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他和他都想守護她
季北勛回來時,看到米婭吃盒飯,微微鬆了一口,願意吃飯,總歸是好事。
他來到她身邊坐下,拿起另一盒盒飯,扯掉包裝紙,慢慢吃了起來。
米婭借著去扔空飯盒坐到了另一頭,一副想要和他劃清界線的模樣,沒拿正眼瞧他一下。
季北勛默默睇一眼,知道她情緒很大,由她去。
關於今天這件事,他承認,是他保護不周,可誰會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國內槍支管理嚴格,誰會沒事去找個專業的狙擊手,對付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太?
他想著,會發生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他對姥姥的調查還不夠;二,那人是沖他和米婭來的。
不管是哪種可能,他都需要重新調查。
時間嘀嗒嘀嗒的在流逝。
一個小時之後,走道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很凌亂,走得很急,米婭抬頭望,卻是爺爺在方鵬的攙扶下趕了來。
這一刻,她想到了米老太太的話,如果她說的事實的話,姥姥年輕時候曾是爺爺的情人,所以後來才和姥姥結了兒女親家,那麼爺爺這麼急的趕來也說得過去。
只是她沒想到,爺爺身後還跟了一個人:明璠。
這傢伙怎麼又來了?
真是煩人。
明璠是在醫院的地下車庫遇上了老爺子,老爺子一見到他就問:「你跑這裡來幹嘛?」
「聽說姥姥出事了正在急救,我來看看。」
明璠淡淡的回答,一句話表明他一直在暗處關注米婭和老太太的行蹤。
老爺子不覺冷笑:「你的消息來得倒還真是及時。六年前你害了婭婭和她媽媽,六年後你還有臉對著婭婭來獻殷勤?你以為你還能讓她對你回心轉意嗎?」
明璠直視著,目色一片冰冷,唇帶譏意:「六年前是誰逼得我走了那一步,老爺子心裡最清楚不過。如果我卑鄙無恥,您也不見得比我高尚多少?為了自保,您幹了什麼,不要以為沒有人知道。若要人不知,徐非己莫為。」
這話令老爺子的臉色赫然一變,似乎沒想到他會知道這麼多。
「今天,我就和你吱一聲,婭婭,我要定了,你休想拿她聯姻。如果她要嫁,只可能嫁給我。」
他這是向老爺子下了戰書,語氣堅定如鐵。
老爺子冷哼了一聲:「就算婭婭重新再愛上你,我也不會答應這門婚事的……」
「你一定會答應的。」
「不會。」老爺子那麼肯定,「哪怕你把米氏集團全搶了去,我也不會答應。」
說罷,老爺子拂袖而去。
明璠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的捏了捏拳頭。
幾分鐘后,二人出現在手術室外。
老爺子一眼就看到了米婭,坐在椅子上,正在發獃,身上再不見當年活潑爛漫的神韻,看得他心裡直發酸,遠遠就喊了過去:
「婭婭……孩子,嚇壞了吧……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都不給爺爺打電話?」
米婭站了起來,靜靜道:「我自己能處理。」
滿口儘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
這光景,落在季北勛眼裡,倒是終於找到了一點安慰感:
原來,她不是拒絕他的幫助,而是她根本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幫助。
「胡鬧,對方都動用槍子兒了,這是你能處理得了的嗎?」
老爺子輕輕叱了一句:
「想想我就后怕。這到底是誰呀,會對一個老太太下狠心?」
這也正是米婭想知道的,姥姥的社交圈就這麼一點大,怎麼可能招來這種殺身之禍,也不可能是她以往接的案子埋下了這樣的禍根,所以,她才會把責任推到季北勛身上。
「婭婭,你在光大那份工作不能再做了,這番你肯定是得罪什麼人了。回頭爺爺替你找人問問,把這件事給處理了。這幾天,我給你安排幾個保鏢,人身安全是第一要緊事。」
老爺子的語氣,一徑是維護的,並沒有因為她惹上了大麻煩,就選擇袖手旁觀,看來,他對她的疼愛,還是比較真心的,這種小小的關切,在這個時候出現,竟令她有點小感動,但一想到他也是另有居心的,那點小感動莫名就煙消雲散了……
「咦,他是誰?」
說著說著,老爺子的目光瞟上了季北勛,大約是覺得有點眼熟,立馬轉了語氣。
季北勛站了起來,禮節性的一欠身,算是一個後輩對一個長輩的敬重:「米老爺子好,我是季北勛。」
「季北勛?」老爺子臉色赫然一變:「季家老二?」
那眼神一下就變尖利了。
「是。」
「你在這裡幹什麼?」
老爺子語氣很不友善。
「我和米婭一起來的。在嘉寧縣,米婭是我家保姆的代理律師。」
「錢雪珍是你的保姆?」
「看來米老爺對這件事了解的挺深入。」
季北勛表現的彬彬有禮。
