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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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跟誰學來的, 」老人皺眉, 走近抬手接連拍了幾下他的頭, 「不許再跟你那些朋友學這沒正形樣兒。」
明顯精緻定了型的頭髮幾下便被霍奶奶的巴掌拍散了, 還把他整顆腦袋拍到了夾克衛衣里。
喬微唇角翹起來,無聲嘲諷。
霍少爺的美名從帝都遠揚到G市,霍奶奶總覺得自家孫子是被別人教壞的,卻不知道,他不把旁人帶壞就算不錯了。
大少爺的感知彷彿格外敏銳,別著眉回頭, 把她臉上的神色、露出的白牙看了個正著。
「你笑什麼?」
喬微頃刻間便將眼中的嘲意斂起,霍奶奶回頭看一眼,轉身又狠狠給了他一下。
「別轉移話題, 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沒聽?」
大少爺意味深長望了喬微一眼, 回頭塌下肩, 心不在焉:「聽。」
「微微來,上車。」
霍奶奶得到答覆朝她招手。
「我家還挺遠,真的不麻煩了, 教授。」喬微笑起來拒絕,「這個點車還挺多。」
瞧著霍崤之的髮型,明顯送了他奶奶回家之後還有一場, 她就不討這人嫌, 耽誤人逍遙了。
「不麻煩。」
大少爺聽到這句便心生一計, 回頭拉開車門,眼睛彎起來,「我順路,咱們不是鄰居嗎?」
他是這樣的好人才有鬼了,喬微懷疑地站在原地沒動彈。
聽說霍崤之的新宅子就在喬微家旁邊,宋教授更是點頭,「女孩子晚上一個人不安全,讓阿崤順路把你捎回去就是了。」
跟他一路才是更不安全呢。
喬微腹誹,但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車。
宋教授的住處就在市區,離音大不遠,直把老人家送到后,霍崤之一把方向轉過車身,重新匯入車流里。
車子其實是一個人的肢體延伸,駕乘的方式就是肢體語言,一個人的個性也從中體現。
比如席越就永遠求穩,霍崤之……
就非常放飛自己。
這种放飛,在宋教授下車后更得以體現,喬微很懷疑他是故意的。
夜幕下的城市五光十色,她緊緊抓住扶手,眼睛都被晃得開始眩暈,頗有頭重腳輕的感覺。
「你在前面靠邊停吧,我下車了。」
「那不行,我答應了把你捎回家,怎麼會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不是,你把車停下來。」喬微的聲音放得很輕。
霍崤之看起來大方,卻是最容不得人在他頭上撒野的。
喬微當著他的面嘲笑他,還害得他又被拍了一下,憋了一肚子氣,從來此刻聽喬微示弱般地出來一句,心裡這才舒暢了。
「看你還敢不——」
霍少爺說話時抽空回頭看一眼,吱呀一聲便踩了剎車停下來。
「你怎麼了?」
喬微沒答。
她彎腰捂著肚子,頭低垂著,臉上的神色隱在後排的黑暗中,辨不清楚。
他忽地想起那天在音樂廳外,喬微也是這樣蹲在地上,白熾燈下額角全是浸濕頭髮的冷汗,格外可憐。
看上去很疼。
不會是他把人什麼隱疾給弄發作了吧……
霍崤之難得忐忑起來,小心把車移到路邊,打開車燈。
喬微抬手便開門下了車。
「誒!」
霍崤之匆忙熄火追上,「你沒事吧?不然我送你去醫院?」
他腿長,剛邁開幾步追上,就要搭喬微的肩,她卻忽然停下來,猝不及防地伸出左腿。
霍崤之個子高大,瞧見卻來不及反應,被喬微絆了個正著,撲面就朝人行道上倒。
他英俊的臉!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霍少爺急中生智,伸手拽住喬微的裙擺,將身子調轉過來。
