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3

  這裡是杏杏的防盜, 購買超百分之六十, 或購買七十二小時后可看。  再瞧清後面跟著的人時,他又笑起起來, 「喬微啊……」


  暈黃的路燈下,喬微的黑髮披著,皮膚剔透, 不上妝更顯得眉眼出塵。


  霍崤之掐滅煙頭,吹了聲口哨。


  「這又是跟誰學來的, 」老人皺眉, 走近抬手接連拍了幾下他的頭, 「不許再跟你那些朋友學這沒正形樣兒。」


  明顯精緻定了型的頭髮幾下便被霍奶奶的巴掌拍散了,還把他整顆腦袋拍到了夾克衛衣里。


  喬微唇角翹起來,無聲嘲諷。


  霍少爺的美名從帝都遠揚到G市,霍奶奶總覺得自家孫子是被別人教壞的, 卻不知道,他不把旁人帶壞就算不錯了。


  大少爺的感知彷彿格外敏銳,別著眉回頭, 把她臉上的神色、露出的白牙看了個正著。


  「你笑什麼?」


  喬微頃刻間便將眼中的嘲意斂起,霍奶奶回頭看一眼,轉身又狠狠給了他一下。


  「別轉移話題,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沒聽?」


  大少爺意味深長望了喬微一眼,回頭塌下肩, 心不在焉:「聽。」


  「微微來, 上車。」


  霍奶奶得到答覆朝她招手。


  「我家還挺遠, 真的不麻煩了,教授。」喬微笑起來拒絕,「這個點車還挺多。」


  瞧著霍崤之的髮型,明顯送了他奶奶回家之後還有一場,她就不討這人嫌,耽誤人逍遙了。


  「不麻煩。」


  大少爺聽到這句便心生一計,回頭拉開車門,眼睛彎起來,「我順路,咱們不是鄰居嗎?」


  他是這樣的好人才有鬼了,喬微懷疑地站在原地沒動彈。


  聽說霍崤之的新宅子就在喬微家旁邊,宋教授更是點頭,「女孩子晚上一個人不安全,讓阿崤順路把你捎回去就是了。」


  跟他一路才是更不安全呢。


  喬微腹誹,但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車。


  宋教授的住處就在市區,離音大不遠,直把老人家送到后,霍崤之一把方向轉過車身,重新匯入車流里。


  車子其實是一個人的肢體延伸,駕乘的方式就是肢體語言,一個人的個性也從中體現。


  比如席越就永遠求穩,霍崤之……


  就非常放飛自己。


  這种放飛,在宋教授下車后更得以體現,喬微很懷疑他是故意的。


  夜幕下的城市五光十色,她緊緊抓住扶手,眼睛都被晃得開始眩暈,頗有頭重腳輕的感覺。


  「你在前面靠邊停吧,我下車了。」


  「那不行,我答應了把你捎回家,怎麼會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不是,你把車停下來。」喬微的聲音放得很輕。


  霍崤之看起來大方,卻是最容不得人在他頭上撒野的。


  喬微當著他的面嘲笑他,還害得他又被拍了一下,憋了一肚子氣,從來此刻聽喬微示弱般地出來一句,心裡這才舒暢了。


  「看你還敢不——」


  霍少爺說話時抽空回頭看一眼,吱呀一聲便踩了剎車停下來。


  「你怎麼了?」


  喬微沒答。


  她彎腰捂著肚子,頭低垂著,臉上的神色隱在後排的黑暗中,辨不清楚。


  他忽地想起那天在音樂廳外,喬微也是這樣蹲在地上,白熾燈下額角全是浸濕頭髮的冷汗,格外可憐。


  看上去很疼。


  不會是他把人什麼隱疾給弄發作了吧……


  霍崤之難得忐忑起來,小心把車移到路邊,打開車燈。


  喬微抬手便開門下了車。


  「誒!」


  霍崤之匆忙熄火追上,「你沒事吧?不然我送你去醫院?」


  他腿長,剛邁開幾步追上,就要搭喬微的肩,她卻忽然停下來,猝不及防地伸出左腿。


  霍崤之個子高大,瞧見卻來不及反應,被喬微絆了個正著,撲面就朝人行道上倒。


  他英俊的臉!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霍少爺急中生智,伸手拽住喬微的裙擺,將身子調轉過來。