老爺子卻滿面寒霜,語氣極為不善:「季米兩家有家訓,後輩子嗣不論交、不婚嫁、不通商,你卻在私下找我孫女生是非,這是想幹什麼?」
對,季米兩家確有如此家訓。
據說晚清年間,季米兩家結過深仇大恨,後來經人調節,兩家放下恩怨,卻也立下了如此家訓。再後來,有過兩對季米的後人,不顧家訓相愛婚娶,最終皆死於非命;也有通商過一回,主張通商的當事人最終財去人亡,落了一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這一切就好像中了邪一般,說來很不可思議,於是,兩家人認為這是違背先人留下的家訓而被詛咒的結果,自此,季米兩家嚴守此訓,再無後人逾越了這條底線。
據說,季家家訓是這樣的:婚不娶米氏,嫁不進米族,商不同米家後嗣。」
而米家家訓是這樣的:婚嫁不與季氏,行商不和季門。
這此都是邪邪乎乎的傳說。
季北勛對此並不以為然,「老爺子,一,家訓是死的,人是活著,一個大活人,卻非要守什麼死家訓,默守陳規的結果好比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講究的是言論自由,婚姻自由,買賣自由,時代的發展證明,迂腐的舊習,都會被新的法則所代替;二,陳見會讓人失去精準的判斷,請問,您哪隻眼睛看到我找米婭麻煩了?」
既使在商海大佬面前,他的氣勢依舊那麼強大,並沒有因為老爺子的逼視和質問,慌了神,亂了氣息,兩句話輕鬆反擊,一下子把老爺子的氣場給壓住了。
老爺子赫然發現,這不學無術的季家老二,似乎比任何人都來得巧言善辯,不由得暗暗一驚。
不,這就是一個沒有家教,愛夸夸其談的二世祖,如果他真是個出色的繼承人,怎麼沒進百盛集團?
一個家族棄子而已,除了給家裡添亂,恐怕也就只能配當棋子使了。
「要不是你,我們婭婭的姥姥,怎麼可能惹上這種麻煩?」
「老爺子,在指控他人時,請列以有說服力的證據,否則就是誹謗。」
老爺子再次被堵得說不出話。
季北勛不再理會他,而看向米婭:「我和曲鋒打個電話,出去一趟。」
她不理。
哼,她和他沒關係,他去哪,關她屁事。
「婭婭,季北勛是季家敗家子,是出了名的不孝子,我敢肯定,你這番遇上的麻煩,全是源起於他。
「這不是個好孩子,二十來歲時就不學好,沒少折騰他家裡人,後來,家裡好不容易給訂了一門親,他卻一直避而不娶,把人家好好一個姑娘耽誤到如今……
「最重要的是,我們米家是有家訓的,他們家也有,見到對方家的後人,就避著走。這個人猶其得避著……
「所以,你那個案子,不能再碰,否則一定會出更大的事……」
待季北勛離開,老爺子曆數了他的「劣跡」,一再的叮嚀強調。
米婭在聽,但她聽到了一個重點。
他訂婚了。
什麼時候的事?
這事,菁菁怎麼沒和她說起過?
哎呀,她在想什麼?
她蹙了蹙眉:「爺爺,他是怎樣一個人和我無關。在我,他就是一個委託人。僅此而已。」
「那你就沒想過,他這麼一個出身,卻跑到嘉寧縣,找你們這個小律所委託案子,這行為,是正常的嗎?我看,這一切全是他在背後的作怪,故意要把你弄臭你的名聲,想給我們米家難看……不久之前,我們米家就曾搶了他們季家一個大Case……」
「……」
老爺子的想法太複雜了。
米婭懶得解釋,現在,也沒心情和爺爺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把話題給轉了:「您回吧。我在這裡守著就好。」
「不行,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守著。爺爺陪你守……」
老爺子固執的坐了下來,一邊再次叮囑了一句:
「記得啊,回頭去光大把工作辭了。你想做律師,就回公司來負責法務部的工作……」
米婭聽不下去了。這幾年,連姥姥都不曾左右了她的生活過,何況是這個老頭子。
「爺爺,我有我的人生規劃。如果你真心疼愛,那麼,往後頭不管是工作,還是婚姻,都請不要來干涉,我的人生,我自己作主,我想怎麼做,我自己決定。」
咬字有力,發音清晰,明明語氣很平靜,可是卻讓人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自我個性。
老爺子愣了愣,不得不再次看向這個孩子:六年不見,這丫頭變了——變得不再甜膩,不再溫馴,不再聽話,變得有主見,有想法,有自己的意志了。
他突然意識到,現在的米婭,變得不好控制了,想說動她聯姻恐怕會很難。
聽啊,她分明在提醒他:別借愛之名,實現一己私心。
明璠在邊上看著,唇角勾了勾:他的女孩,長大了,不僅他頭疼了,老爺子似乎也頭疼了——聯姻,呵,那不是老爺子輕易能促成的事了。
是的,她變複雜了,竟和季北勛摻和在一起了。
關於季北勛,他當然是耳熟能詳的。
這不是一個好貨,年少時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倒是這些年越發變得神出鬼沒,今天會出現在這裡,真是太讓人費心思,就拿老爺子的話來說:像他這樣的人,跑到小地方去找一個無名律師打官司,這做法,太沒道理。
那人想幹什麼?
