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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揮開了他摩挲著自己臉頰的動作,卻始終抽不回自己的手, 只能就這麼與他對峙著。
赤司看著她, 眼眸被冷漠的神色輕輕壓下,唇角卻是慢慢地揚著:「真是失禮的問題啊。」他反問道, 「鳶覺得我是誰呢?」
折鳶眼神微冷:「既然如此,那麼赤司君請解釋一下自己身上的妖氣是怎麼回事吧。」
聽到她的質問, 赤司輕輕地「唔」了一聲。
他將張開的手掌蓋在自己流金色的左眼上, 輕輕地笑了起來, 「這個啊,大概是我找回了自我吧。」
「自我——?」折鳶有些不解地將他這兩個字含在口中反覆咀嚼著, 突然地,她心念一動,腦海中閃過一個可能,「赤司君是半妖?」
赤司歪了歪頭,但笑不語,不對摺鳶的這個猜測有任何的回應。
就在折鳶欲要繼續說下去時,一道男人低醇的聲音便先她一步響了起來:「征十郎。」
隨即出現在三人視野中的, 是一個長相氣質皆與赤司如出一轍的青年,他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西裝,脖頸處的領帶打的整整齊齊的。
現代的打扮讓他看上去與這古韻雅緻的神社有些格格不入,但他身上那種只有時間與金錢才能堆砌的起來的貴族的優雅與從容卻讓他與悠久且風雅的神社不謀而合。
此時, 他看著三人頗有些詭異的姿勢, 忍不住蹙起了眉, 厲聲道, 「你在做什麼,怎麼如此失禮!我曾教導你的禮節呢?」
赤司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見此,赤司征臣更是氣急,「我不是說讓你等在外面嘛!」
「好啦好啦。」一直站在他身後的神山五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子喜歡到處跑是天性,征臣你對征十郎太苛刻了。」
她說著,從他身後走到了赤司的面前,微笑著道,「征十郎,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媽媽的朋友哦。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聽她提起母親,赤司眼神微柔,點頭道:「五月阿姨。」
「看來征十郎對我還有印象呢。」神山五月微微一笑,「那就好。」
她說著,眼神掃過折鳶和夏目,彷彿這才像是看到他們似的,露出了些許訝異的表情,「貴志和鳶醬也在啊,你們認識嗎?」
赤司於是輕笑著回道:「鳶與我是戀人。」
「不是!」他話音才落,折鳶便用力甩開了他的手反駁道。
也許是因為赤司此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父親和神山五月的身上,竟是讓折鳶就這麼掙開了。
赤司低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又看了眼身前滿是戒備的折鳶,雙色的眼眸微眯,「折鳶,你打算——忤逆我嗎?」
見氣氛僵停,神山五月忙道:「好啦,不要吵了哦。」她說著,對著折鳶眨了眨眼睛。
折鳶抿下唇,無法拒絕老師的請求,只好忍住想扔給赤司幾個靜心咒的想法。
比起當初溫泉之旅遇到的溫雅的翩翩公子,這個口口聲聲將她視為他所有物的赤司實在是讓人忍不住生氣。
夏目看著折鳶的表情,終是不由蹙了蹙眉,他反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對神山五月道:「對不起,老師,我們還要去做訓練,就不繼續留在這裡了。」
話畢,他也不等神山五月開口,直接拉著折鳶離開了。
溫柔的少年第一次扳起了臉,態度強硬、不由分說的就拉著人走,這讓神山五月愣了半天,這才回過神來。
就連被他握住了手的折鳶也感覺有些不真實。
她就這麼趔趄地被他拉著走,手被他的手掌所包裹著,乾燥而溫暖。
她就這麼從身後注視著少年柔和卻暗藏鋒芒的眉眼,半晌,一笑,手主動地反握住了夏目的手。
感覺到她的回握,夏目的腳步一頓,方才又繼續走著,但是折鳶卻已經注意到了他耳後暈染開的淡淡粉色。
折鳶不由一笑,心情也莫名地暢快了起來。
兩人一路走到參道,夏目心不在焉地,若不是折鳶拉了他一把,他險些就要撞到一旁的燈籠上了。
「小心點啊,貴志君。」折鳶表情無奈。
夏目卻是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回不過神來:「貴、貴志君……?」
