聲音帶著固執和篤定。
甚至,她說,她在保護他——
的場靜司斂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笑的時候,猩紅色的眼眸中瀰漫著透骨的冷意。
他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猩紅色的眼眸與海藍色的眼眸互不相讓的對視著。突然地,的場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眸色微閃,唇角微微揚起了一個弧度:「鳶這麼說還真是讓我傷心呢。」
折鳶依然面無表情。
「但是,我今天來可是有正事呢。」
折鳶有些懷疑地看向他,眼神很是直白地表明了自己對他的不信任。
的場靜司慢慢地加深了唇角的笑意。
他扯過了折鳶的手腕,用力地將她拉近了自己的懷裡,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用自己的額頭抵上了她的額頭,「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委託花開院家做好了。」
折鳶不由得一愣。
的場靜司這才鬆開了她的額頭,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她被夏目拉了過去,將她擋在了身後,滿目戒備的看著自己。
的場倒是渾不在意,只是笑意盈盈地看向他身後、微垂著眼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折鳶。
半晌,她抬起頭,握了握和夏目交握的那隻手:「夏目。」
她叫出他的名字,而後繼續道,「我有事先離開一會兒,如果五月老師找我的話,麻煩你告訴她說我馬上回來。」
話畢,她抽出自己的手,向著的場靜司走去。
夏目不免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接著,他的眼神就與靜靜地等在原地的的場靜司對了個正著。
氣定神閑的場回以夏目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像是早已預料了似的。
折鳶當然也是看到了這個笑容。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地拽著他向參道走去,「走了。」
卻不想,她的這個動作正中的場下懷,他立刻笑著反握住她的手,「是是。」
他好脾氣地說道,「鳶還真是急性子呢。」
兩人就這麼沿著參道慢慢地走了下去。
折鳶倒是想早去早回,奈何手被的場靜司握的死死地,不得已只能配合著他的腳步。
因為神山五月喜歡櫻花的緣故,神社裡種滿了櫻花,粉色的華蓋連成一片,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片汪洋。
臨近四月,頭頂的櫻樹早已開出了花苞,細碎的花瓣隨著搖曳的風聲而簌簌掉落,輕輕地落在折鳶和的場的身上,就連他們勉強相握著的手背上也被幾片不經意的花瓣所覆蓋。
折鳶不由得將頓住了腳步,仰起頭,微柔的眼神看向頭頂臨風而落的櫻花。
的場靜司很體貼地停下了腳步。
折鳶抬頭看著櫻花,他便側過眼神輕輕地看著她。
這位向來以狠厲與無情而聞命的陰陽師難得有此時那麼溫柔的目光。
突然地,風聲漸響,頭頂綴滿了櫻花的枝條不住地搖晃著,將滿樹的櫻花都抖落了下去。
從枝頭搖曳而下的櫻花傾瀉而下,不到片刻就在地面上落成了一個大大的粉色心形。
折鳶和的場當下啞然。
半晌,的場失笑,折鳶抽搐著唇角道:「婆婆,你在做什麼……」
一株最是巨大的櫻樹聞言,全身的樹枝就扭動了一下,像極了有人害羞時的樣子,接著,那株櫻樹轉了個身,露出了樹榦上一張老邁而和藹的面容。
櫻婆婆笑眯眯地回道:「哎呀,好久沒見你們手拉手關係這麼好的走在一起啦,婆婆想給你們營造一個氣氛嘛。」
這片櫻花林是天邪之鬼移植過來的——神山五月說想看櫻花,他便真的將整個神社都布滿了櫻花。
但這片櫻花實在是有些太過頭了,以至於他不得不再去找一個櫻花妖來管理這裡。
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挖來的千年櫻花妖,說話時還帶著濃濃的關西腔。
折鳶很是無奈:「婆婆,這種氣氛我——」不需要。
的場的心情倒是很好,他截住折鳶的話道:「謝謝婆婆。」
櫻婆婆回他:「不用謝。」她道,「靜司,婆婆看好你哦。」
折鳶:「……婆婆。」
「哎呀,鳶醬不要害羞嘛。」櫻婆婆依舊笑眯眯的,「婆婆有好久沒看到你們這麼親密了,還真是懷念啊。」
她感嘆道,「我還記得鳶醬第一次到神社的時候眼淚汪汪地,抓著靜司的衣服,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靜司也是,一直拉著你的手,誰想分開你們都沒辦法。」
聽到她提及以前的事,折鳶扯了扯唇角,有些尷尬,又有些無措。