他很想問米婭一個究竟。
在盛市,他是明大先生,是商圈新貴,被很多人看好,這些年,他越來越出色,也越來越沒有競爭對手,可是,剛剛和季北勛一照面,卻感受到了一種壓力。
那人的眼神,異於常人。
帶一股殺伐,充滿掠奪之氣。
他看著心驚,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將來絕對會成為季氏最彪悍的一個人物。
靜靜的,他一直守在等候廳內,什麼話也不說,只暗自思量,而後,眼梢一不留神,留心到了門外頭守候著的男人,面生的很,渾身露著一股神秘。
這人是誰?
兩個小時之後。
姥姥被推了出來。
主治醫生摘下口罩,神情凝重:「情況不容樂觀。子彈破壞力很大,手術做得很艱難,出血4000CC,等於周身的血液給換了一遍。術后四天要是不能醒過來,問題會很嚴重,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米婭聽著,只覺雙腿發軟,緊緊握著姥姥的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心裡團著一股怨氣,想撒卻撒不出來,憋死了要……
重症監護室是不允許陪護的。
「婭婭,跟爺爺回家吧……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照顧你姥姥。」
深夜時候,老爺子勸她。
她搖頭:「今晚我守在這裡。哪也不去。爺爺,您回吧……」
「那爺爺找人給你開個房間。」
在盛市,米老爺子想在醫院開個後門,那太容易。
「不用。」她拒絕。
「你這孩子,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固執了呢?」
老爺子有點惱,這油鹽不進的,太難搞了。
「爺爺,醫院的資源還是不要亂用了。我真不需要。」
她堅持己見。
老爺子見拗不過她,到底還是甩手走了。
明璠一直不說話,只是默默相陪,而她根本無視他的存在,可他卻覺得這樣的相處挺好——六年前,是她追的他,六年後,他會追回她……
*
明璠不知道的是,在他守著米婭時,米明珠就在不遠處貼著牆壁,痛苦的捏著拳頭,那隻塗滿鮮紅丹蔻的指甲,狠狠扎著皮肉,緊得都快嵌進肉里。
她咬著唇,本來俏麗的臉蛋已然扭曲不復原來的美好,整個人就像從地獄歸來的厲鬼。
她恨啊,米婭怎麼不去死?
她恨啊,明璠怎麼就對她著了魔?
她恨啊,為什麼爺爺就那麼的疼她?一個雜種而已,怎麼配得上米家的這樣的門第?