折鳶彎了彎唇角,然後舉起兩人交握著的雙手輕輕地搖晃了一下,猶如暗示一樣的言語。
夏目的臉後知後覺地紅了起來,神情無措又喜悅。
折鳶的臉頰也是微紅,但她卻還是堅定著神情:「但是,我還不能很清楚地確認對你的感情。」
實在是這個少年牽著她手的動作太過溫柔了,以至於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
折鳶輕輕斂下眼睫,道,「不過,在此之前,請你給我時間。」
夏目笑了起來,「我會等你。」
事實上,他根本沒想過這樣就能得到折鳶的回應。
她的這句話,於他而言實在是驚喜。
他笑著將一直緊攥在手中的櫻花送入折鳶的掌心,「我很高興。」
折鳶也是不由彎了彎唇角。
兩人就這麼互相注視著彼此然後露出了有些傻傻的笑容。
夏目雖然強迫著自己收起臉上的笑容,然而失敗了。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
茶發少年於是握著自己心慕少女的手道:「鳶。」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念出了這個世上最曼妙的字眼,僅僅只是從口中念出來便就覺得無比幸福。
他的眼神實在是太過浪漫了,以至於連折鳶也不由微微覺得有些臉紅。
看著她臉上有些不自在的緋色,夏目一笑,道:「鳶,既然你說會考慮我,那麼在你答應我之前,我想請求你一件事。」
折鳶眨了眨眼睛,「我會與其他人保持距離的。」
「我不是說這個。」夏目失笑。
而後,他在折鳶有些茫然的眼神下,輕輕地將自己的唇瓣印了上去。
那是極致溫柔的吻,與赤司帶著炫耀與惡意的深吻截然不同。
這個少年的吻像風,只是徐徐地拂過臉頰,轉瞬即逝,只有淡淡的溫柔,而不會讓人感覺到任何的不適。
夏目狡黠一笑,「我說的是這個。」
折鳶這才遲鈍地回過神來,臉頰通紅。
斑剛掙開了言靈的束縛,循著折鳶的氣息跑過來,就看到兩人微紅著臉對視而笑的畫面。
雖然沒有看到親吻的那一幕,但大妖怪的直覺告訴他哪裡不對,腳步便不由遲疑了一下。
折鳶從風聲中感覺到了他的靠近,便轉過頭對他露出了笑容:「老師。」
那是格外溫柔又真切的笑容,宛如冰消雪釋,泉水叮咚,比之以往冷淡卻又柔和的笑容而言,只讓人覺得愈發動人。
饒是在這數百年間見過不少美人的斑也不由覺得微微恍神。
若以花相比,那麼之前的折鳶便是一枝含苞的花朵,不明清風,不知明月,孤芳自賞地獨自美麗著,只有在她笑起來時,冰雪消融,那朵藏在冰雪中的花朵才會露出一絲真顏。
而現在,她微微一笑,從含苞到盛放,毫無痕迹地輕輕張開,整個人像是從時光深處走來,只需唇角輕輕地一彎,便可輕而易舉地穿透一切,美的宛如世間真理。
傲慢的大妖怪先前因她患得患失,明知故犯。
而現在,這個少女不需要任何的言語、任何的動作,她只要就這麼看著他,對他微微一笑,他便從此顛撲不破,可為她入狂。
美色誤人,這句話對妖怪也同樣有效。
彷彿被她的笑容所蠱惑,於是,執迷不悟的大妖怪一愣,緊接著便猛地變回了自己的原型,一口叼住了折鳶的衣領就將她甩在了自己的背上。
毫無防備的折鳶就這麼被他扔上了後背,只下意識地揪緊了他背上柔軟的毛髮。
夏目顯然也沒有預料到斑會這麼做,也是一愣,而後便錯過了最佳的將折鳶拉下來的時機。
再等他回神時,雖是被神社濃厚的靈力壓制住了大半妖力的斑已是帶起折鳶躍上了天際。
「老師!」直到颯颯的長風吹過臉頰和耳側,折鳶這才回過神來,大聲地叫道,「你在做什麼!」
斑卻沒有說話。
折鳶於是緊了緊掌心,揪了幾下他柔軟的絨毛,「老師——」
她的話音尚未落下,身下的斑卻驟然解除了原型,變成了招財貓的模樣。
急速下降的失重感和因阻力而不斷地刮過臉頰的厲風讓折鳶猛地瞪大了眼睛,就連從她口中脫口而出的近乎驚恐的質問都被捲起的風聲覆蓋的斷斷續續,「老師你在做什麼!」
然而斑卻冷靜的很。
貓咪金色的瞳眸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彷彿是要把眼前這個被風吹拂的連眼睛都睜不開的、一臉狼狽的少女深深的印入腦海中。
片刻,斑才輕聲道:「我聽惠比壽說,你想看我人型的樣子?」
「什麼?」粗糲的風聲揚過耳邊,折鳶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語。
斑卻視若無睹,只是繼續道,「那麼,念出我的真名,我將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