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章脆弱
汪府中門已打開,入眼的滿是刺目的白色。
汪府那些四時不斷的鮮花仍盛開著,只是上面鋪上了一層白幡,遮住了原本的五顏六色。
汪印一步步走著,覺得雙腳似綁上了重鐵,那麼沉,沉到他幾乎難以邁動腳步。
以往奼紫嫣紅鮮花開遍的汪府,現在是一片縞素……汪印合了合眼,心緒有些恍惚,此刻竟只有一個念頭:
鮮花盛開顏色繽紛多好,本座不喜歡白色,不,本座實在討厭白色。
白色有什麼好呢?此刻汪府入皆白,只是代表了一場大喪,代表一場巨大的悲痛。
汪印抬頭看了看掛在廊上的白燈籠,臉色比平時看起來蒼白了些,周身氣息似比平時淡漠了些。
這樣的他,似乎和往常沒有太大的不同。
「半令,你回來了。」早在大門處等候著的葉綏沙啞聲音說道,眼眶已經紅了。
她的心疼痛得揪在了一起,卻說不出任何勸慰的話語。
半令哪裡是和平常沒有太大的不同?實在是太不同了!
她能感覺到他心裡巨大的發泄不出來的悲傷,她能感覺到那種幾乎要壓垮人的痛苦,她知道此刻她的相公、她眼前這個人正在承受著什麼。
可是,她也無能為力,她幫不了她。
封伯死了,朱離死了,那麼多緹騎死了,這就是現實,這就是半令心裡的痛。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他回來之前、在那些緹騎骨灰回來之前,將汪府這裡布置好。
汪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復又看了那些白燈籠一眼,最後目光才落在葉綏身上。
他走前幾步,來到了她跟前,然後彎下了腰,將頭緩緩抵在她肩膀上,輕輕地說道:「阿寧,我好痛啊。」
說罷,他合上了眼,頭仍舊抵在她肩膀上。
葉綏的眼淚瞬間就滑落下來,心底有什麼洶湧上來,衝上了她喉頭,讓她忍不住哽咽了一聲。
她伸出手輕拍了拍汪印的背後,一下一下,動作緩慢輕柔,一句話都沒有說,臉上淚如雨下。
阿寧,我好痛啊。
她能說什麼呢?她什麼都說不出來,這樣一個之前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人,這樣一個過去強大到幾乎無堅能摧的人,這樣一個旁人評說心狠手辣令人震懾的人,現在卻露出了如此濃重的悲傷,脆弱得似乎不堪一擊。
他明明身形高大力有千鈞,此刻將頭抵在她肩膀上,就像一個小小的孩兒,如此無助而可憐。
他是人人畏懼的緹事廠督主,現在卻只是個傷心悲痛的可憐人。
那麼深那麼重的悲痛,在回到汪府之後,在見到汪府這一片白之後,終於忍不住泄露了出來。
葉綏的身後,站著慶伯吳不行等汪府一眾人,他們全部都已經身穿縞素,臉上同樣滿是悲痛。
他們靜靜地看著汪印,有些人眼中已含了眼淚。
現在的廠公,和他們過去所見到的廠公太不同了,廠公在他們心目中是強大到能承受住一切的,但現在……
那個明明是彎腰低首的人,那個明明露出脆弱的人,此刻在他們眼中顯得更加高大了,也更加難以擊敗。
落淚如何不丈夫?脆弱如何不廠公?唯有感情至深,才能悲傷至重。
這就是他們的廠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