她想衝過去,把明璠拉過來,一哭二鬧三上吊。
可是她不敢,今天的明璠很不正常,她不敢激怒他,甚至不敢讓他知道她在跟蹤他。
在他面前,她一直想留下一個好印象。
可是,米婭一來,就逼得她歇斯底里,神經跟著快要錯亂。
天吶,她該怎麼辦才能得到他的傾心相待,而不是像個瘋子一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自苦自悲。
*
明璠讓助理於鑠回去了,他安靜的坐著,就像傻瓜一樣。這些年,他的時間比金子還要貴,總有忙不完的事要做,總會忙碌到深夜,沒半刻空閑,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堵住心頭的空蕩蕩。
今夜,他空出所有時間,不記掛任何工作,只是傻傻的坐陪,這在他的人生,絕無僅有。
他依稀記得六年前,她纏著他,街舞夕陽,散步月下,或背靠著背,讀一些小文章,盡做一些無聊的事,這些事是他這六年從來沒有再去做過的傻事,可現在他卻特別的嚮往這些時光,有點無聊,但是,卻透著一些溫暖,一些醉人的詩情畫意,那是愛情在砰然蔭芽……
他在思量,而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走了。
再抬頭,米婭靠著牆睡著了,臉上儘是疲憊之色,沉靜的模樣,卻多了一些溫和,不再冷寡難以親近,好像又有了幾分當年稚氣可愛的小模樣。
他的心,跟著柔軟,眼神跟著發暖,有種苦澀則在心頭蔓延。
夜越發的深了,氣溫越來越冷,哪怕在空調房裡,這麼睡著,是會感冒的,這個丫頭啊,還是這麼的不會照顧自己。
他想,他該去找護士要陪客被子,可想想,那些被子不乾不淨的,她那麼愛乾淨……
哦,對了,他的車裡備著一條毛毯,五年以來一直放在後備箱內,一直沒用。
當初,他買它時有點莫名其妙,現在,好像找到理由了:她喜歡在上下學時在車子里睡覺,曾經,他準備過一條毛毯,在她睡著時給她蓋上。
後來,分手了,車賣了,毛毯扔了。再後來,他買了新車,車裡備了新毯,卻將它壓在箱底。
原來,在他的心裡,一直空著一個位置,正等著她回來,坐他的車,蓋他的毛毯,一起重走人生路……
他急急忙忙去了地下車庫,找到了那條毛毯,一直包在禮盒裡,放得時間久了,有點味,沒事,就披一下,總比受寒感冒強。
可等他回來時,卻看到米婭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季北勛。
*
季北勛剛從車庫回來,他剛剛在和曲鋒談事,談了很久,談完,鄧河的來電話說:「手術結束了,情況不太妙,米老爺子已經回去,明璠還賴在這裡死活不肯走,看樣子想要和小米再續前緣。」
再續前緣?
季北勛不覺冷笑。
這世上,有些緣份一旦斷了,就再也不可能續。
這個明璠,本事是有一點,米氏這幾年能蒸蒸日上,他功不可沒,但是,在米婭生活當中,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如果米婭當真對這樣的還心存舊情,念念不忘,那不光是瞎了眼,還瞎了心。
「米婭在幹嘛?」
「她坐在那裡睡著了……老大,明璠走了,你還在醫院嗎?車子里好像有毯子,你找找看,拿來給小米披一披,天有點冷,老太太了在重症室,她要是再生病了,肯定會很難受。」
鄧河是一個心思很細的人,很會照顧人,不像鐵鏡大大咧咧的,也不像他,不怎麼會關心人。
社員們都說他:智商200,情商為0。
可以這麼說,他並不太懂怎麼和女人相處,也從不討好任何女人。在他眼裡,女人等於麻煩,敬而遠之,總歸不錯,現在呢,他卻要自找麻煩,一直勁兒的盯著米婭,來來回回出現在她四周,他這是撞了邪嗎?
唉……
那份牽挂,說來它就來了,他擋不了,只能看著自己的心神被她牽著鼻子走。
唉……
掛了電話,他從後備箱找出了毯子。
來到重症室附近,遠遠的,他看到米婭坐在角落裡,歪著頭,閉著嘴,雙手抱胸,即便睡了,她仍是一副我很堅強的模樣,眉蹙得緊緊的……
最近,她遭遇的事情的確夠多,能挺過來,虧得她有一顆超級強壯的心臟。
而這兩天,她越發承受了前所未來的驚變,身心俱受傷,會累,那是必然的,何況,她身上還受了傷。
走近后,他細細觀察她,一種異樣的柔軟在心底流淌。
將雪白的毯子披到她身上。
那是他專用的,平常查案累了,在車裡休息時,他會用來蓋一蓋,今天卻蓋到了一個女人身上,這種感覺有點微妙。
是的,他對她的心思,在一點點發酵,一點點變化——因為他們是夫妻,曾經相愛。
呵呵,他也會愛人?
這滋味,真是該死的怪。
他想著,坐到了她身邊,像今天這樣,守護一個女人,這種經驗與他是生平第一遭。
眼見得她的頭往另一頭栽,他眼疾手快伸出了,將她輕輕撈起,靠到了自己身上,嗯,被女人靠著的感覺,還挺不錯。
只是,這份挺好,很快就遭到了破壞。
「不許碰她。」
一聲厲喝,突然傳來。
季北勛一怔,回頭。
是明璠。
他怎麼又來了?
在看到他手上的毯子之後,他明白了,這傢伙是來趁虛而入,搏好感的。
嘖,米婭是他老婆好不好,他不碰,誰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