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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泰山之重 狐黃白柳】

  【求票,求賞,二章合一章】

  當夜,整個午山腰上,十餘院舍,亭閣,廊庭之間,燈火通明。

  數十燈籠,蠟燭,油燈,在這亂世之中,顯然是極為奢侈的。

  中庭正當中,一張台案,兩邊太師椅,鍾七坐於上首,賈清風落側坐。

  底下幾個年輕道人,領著四五個道童,手托木盤,上蓋紅綢,一齊朝上首兩人作揖禮拜。

  「怎麼就這幾人,其他人呢?」見這堂中幾個道人,與原先數十大小道士相差甚遠,鍾七有些疑惑道。

  賈清風眼神微沉,轉瞬之後,若無其事的笑道:「前些天下山去了,有去採買的,還鄉的,走親的,餘下的都在這兒了…」

  「喔…」

  鍾七點點頭,把疑惑壓在心底,也不再多言。

  隨即祝玉遐,張篤二人,先後走入堂中,朝上首禮拜三匝,叩首九次,奉三花,五果,金籽,玉珠,等等禮物,鍾七揮揮手,一旁道童將之收下。

  堂下二人又遞上拜師茶,恭聲道:「弟子,拜見師尊…」

  鍾七抿口茶水,便算是收下二徒,道:「貧道我的好友甚少,也不及請他們觀禮,咱自己小辦一場,都樂呵,樂呵就成…」

  下面人都是笑笑,頷首同意,卻沒人開口插話,鍾七伸手撫過下首二徒頂上,笑道:「入我門下,持戒受律,約束德行,潛心學道,不驕不躁…」

  「謹記師尊教誨…」祝,張二人叩首應諾。

  「玉遐,你為吾門下大弟子,按法脈字輩,為師與你取個法名,叫承雲,如何?」

  祝玉遐叩首道:「謝師尊賜法名…」

  鍾七頷首道:「內有法名,以傳輩分,外有道號,以承道統,貧道觀你丰姿俊逸,有前古羽士之風,心若仙台一塵不染,磊落光明,你的道號,便叫玄都,如何?」

  「玄都者,仙人之宮室也,以此為名,表承道登仙之志,弟子叩謝…」祝玉遐是個博通佛道經義,又有文採的,聞言歡喜非常,又叩頭道。

  鍾七見這邊張篤也是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家,便道:「你本為我道家,又轉釋門,后又歸入貧道門下,算是佛道精通,根基夯實,以承子輩,你的法名,就叫承道吧?」

  「謝師尊賜…」張篤叩首道。

  鍾七頷首微笑,打量張篤一陣,略微思索片刻,又道:「你相貌奇古,不似今人,仙風道骨,根性深厚,倒像是古之洞天仙客,道號就叫太華,如何?」

  「太華,乃天北第一高峰,接天摩雲,直衝霄漢,有臨雲之志,亦表成仙,妙,妙,妙…」

  張篤是個嘴笨的,想不出甚妙玉能誇讚師父會取名,氣氛一時沉靜,好在一旁有長袖善舞賈清風,撫掌稱讚道。

  「謝師尊…」

  四下諸道,亦是撫掌稱妙,張篤忙叩首稱謝道。

  鍾七又勉勵二人幾句,隨後便大手一揮道:「先開席,邊吃邊聊…」

  諸人亦是心喜,當下各按輩分,真傳坐一桌,別傳坐一桌,各自對飲。

  幾個童兒就比較慘,在一旁端茶倒水,侍奉諸師,得等諸位道長,二位祖師,吃過之後,才能上席。

  賈,鍾二人獨坐一案,菜也最好,席上是四熱四涼,配上三苦一溫的道家延壽菜。

  四熱四涼,雞鴨魚肉自是不表,那三苦一溫,卻是苦黃精,焯黃蓮,伴曼青,煮羅藤,皆是道人保青春,延壽數之物。

  鍾七一見這些,不由稱讚道:「師兄有心了…」

  「師弟你在山中鍊氣,不食俗物,往常端來雞鴨魚肉,也不見你吃,想來時休谷絕糧。

  索性這些皆是山中草藥,不染紅塵,亦不算五穀,是專門給師弟你準備的…」

  卻是賈清風知道,鍾七住在洞中,日常煉法須得齋戒沐浴,長久如此,有避谷休糧,不食五穀的習慣,遂專門著小道人安排了這些。

  鍾七頷首點頭,抬筷子夾了草藥下酒,與賈清風對酌幾杯,敘些舊事。

  不多時,祝玉遐,張篤二人輪番上來,給師父,師叔敬酒,滿堂諸人,亦是吃喝嬉鬧,互相打趣。

  唯有賈清風,似有些淡淡愁緒,一直強打精神,把持笑顏,待眾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告聲罪,便匆匆走了。