櫻婆婆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像個孩子一樣,撇了撇嘴,繼續說著他們小時候的事。
的場靜司倒是很敏銳的注意到了她隱在陰影之下的神情變化,但他並不急著打斷櫻婆婆,而是等到她又說了一會兒,這才開口道:「好了,婆婆,我和鳶還要去取一樣東西。」
聽到他們有事要忙,櫻婆婆立刻止住了滔滔不絕的話頭:「哎呀,你們兩個孩子這麼忙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呢。」她催促道,「你們快去吧。」
聽到放行后,的場靜司這才和櫻婆婆道別,牽著折鳶的手向鳥居走去。
兩人的手交握著,折鳶安靜地走在他身後,不遠也不近。
的場靜司也是出乎意料的沉默,兩人就這麼維持這個過分僵硬的狀態走到了車子停在的地方。
式神將車門打開,捧出了一個盒子。
的場靜司拿了過去,然後遞給了折鳶:「你要的東西。」
折鳶卻沒有接過來。
「怎麼了?」的場問道。
折鳶沉默了片刻,而後道:「……謝謝。」
的場神色微閃,唇角翹起一抹笑意:「不是說討厭我嗎?」
「只是謝謝你。」折鳶道,「我知道你一定費了很多心神才成功委託了花開院家做出了這個吸食怨氣的容易,但是。」
她看著他,海藍色的眼眸里是固執的冷漠,雖有漣漪,卻終被她的憤懣所強行撫平,「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那一刻,的場靜司眼前的這個清冷的少女幾乎和他記憶中那個嚎啕大哭著說「我最討厭靜司了」的小少女所重合。
他一怔,折鳶便已經接過了他手中的盒子轉身離開了。
她也不回頭,只低著頭,眼神卻動搖的可怕。
的場靜司就這麼看著她單薄的身影淹沒在一片櫻色的花海中,輕聲呢喃道:「原諒嗎——」
驀地,他一笑,「但是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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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櫻婆婆又是對一個人回來的折鳶報以十萬分熱情的八卦。
折鳶沒有心情說這些,便只是隨口敷衍了幾句。
夏目也顯然意識到她心情不佳,有些擔憂地問道:「折鳶,沒事吧?」
她搖搖頭:「我沒事。」
但夏目仍是一臉的擔憂。
他去后廚泡了綠茶,又端來了點心。
折鳶謝過了他的好意,並叫他一起坐下。
等他坐下后,她才端起綠茶呷了一口,說道:「剛才那個人是的場家現任的家主,的場靜司。」
知道他對除妖師的事情都一無所知,所以折鳶還特意介紹了一下現在依舊赫赫有名的幾個陰陽世家。
除了遠在京都的花開院之類的,位於這附近的最有名的就是的場家了。
不過的場家的名聲向來不好,折鳶也沒有細說到底是不好在哪裡,只是囑咐夏目記得收斂好自己的靈力。
夏目點頭,然後神情略略有些遲疑和糾結。
「怎麼了?」折鳶問道。
夏目又躊躇了片刻,這才委婉地問道:「那個,折鳶——和那位的場君認識嗎?」
折鳶點了點頭,也不隱瞞:「我們是青梅竹馬。」
看著夏目掩不住驚訝的表情,她輕輕地勾了勾唇角,繼續道,「而且,他也是五月老師的學生,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說不定還得叫他一聲師兄。」
「師、師兄……」夏目的表情立刻就糾結了起來。
折鳶別過臉,強忍住自己唇角的笑意。
夏目的表情雖然糾結,但眼角的餘光卻將她揚唇輕笑的表情盡收眼底。那雖淺卻依舊飛揚的笑容讓他一怔,隨即緊繃著的心也慢慢鬆懈了下來。
偷瞄著她揚起的唇角,他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就這麼坐著,一邊說著話,一邊吃著點心和綠茶。
今天的點心是草莓大福。
折鳶對於甜點向來是沒有什麼抗拒。
她一口咬住糯米皮,就連向來淡漠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見狀,夏目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將自己的那份遞了過去。
折鳶有些不好意思。
夏目道:「沒關係,我不太喜歡甜食。」
於是最後,兩個草莓大福都進了折鳶的肚子。
在回去的時候,夏目把她送到了地鐵站,並讓她到家的時候給他發一封郵件。
折鳶到家的時候很是聽話地給夏目發了一封郵件
接著,她將手中的盒子打開,裡面放著一個花瓶,上面雕著層層繁複又古老的語言。折鳶將它捧了出來,和擺放在家裡的花瓶替換了一下,將新鮮的花朵插|進了新的花瓶中。
俊雄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動作。等她換好了花,他才開口問道:「姐姐,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