喬微也萬萬沒想到這個人居然如此動作,閃開半步還是被抓了個正著。
前後夾擊,霍少爺整個人被慣力重重甩在盲人行道上不算,喬微又補砸了一下,下巴被喬微的腦門撞得發懵,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碎掉了。
直到喬微爬起來,他還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緩了半天。
出人意料地,大少爺這次沒有生氣,注視著喬微居高臨下的眼眸,忽地笑起來。
「這下扯平了。」
縱然平日嬉皮笑臉沒個正經樣兒,但若這混世魔王真沉了臉,一群紈絝里還沒誰敢出大氣的。
氣氛僵持半晌,還是那少年低嚷著喚他:「二哥,是我非要來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干他們的事兒。「
「哦。」霍崤之鼻音輕嗤。
他手懶洋洋插|進褲兜,唇角的弧度似有似無,嘲道,「既然這麼仗義,那後果你也一併擔了,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吧。」
說罷便轉身抬腳。
「二哥!」
少年疾走跟上,緊抱住他的小臂,就差哭出來了,「我錯了!我錯了!您可不能這麼絕情把我扔在這兒,要是被我媽知道了是會死人的!」
「你有本事再把眼淚鼻涕抹我衣服上,也是會死人的。」
少年觸電般鬆手,霍崤之嫌棄地把人揮開,這才重新轉回來。
超跑扭矩大,真正的公路上環境複雜,每次加速或躲避都能直接導致車子失控。但路寬車少,這麼慢速度,又在新高速沒設減速障礙的情況下,徐西卜這小子還能把車開成這樣,真是臉都被他丟到家了。
好在喬微的司機駕駛經驗豐富,應急處理到位,前面的賓士s500隻是車屁股撞下去大塊內陷,可見幾道裂開的紋路,真論起來,少年的車還更慘些,半個車頭損毀冒煙,在霍崤之眼中已經是一堆廢品了。
他抬腿輕輕踢了兩下跑車乾癟的前輪,偏頭:「修理折損費全部由他負責,醫療精神損失費也都隨便你們開,這傢伙再道個歉,今天這事兒就算了了,成嗎?」
按說霍家遠在帝都,山高皇帝遠的應該鞭長莫及。但在這地界,恐怕還沒人敢不賣這個二世祖的面子。
原因無它,霍家樹大根深,稍動一動,業內便地震山搖,誰都不願得罪,再者,g市本就是霍崤之母家——徐氏船舶的大本營。兩者一相疊,霍崤之就算把g市的天捅破個洞來,恐怕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這些喬微都知道,可方才性命懸在邊緣的滋味,她記得清清楚楚,一口硬氣憋在胸腔里。
她看不慣男人無所畏懼的樣子,彷彿別人的安危在他眼中都比不上一場可以嬉鬧的遊戲。
毫無預兆,她忽地朝少年發聲問道:「你還沒成年吧?」
「可以把他的駕駛證給我看看嗎?」沒得到答案,喬微轉而向少年跟前的人追問。
霍崤之抬頭。
「身份證也行?」
只是一瞬,周邊所有人說話的聲音都停下了,場面一度靜寂得可怕。
霍崤之的手依舊漫不經心放在兜里沒動,然而他的眼神直到這一刻,才算真正認真起來。
漆黑的眸光望進喬微的眼睛,似乎想深究她這樣做的深意。
環城高速架得很高,兩側都是山,冬天只余空蕩蕩的枝椏,有夾雜濕意的寒風穿谷呼嘯而過,撲得人臉鼻生疼。
「看來我沒猜錯。」
喬微下車時沒來得及套上大衣,她冷得牙關發抖,卻還是咬緊后槽牙挺直脊背,露出些許淺淡的笑容嘲弄,「不過你們解決事故的方式還真是如出一轍呢。」
依著席越對霍崤之的態度,倘若喬母知道今天的事,必定不會善了,甚至可能指著她的鼻子教訓,但喬微絕不後悔。
她從父親那遺傳到的,除了自由隨性,還有執拗。