  鍾七一直看在眼裡,見師兄不說,便並未多言,此時見他落寞走了,忙與大眾道:「小的們,吃好喝好,貧道不勝酒力,就先去歇著了…」

  「師尊慢走…」

  「祖師且去吧,不必管我等…」

  堂中眾道都是臉色陀紅,聞言不顧著禮節,醉熏熏擺手道。

  唯有祝玉遐,張篤倆人要跟過來攙扶,被鍾七揮退,著他二人自去玩耍,隨即一路朝主持院中而去。

  到賈清風屋外,見裡面黑嘁嘁也未點燈,鍾七敲了敲門,叫道:「師兄…」

  「進來吧…」

  不久,窗內泛起昏黃燈光,鍾七推門進去。

  見賈清風趺坐榻上,鍾七肅然道:「師兄,可是有甚心事兒?」

  賈清風嘴唇動了動,卻只是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想起老師父罷了,師弟隨意坐吧。」

  「貧道初下山時,就發覺氣氛不對,觀中數十道人少了大半,不可能都下山去了,余者幾人,神色嘁嘁,眼露悚然…」

  鍾七坐在一旁,緊緊盯著賈清風道:「倒底有何事,師兄不必瞞我,貧道有陰兵耳報神,若要細查,你也瞞不住…」

  賈清風聞言苦笑,搖頭嘆道:「早就知道師兄法眼,怎能瞞過,卻是近月來,觀中生了怪事…」

  「哦…是有邪祟?」

  「不錯,這事兒最開始發生時,師弟還未回山,當時早課,諸人發現平常敲鑼的承宣未至,便稟報於我。

  我等本以為是他睡過了,也未管他,不料隨後兩天,承宣也沒過來,我才領人去找,最後在其房中,才發現承宣早已死於榻上。」

  賈清風說著,面露悚然道:「隨後每隔幾日,觀中便要失蹤一人,隨後才在卧房,柴房,經堂等少有人去的地方發現。

  而這些死去的道人,無一例外,都是赤身裸體,神情歡愉,四周儘是**,如同脫陽滑精而死…」

  鍾七聞言,騰得一下,站起身拍案喝道:「觀中出這麼大的事兒,月余時間,死者不下十數人,師兄,你為何不與我言說,若我不問,還打算一直瞞下去么?」

  面對鍾七的喝問,賈清風目露悲傷道:「師弟,那都是我的徒兒啊,他們死了,我如何不悲,不想讓你查個清明,與他們報仇?

  只是你自回山之後,急匆匆便閉關去了,此後一心修行,要參悟大法,我怕以此事相告,反而亂了師弟心境,不能一心參法,才一直忍痛,不敢來攪擾…」

  「大爭之世,天下高人輩出,誰道行高一籌,誰就有成仙了道之機,將余者踩在腳下,師弟的時間比我們的命貴,不能絲毫耽擱,叫師弟落後於人…」

  「想比於這些弟子,包括師兄我,都算根性淺薄之輩,無成仙了道之機,縱是犧牲性命,那又如何?

  只要師弟你修成大法,不落於天下高人之下,便能將我等道統發揚光大,如此,我等死而無憾矣…」

  賈清風眼中含淚,隨即又道:「一切罪過,皆在貧道,與其他人無關,愧疚,自責,皆由貧道擔之…」

  看著賈清風鬢角,不知何時已添絲絲白髮,鍾七心下微酸,一切想要指責,怪罪的話,到了嘴邊,再也說不出口。

  反而不覺間,已經眼眶濕潤,忙負手背過身去,掩飾神情,冷聲道:「若我不問,師兄還打算瞞我多久?」

  「本想你一下山,便要告訴你的,只是師弟門下新添弟子,我門中傳承不絕,算是喜日,大家都開開心心,便準備明天,後天,再與師弟講明…」賈清風低頭道。

  話至如此,鍾七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再也說不出口,反而心中如山嶽般沉重。

  這種壓力,不是來自於邪祟鬼怪,而是一門,一宗之重。

  從老廟主陳空山,賈清風,到伏魔宮翹首以盼的眾弟子,外出籌化法財的承法,承澤等人,無一例外,都在竭盡所能,搜刮資源,殷切的在供養自家一人。

  屋中兩人都是低頭不語,氣氛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整理思緒,恢復正色,對視一眼,皆知當務之急,還是要將妖邪拿住,才談後事。