  喬微也萬萬沒想到這個人居然如此動作,閃開半步還是被抓了個正著。


  前後夾擊,霍少爺整個人被慣力重重甩在盲人行道上不算,喬微又補砸了一下,下巴被喬微的腦門撞得發懵,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碎掉了。


  直到喬微爬起來,他還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緩了半天。


  出人意料地,大少爺這次沒有生氣,注視著喬微居高臨下的眼眸,忽地笑起來。


  「這下扯平了。」


  一輛大地色的路虎攬勝。


  車流後頭的喇叭聲連成一片,偏那車仍不慌不忙以龜速緩慢移動,跟在她身後。


  這樣囂張性子,縱然又換一百輛車,也全然不影響她猜出主人是誰。


  大約是覺得反正已經暴露出真面目,霍崤之現如今再懶得在她面前裝腔作勢、擺架子。


  喬微周身疲累至極,渾然不想再和誰打交道、再說一句話。


  奈何霍少爺見她不回頭,居然不折不撓地又跟出了幾條街。


  直到最後,喬微終於忍無可忍停下腳步。


  黑色車窗緩緩降下來。


  「你到底想幹嘛?」她橫眉冷豎。


  「先上車。」


  路虎本就開得慢,這會兒居然還敢直接停下來!堵在後面的車流幾乎要崩潰了,只能一個勁兒用喇叭宣洩自己的憤怒。


  身後是震天的喇叭聲,霍崤之屹然不動。


  霍崤之可以不在意,喬微卻不是個愛在公眾場合出風頭的人,尤其不喜歡給旁人添麻煩。眼見因為自己堵了一條街,她只得低頭抿唇,裹緊大衣,快步拉開後車門。


  「坐前邊,我又不是司機。」


  喬微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有被重重帶上的後車門才能窺見她些許情緒。


  她重新打開副駕駛,坐上來。


  霍崤之單手打著方向左拐,車子開出半晌,終於將中間手套箱上的紙袋遞給她。


  「對不起。」


  他聲音微沉道了一句。


  喬微不明白他為什麼道歉,卻是頭一次看霍崤之有這樣正經說話的時候。


  垂眸,視線落定在他手裡的東西上時,心中這才猛地一震。


  幾乎是劈手將那紙袋奪過來。


  「你看了?」


  「是。」


  霍崤之坦白承認。


  「你!」


  喬微只覺得耳旁嗡鳴,整顆大腦混亂不堪,她閉上眼睛才極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剛才便是因為她心神不寧,才會把東西落在了長椅上。


  沉默半晌,喬微再睜開雙眸,偏頭冷冷凝視他,唇齒開合——


  「你看到的東西,不能告訴任何人。」


  那聲音毫無溫度,更像一種警告,雖然這警告對他來說其實毫無約束力。


  「你打算瞞著誰?」


  「那是我的事。」


  「這個圈子裡沒有秘密,你早晚得入院,到時候必然會有人知道。」


  「沒有什麼是必然的。」喬微將手裡的紙袋捲成一團,仍抬頭看他:「現在知道的人就只有你。」


  「你……打算一個人治?」


  他最後想到這種可能,心下一驚,踩停了剎車。


  「與你無關。」


  喬微推門打算下車,卻聽霍崤之的聲音又一次自身後傳來。


  「如果我不想幫你保密呢?」


  喬微鬆了開門的手,回頭定定看著他的眼睛,「你想要什麼?」


  不待霍崤之回答,她又接著往下道:「不論你想要的是什麼,我都給不了你。」


  「你也看到了,我是個病人,一無所有。」


  話音落下,喬微收回視線,拿了中控台下的鑰匙開鎖,下車。


  如果不是有所圖,她不相信,像霍崤之這樣的二世祖會三番幾次找她麻煩。有那時間,包養幾個小明星,不多事又玩得開,成本代價絕對比招惹圈內人低得多。


  喬微這次下車便攔了輛出租,匯入車流很快便失去蹤跡,不再給他追上去的機會。


  霍少皺眉捶了一下方向盤,疲累地往後靠。一閉眼,便彷彿看見喬微那張冷然的側臉,又匆忙睜開眼睛坐直。


  忽地覺得怎麼也提不起勁兒來了。


  生命是這樣無常。


  放在昨天,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把他絆倒在地上,還罵他蠢的女人,是真真實實會在未來某一天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