身處這個圈子,本不該帶著一股子不合時宜的骨氣,可若要她違背所想摧眉折腰,在喬微看來,同踐踏自己的尊嚴沒有任何區別。
「譚叔,打電話,有什麼事讓警察來秉公處理,我不喜歡私了。」
喬微垂眸吩咐著,將衣擺收攏,手臂環住針織開衫,邁出步子打算回車上避風。
只是走出兩步,卻被人抓住了腕子。
那桎梏力道不重,帶著迫人的溫度,和她僵到失去知覺的手仿若冰火兩重。
喬微彷彿沾上髒東西般厭惡地甩開。
「勸就不必了,我不會改變主意,車壞了有保險公司。在交|警給出事故認定書以後,我知道你們多得是辦法。」
「沒想勸。」
「那請問還有什麼事?」
「席越的……繼妹?」他鬆手,無辜地眨了下眼睛,又恢復了那副弔兒郎當的做派,「你的名字,我昨晚沒太聽清。」
「是嗎?」喬微終於回頭看他。
霍崤之的眼睛連眉梢都像是帶著幾分情意,整個人像是太陽底下的植物那樣肆意張揚。
不需要瞧人眼色,順風順水被捧著長大的二世祖,大概很難學會顧及別人的感受,也明白不了怎樣給予每個人尊重。
「反正我們毫無交集,就算告訴你,大概也很快就忘了,」喬微不再看他,邁開疾步往前走,「就當作這次也沒聽清好了。」
沉靜的聲音很快沒入山風裡。
她轉過身,只留下一抹高挑瘦削的背影,腰掐得細極。
「從前還不知道,席越這妹妹脾氣可真夠倔的。」人群中有聲壓低聲感嘆一句。
霍崤之眉頭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
「那咱們就這麼等交|警來?」
「不然呢?」霍崤之反問。
那人立刻熄了聲響,只剩徐西卜哭喪著臉:「二哥!我這麼信你,你不能這麼對我,警|察叔叔來了,我怎麼辦!」
「扣車罰金拘役,按流程來,你不會不知道吧?」
此話一出,徐西卜差點沒坐下來抱著他的大腿哭天搶地:「二哥!」
「沒出息。」
霍崤之嗤笑一聲,脫口而出的話殘忍無比:「以後再敢偷偷摸摸跟來,還是這個下場。」
其實徐西卜差兩個月才滿十六,說拘役,不過是嚇唬他罷了,只不過家裡姑媽一頓打,是免不了的了。
也讓他長長記性,技術差就別碰車。
霍崤之惡意滿滿地拍了拍他的頭。
這才揮手叫眾人散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
接下來喬微便沒再下過車,把事全權交給了司機處理,待到交管部趕赴現場,拍了照片,把超跑拖走,又等保險公司認定完相關事宜后,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兩個鐘頭。
在席家的造型師大概已經等很久了。
喬微疲乏地打了個哈欠,儘管車尾被撞壞了,但車還勉強能開,她打算先回家,話到嘴邊,瞧見司機額頭上浮起來腫脹的一塊青紫時,又拐了個彎。
「去醫院吧。」
大概是方才甩尾時撞在了方向盤上。車禍后的許多癥狀並不是肉眼可見的,有什麼問題一併檢查了,也免得留下後遺症。
***
臨近下班時間,醫院已經不大擠了,拍了個加急的ct片,半小時便拿到了結果。
「就是點兒青紫,顱內不見出血,沒什麼大礙的,我給你開盒葯噴一噴,三兩天就差不多該下去了。」老醫生推了推眼鏡,目光移到一側的喬微身上。
「這姑娘是一塊兒出車禍的嗎?」
「是,」司機看了喬微一眼,幫她點頭,「我們小姐當時坐在後排。」
「我看你臉色不大好,沒有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一塊兒做個檢查?」
事實上,喬微確實不大舒服。
醫院的消毒水味讓她喘不過氣,胃裡隱隱墜疼,但這和車禍無關,喬微的胃病由來已久,家裡開的葯也有一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