  鍾七才沉聲道:「除了渾身赤裸,滑精脫陽外,死者還有甚特徵,觀中可還有什麼異常?」

  賈清風凝神沉思許久,回憶道:「都是死於夜間,悄悄的沒有異常聲響,亦無苟合淫穢之聲,一般至白日才被眾人發現,死者神情歡愉…」

  鍾七暗自思索道:「按師兄所言的情形來說,明顯屬於有采陰補陽的妖邪。只是不知是鬼,還是精,如今天地靈機復甦不久,鬼物雖然法力增長極快,但一般鬼怪不能接觸物質。

  沒到惡鬼界限,也不需要幻化少女,少男,去迷惑凡人,吸取陽精練功,除非觀中生有厲鬼。但觀中有陰兵行營鎮壓,這種可能性不大。

  反倒是精怪通靈,除了帝流漿或是接觸人類,道經之外。要想省卻積年修行,便得吸人陽精,才能進境飛快。

  雖然目前這天下得道精怪的可能不多,但精怪之類,有肉身軀殼依附元神,可以晝出夜伏,能避開陰兵抓捕,反而可能性最大…」

  想到此處,鍾七問道:「最近這觀中屋角瓦檐處,可見了狐,鼬,黃皮子,長蟲,刺蝟之類,常期出現,形跡詭異的?」

  「這…」

  賈清風回憶一陣,道:「這倒不曾有,觀中又不養雞犬,狐(狐狸),黃(黃鼠狼),柳(蛇),灰(刺蝟)等皆在山中,多年不曾見矣。

  倒是老鼠么,有十好幾窩,常在殿中偷喝香油,扯些谷種去吃,我等不厭其煩,奈何鼠類洞窄,處於牆縫,地洞之下,也拿它們沒法子…」

  「如此來說,可能便是鼠鼬之流,在我觀中偷喝香油,又聽我等講經說法,久而通靈得道了…」賈清風略一思付,也明白鍾七意思,於是猜測道。

  卻是飛禽走獸中,常見最易修成變化,通靈得道的,不外呼狐精,蛇精,刺蝟精,黃鼠狼,老鼠精等五類。

  甚至有的修成元神,便自謂仙人名號,稱狐,黃,白,柳,灰等五仙。

  其中有一心求道的,在人間尋找弟子,換作弟馬,這些弟馬開堂之後,供奉它們,若有人生怪病,有妖邪,鬼怪作祟,便能請五仙上身,捉妖拿怪,一方面能享受香火,也能積累功德,早日成仙。

  當然,這種只是少數,如同萬千妖精,才出一個「白素貞」一般。

  更多的,卻都愛走捷徑,行了邪道,道行淺的,幻化美女,俊男,去勾引凡人*****之後,吸人陽精修行。

  道行深的,甚至據山畫地,自成一族,點化無數子孫,充做小妖,自謂妖王,妖仙。

  鍾七搖搖頭,沒有否定,也沒有贊同,沉吟道:「是精怪作祟,還是鬼神害人,待貧道出元神一觀,便見分曉…」

  轉而見窗外月色當空,鍾七趺坐蒲團,朝賈清風道:「師兄你將我肉身看住,莫使人來動我,我出元神探查法界諸天…」

  賈清風鄭重點頭,將四下門窗禁閉,轉而從床榻下掣出一柄寶劍,清光艷艷,寒芒四射,坐在鍾七面前四下看顧。

  卻是這觀中原本五人,老廟主陳空山,賈清風,皆習有武藝,只是賈清風的武藝相對鍾七而言,比較蹩腳而已。

  不過防備些霄小之輩,卻是夠的,鍾七雙目微闔,存神運氣,伸手將髮髻一撫,身子囫圇靠在榻邊,將頭垂下。

  賈清風見此,伸手一探,見其呼吸心跳俱無,如死去一般,不由大是驚異。

  忽而有所覺,轉頭望去,卻見一縷真光,自鍾七鹵門騰起,借月光一照,顯化一尊仙人,立於身前。

  「師兄稍待,貧道去矣…」

  賈清風獃獃看去,那仙人稽首一禮,隨即搖身一晃,化作一縷青煙,自窗戶縫隙飛出院外,轉瞬不見蹤跡。

  「這…這…今日才見師弟大法耶…」

  許久之後,賈清風才反應過來,愕然的喃喃幾句,隨即拔劍四顧,緊緊護持鍾七肉身。

  然而實際上,在凡人看不見的法界中,主持院外,十餘猖兵,持戈弄槍,為主公巡遊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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