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決裂
漆黑的馬車、火紅的緹騎,這一行人所過之處,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閃避,生怕與其沾上一絲一毫的聯繫。
這輛馬車,代表著緹事廠的森嚴可怖,代表著汪印這個廠公的狠辣無情。
直至這輛馬車駛入城西的汪府,它才代表了另外的意義。
對門房寧安、對老僕封伯、對隱在暗處的鄭七和王白等人而言,這輛馬車代表著他們的主心骨、代表著他們的信念,更代表著他們的救贖……與光明。
只有見到這輛馬車、見到這個俊美無儔的人,他們心中才能大定。
這會兒,封伯笑眯眯地迎了上來,稟道:「主子,葉居譙急送來了書信,請主子過目。」
汪印接過書信,隨意掃了一眼,淡淡道:「葉居譙以葉家族長的身份,應允了本座的求親。」
此言一出,封伯渾濁的眼眸便亮了亮,他「呵呵」地笑道:「老奴真為主子感到高興,這是好事啊!」
這是好事,葉居譙的應允,意味著葉家姑娘能嫁過來了。
雖然葉居譙這個人從來就不重要,然而這明路上的事情,當然越順利越好啊!
隱在暗處的鄭七不無鬱悶地想:廠公今日所遇,幾乎都與葉家人有關了。
為了娶葉姑娘,廠公並不容易啊,想想廠公對純嬪和葉向愚所說的話,鄭七都覺得牙齒酸痛。
廠公一天之內說了那麼多話,容易嗎?真是太不容易了!
而此時,葉安世和妻子陶氏也下了一個決定。
映秀院內,葉安世和陶氏相對而坐,彼此靜默無言。
海媽媽等僕從則侍立一旁,小心翼翼等待著老爺太太的吩咐,臉色頗有些驚惶。
整個院子,似籠罩著陣陣凄風冷雨。
自從汪印親自上門提親以來,映秀院都是這種氛圍。
良久,還是陶氏先開口:「相公,妾身自嫁到葉家以來,還從來沒有違背過長輩的意思,也從來沒有什麼別的奢求。但是這件事,妾身求相公就這麼決定吧,妾身不捨得綏兒……」
陶氏的眼眶有些微紅,私下裡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但此時她的語氣卻堅決冷然,顯然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事情已經跌至谷底了,情況不能再壞了,陶氏的心反而越加平靜了。
葉安世點點頭,答道:「夫人請放心,這件事我已經想好了,就這麼辦吧。」
陶氏聽罷,終於忍不住哽咽的說道:「府中乃多事之秋,我們都讓相公為難了。」
葉安世搖搖頭,苦澀的說道:「我怎麼會為難呢?是我的不是,讓你和綏兒都受了委屈。」
他作為三房的頂樑柱,先是入緹事廠大牢,讓妻兒擔驚受怕;
現在又因為這種種事情,讓妻兒臨如此困境。
他有什麼好為難的?真正為難的,是他的妻兒才對。
倘若不是因為他出生於葉家,倘若不是因為父親厭惡他,倘若不是因為大嫂忌恨他,綏兒便不會遇到災難,也不會引起汪印的注意。
一切的源頭,皆是因為大嫂的惡念,是因為他在葉家這個地方,礙了旁人的眼。
既然如此,那就從源頭上解決問題吧。只要妻兒能夠平安喜樂,他沒有什麼不能捨棄的!
就在此時,門外有僕從稟道:「三爺,延光院的趙管事來了,道是老太爺有急事要見三爺。」
葉安世頓了頓,隨即便回了一句:「知道了,回話,說隨後就到。」
說罷,他看向妻子,笑了笑,道:「父親有召,我去去就來。如此正好,我便去與父親說這事。夫人放心,此事我一定不會妥協的!」
陶氏彎了彎腰,將葉安世送出了映秀院。
直至葉安世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她才轉身往回走。
隨即,陶氏便吩咐海媽媽:「讓人去儀鸞衛送口信,讓愚兒儘快回來一趟;去西棠院將綏兒喚來吧。」
她相信相公不會讓她失望,既如此,是時候讓兒女們知道他們的打算。
也好……早作安排。
葉安世在延光院外面停了下來,抬頭望著這矗立在葉家正中央的院落,感覺這院落壓了他大半輩子。
大半輩子,三十多年的時間,他在面對這院落的時候,始終心存恭謹敬重,生怕自己言行有失,生怕自己墜了葉家的聲名。
他自認為無失,也無愧。可是此刻,那些恭謹敬重,似乎隨著他的決定遠去了。
甚至,他還有閑暇去想:這三十多年的時間,是如何畏於這院落的?
皆因,這院落的主人,是他的父親,是他所在宗族的族長……
「三爺,老太爺在等著了,請您進去。」一旁的管事這樣說道,敦促著葉安世。
三爺在門外突然停住了腳步,還抬頭一直打量,這讓趙管事總覺得有些怪。
三爺這是怎麼了?
葉安世聞言,腳步便動了起來,再沒有任何遲疑地邁進了延光院。
葉居譙面容嚴肅地坐在前堂正中,並沒有因葉安世的到來而稍有悅色,聽聞葉安世的請安,他只是略略點了點頭。
示意葉安世坐下來,葉居譙便說道:「我已經答應了汪督主的求親,以葉家族長的身份。特地喚你過來,就是說這件事。綏姐兒的親事,就這麼定下了,你們準備好出嫁事宜吧。」
說罷,他便朝周圍的管事奴僕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隨時準備應對。
這個三子性情耿烈,而且尤其疼愛女兒,這會兒還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不管如何,這門親事他已經決定了,無論兒子如何反對,綏姐兒嫁到汪府都勢在必行!
讓他意外的是,葉安世卻沒有什麼反應,臉色甚至說得上十分平靜,與先前的劇烈反對判若兩人。
這樣的兒子,反而讓葉居譙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