  喬微走出沒多遠便接到了季圓的電話,說是雙親歸國,媽媽要請她到家裡吃飯。


  「季圓,改天吧,我今天……」喬微靠在後座上,疲痛地揉了揉太陽穴。


  「才不要,等著啊,你別掛,我讓我媽來跟你說——」


  一陣細碎的聲音過後,話筒被重新接起來。


  「微微啊,今天來家裡吃飯吧,今天做了好多你喜歡的菜。」


  那聲音極溫和,帶著暖人的笑意,是人間煙火的味道。


  「阿姨……」


  喬微唇口乾裂,不知該怎麼拒絕。


  季圓父母與她的父親相識多年,季圓小時候還被雙親送到家裡,跟隨父親學過好長一段時間提琴,與她是一起長大的情誼。


  她們一家人都很好,父親走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喬微處處都被照顧著。


  「怎麼了?我聽你聲音很啞,是不是病了?」季圓媽媽察覺她的異樣,「有什麼事都跟阿姨說,你知道的,阿姨把你當自己女兒……」


  「我沒事的,就是感冒。」


  「沒事就好,」女人擔憂道,「本來說今晚樂團內部演出,排的是你爸爸寫的曲子,想著吃過飯叫你也去看看,要是累的話,就回家吃點葯好好睡一覺吧,我叫季圓給你錄像,也是一樣的。」


  喬微的眼睛不敢再看窗外,她彎腰,將手附上雙眼。


  觸手是一片冰涼。


  她輕輕搖了搖頭。


  「阿姨,我不累。」


  ***

  喬微抵達樂團家屬樓的時候,極力打起精神,往自己臉上拍了好幾下,瞧著有了血色,這才抬手按鈴。


  季阿姨來開的門,叔叔在廚房做飯,季圓正趴在桌子上逗烏龜。


  那豬鼻龜是她剛戀愛時候買來養的,取了個名字叫霖霖,寶貝得不行,有一次生了腐甲,她大半夜還把喬微從床上挖起來陪她去寵物醫院。


  客廳彌散著食物的香氣。


  季圓深深吸了一口,摸過烏龜的手抬起來揉她的臉,「喬微!喬微!」


  「我都要懷疑你才是我媽的親生女兒了,怎麼每次都只記得做你愛吃的。」


  喬微其實沒什麼食慾,只是還得裝出高興的樣子來。她往後側閃開,正要開口,一股酸意忽然自胸腔涌了上來。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了,最近幾個星期,喬微幾乎每天清晨刷牙,都有這樣抑制不住地噁心乾嘔。


  她來不及多話,忍著不適,轉身疾步進了衛生間。


  身後跟著季圓拍門的聲音,她緊張道:「微微,你怎麼了?是不是我的手太臭被熏到了,對不起啊,我下次不捉弄你了……你別咳這麼厲害啊,怎麼了?」


  喬微扼住喉嚨,極力想壓住自己的聲音,忍到身體都開始抽搐,終於平息下來。


  她按下水箱沖水,撐著牆面艱難起身,在鏡子里看見了自己的樣子。


  鬢角的碎發散下來,很憔悴。


  好在,咳了半天,臉上終於有些漲紅的血色,不再是慘白一片了。


  咔擦細微的幾聲過後,喬微十指指尖重新光禿起來,泛著光澤的甲片落在實木地板舞台上。


  像是久別故鄉的人近鄉情怯,喬微做好了一切準備,卻在琴前站了很久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將它從琴盒裡取出來。


  碰到琴身的瞬間,彷彿什麼閘門瞬間被沖開了。


  所有的記憶蜂湧而出,幾乎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條件反射,喬微擴肩收腹,站得挺拔筆直,下巴倚上腮托。


  「每一次演奏都應該滿懷敬畏。」


  自喬微四歲起,第一次握上八分之一琴的那一天,父親便已經這樣告訴她。


  小提琴演奏不僅僅只是以弓拉弦的機械動作,而應該是身體舒展的一部分,它該奏出的是人的情緒,而絕非技巧。


  它是弦被撥動時與琴身內部借空氣產生的共鳴,是大自然鳴唱的絕妙之音,是少女抒情動聽的歌唱。


  它該是一種柔和、卻又能直通靈魂深處的神秘力量。


  檢查過音準和每根弦的高音,喬微的右手腕僵硬地有些可怕,她嘗試著拉了一遍《四指練習曲》便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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