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五章人心難測
怎麼想的?
葉緒站立殿中,微微低著頭,腦中湧現的是這段時間的種種。
自從皇上昏迷過去之後,她也被韋皇后和皇貴妃下令禁足了,也無法見到皇上。
在此期間,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萬一皇上駕崩了怎麼辦,奇異地是她並沒有什麼惶恐悲傷的心情,心中只有慶幸。
慶幸雲兒跟著汪印阿寧去了江南道,慶幸他不在宮中。
這樣一來,就算皇上駕崩,皇兒也沒有性命之虞——她相信汪印和阿寧定會保雲兒平安。
只是,她沒有想到,國朝之內也會起戰爭,會死那麼多人,就連汪印都會受傷。
如果不是汪印提前送走了雲兒,以彭城那裡的浴血兇險,雲兒是不是也會受傷乃至死亡?
在宮中步步兇險,雲兒生在皇家就註定了人生不會太平,葉緒對這些早有所預料,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直面危機。
真的是下一刻就會粉身碎骨,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她真實面對的情況。
而她所能倚仗的,並不是皇上的寵愛或是她自己妃嬪的身份,而是來自娘家和汪印的勢力。
她的弟弟葉向愚托儀鸞衛副將余景懷照拂她,聽令於汪印的緹騎和殿中省的內侍在保護她……
是以如今在皇上醒來之後,她才能帶著雲兒來求見。
她蒙受了這些人那麼多的照拂和保護,此刻他們有難了,她當然不會置之不理,哪怕會引起皇上的不喜。
於是,她抬頭看向永昭帝,直直問了這麼一句:「皇上,您相信沈將軍是汪督主說殺的嗎?」
永昭帝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他知道純妃性子純靜,在他面前很少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語,但是他沒有想到,純妃竟然敢這麼問!
好大的膽子!
剎那間,永昭帝感覺到胸口有怒火在燃燒,雙目赤紅地看著純妃,怒意根本就壓不下去。
葉綏心中頓時一驚,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差點就控制不住想叫出聲來。
她知道為汪印求情會引起皇上不喜,可是沒有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怒火來得這麼濃烈毫不掩飾。
原來,裘恩所說的皇上性子暴躁易怒是這樣。
如同乾燥無比的柴枝,一點就著,這真的和過去差別太大了!
當下她也沒有時間仔細來想這種異常情況,她努力穩住心神,苦笑道:「皇上,臣妾胞妹嫁給了汪督主,有了這一層關係,皇上或許認為我有所偏頗。但是……」
她緩緩跪了下來,眼中含著淚,哽咽說道:「如果沒有汪印的話,雲兒就回不來了,臣妾就沒能見到他平安長大了,這將會是臣妾一輩子的悲傷遺憾,所以臣妾一定要這樣問皇上。」
「皇上,沈將軍暴斃,那麼彭城之戰的真相就無人得知了。汪督主在彭城受到重創,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彭城真相。沈將軍了,彭城之戰就被掩蓋了,或許以後都沒有人知道。這對汪印來說有什麼好處呢?」
永昭帝一眨不眨地盯著葉緒,大口呼吸著,努力將自己的怒火壓下去。
好一會兒之後,他眼中的赤紅才褪去,神色也稍稍平靜了下來。
自從那一個「汪」字被稟至京兆之後,本就對彭城之戰諱莫如深的朝官就更是噤聲不語了,膽敢在永昭帝面前說,還說得如此直白如此詳細的,就只有葉緒一個。
這些話語,永昭帝也不是沒有想過,畢竟沈肅之死幾乎復刻了趙祖淳之死,設局的痕迹實在太明顯了。
更重要的是,趙祖淳寫下血字的真相,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趙祖淳寫下那一個「曲」字,是他令人去做的,是為了指向曲公度,現在沈肅寫了「汪」字,也有可能是為了栽贓嫁禍。
而且,當初虞誕芝之死,就已經做了一回。
這樣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都是指向汪印,永昭帝雖則對汪印忌憚,也不至於愚蠢到相信的地步。
比起這一個「血」字,比起是誰殺了沈肅,他更在意的是沈肅與誰往來。
是太子,還是那個細作所招認的五皇子?指認突兀,死無對證,事情到了這裡又是戛然而止。
永昭帝感到頭一陣陣灼痛,忍不住伸手敲了敲腦殼,想讓自己冷靜清醒一些。
自從蘇醒過來,他就覺得自己的腦子沒有停過,種種事情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即便是睡覺的時候也不得安寧。
他心裡很明白,一定要阻止彭城之戰的影響繼續蔓延下去了,不管是楊善心和沈肅之死,不管是太子還是五皇子,抑或是汪印那裡,都必須有一個定論了。
但是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根本就沒有給他下定論的時間。
一國之君,執掌天下,可是此刻他卻感到猶如泰山重壓,這是過去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
天下都在他手中,還有什麼好重壓的呢?
永昭帝垂目看著跪在地上的葉緒,沉吟再三才說道:「你且退下吧,沈肅之死,朕自有決斷。朕也相信,汪印不會做那麼愚蠢的事情。他護住了雲兒,朕還是相信他的。」
葉緒眼神一亮,隨即低下了頭回道:「多謝皇上恩恤,臣妾……臣妾代妹妹多謝皇上!」
她再一次驚訝了,沒有想到永昭帝會直接安撫她,言下之意就是那一個「血」字不會影響到汪印了?
雖然這是她期待的結果,但是……但是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突兀感。
皇上的震怒和恩恤來得如此怪異而迅速,這些反應不像是皇上會有的,但是卻是真的如此表現了。
她前來求情是如願了,但離開的時候卻惴惴不安,心頭總覺得哪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