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萬佛殿
萬佛殿本是須彌寺之重地所在,萬佛之氣齊聚於此,曆來是萬人敬仰之地。
鬼斷陽貿然在此施行鬼陣本就是大逆之行,雖然他鬼道修為確實了得,但佛門重地終究是有其根基所在。
此刻,那詭異的冥王鬼嬰陣正將寂清和陳遠清二人困住,無法施展之際,萬佛殿中忽然射出萬道金芒,那金芒十分精純,有如實質般炙烤著殿前濃重的鬼氣。那些失了神誌的須彌弟子被金光照到頓時嘶叫一聲委頓在地不在動彈;而那巨身鬼嬰則尖嘯連連,以手遮目,顯然十分驚懼。金光之中,無數鬼幡倒飛而回在它身前疊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幡牆,將它護在了裏麵。
隻是,那些鬼幡卻經不住金芒的照耀,便有如草紙一般,不多時就焦黑冒煙,嘶嘶聲中化作了粉末飄散開去,顯露出了躲在其中的鬼嬰。
眼看那鬼嬰避無可避之時,在鬼氣深處,傳來一聲非人怒吼,隨著那聲吼叫,鬼嬰忽然身形停滯,旋即仰頭淒厲痛嘶,身上被金光照到之處無不焦黑腥臭,流出汙血。這時它手中的骷髏頭左右晃動紛紛閃出猩紅血光,鬼嬰好像被那些骷髏吸幹一樣,快速萎縮下去,頃刻間便隻剩下一堆腐壞枯骨,在金光之中腐朽消散,而那些骷髏則嚶嚶鬼叫著消失在了鬼氣深處。
沒多久殿前便鬼氣盡消,消散處露出了一個滿身焦黑腥臭狼狽不堪的人來,正是鬼斷陽無疑。此刻他滿臉驚怒之色,身形搖搖欲墜,卻猶自苦苦支撐。
這須彌寺開宗兩千餘載,佛氣何其厚重,而曆來佛門所修善能克鬼,以鬼斷陽的鬼修之身能在其中暢行說明他的修為之高已經不懼這其中的佛氣,這也是他的厲害之處。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在這萬佛殿前放肆,萬佛殿乃是須彌寺中心所在,又有萬佛供奉其中,其中佛氣更是精純之至。鬼斷陽自詡修為深厚,在萬佛殿前妄施鬼術,結果惹動了殿中千年佛氣,反噬了他百年修出的冥王鬼嬰,更將他重創。
終於,鬼斷陽身形一顫,一口鮮血噴湧而出,他怨怒地看了一眼已經恢複如常的萬佛殿,旋即化作一道鬼霧向寺外遁去,消失在了傍晚的山陰之中。那黑衣女子眼看著鬼斷陽受了重創,眼中也是驚詫不已,但眼底中倒有幾分快意之色閃過。她又看了一眼對麵的陳遠清,跟隨鬼斷陽之後縱身而去很快也消失在了山林野色之中。
看著兩人相繼而走,陳遠清還欲要去追,卻被寂清攔了下來,陳遠清搖搖頭隻好作罷。
“寂清師叔,方才那鬼斷陽受創可是這萬佛殿之威?”陳遠清正色問道。
寂清聞言一怔,卻並未答他,而是轉過身來,恭敬地對著萬佛殿行了一禮。陳遠清見狀,也隨之合十躬身行了佛禮,心中卻也明亮起來,知道定是萬佛殿之威,隻是在他眼底卻是閃過了不易察覺的異色。
見眼下危急已過,寂清與陳遠清對須彌寺周圍又查視了一番,確定再沒有隱患之後,便開始救治那些失了神智的弟子,此刻那些弟子已然漸漸醒轉過來,對於方才之事卻是毫無印象,隻道是鬼斷陽入寺之後,奉師叔之命遠離了萬佛殿,卻不想仍然著了鬼道。好在這些弟子神識並未受損,很快也就恢複了過來,但經此之事,倒是讓寂清生出了隱隱不安,隻是他未動聲色,依舊安排了諸般事宜。
恢弘的萬佛殿中香霧縹緲,千年光陰仿佛在此間定住,一如千百年前佛殿初開之時,隻是斑駁了雕木花漆,地麵青石上的古拙雕刻也變得圓潤,縹緲的香霧之後三座十丈高低的三世佛像泰然而坐,慈眉善目地看著十方世界。三佛座下遍立著數尊侍從菩薩,而在殿中的香燈照不到的牆邊暗影中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少神佛的雕像,佛像全都隻有三尺大小,圍繞著三尊金佛巨像,密密麻麻的當有萬記之數。
在中間最大的佛祖座下的蒲團之上,此刻正躺著一個少年,正是周天羽。一旁的餅子見寂清與陳遠清邁了進來,也不搭理,隻一味地歪著腦袋盯著周天羽,疑惑著他為何突然就睡著了。
“寂清師叔,方才那二人好像是衝著天羽來的,不知師叔你可知這是為何?”陳遠清皺著眉頭看著沉睡中的周天羽有些不解。
“實不相瞞,老衲也不知那二人為何衝著周小施主而來,周小施主自從來到弊寺之後便未曾出過山門半步,如何能惹得這兩個妖邪為他而來,這其中緣由老衲也真是想不通了。”寂清同樣疑惑地說道。
二人滿臉凝重地看著熟睡的周天羽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任他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鬼斷陽與血玲瓏為何對隻有還未滿九歲的周天羽感興趣,難道他身上有什麽秘密不成?
想到那日失蹤了十幾天的周天羽被金狻猊從金剛山上帶了下來,緊接著上古邪獸蟒神也尾隨而至,將須彌穀毀壞殆盡,寂清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一閃而過,那念頭有些匪夷所思,讓他怎麽也不願相信:難道那蟒神也是衝著他來的?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師叔可是想到了什麽?”陳遠清察覺到寂清周身氣場的波動,以為他想到了什麽,便開口相問。
“哎……賢侄此來可是要接回周小施主?”寂清歎了口氣,顧此而言他。
“前次遠清身受重傷,不得已將他寄托在須彌,對須彌聖地多有叨擾;且此子與晚輩頗為投緣,回去之後也著實想念,遠清此番前來正是要感謝須彌對天羽的照顧之恩,也順便將他接回靈祖,以免繼續攪擾須彌清淨。”陳遠清見寂清移開了話口,也不好多問,便將此來目的相告。
“阿彌陀佛,周小施主天生聰慧,寺中弟子皆是喜歡,何來攪擾之說,若是方便老衲倒是想讓他多呆些時日。隻是他日裏對陳賢侄多有思念,隻怕老衲強留了對他也無甚好處。且此子根骨頗佳,福緣也極是深厚,今次若能拜在無極門下,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啊!”寂清點頭讚許地說道。
“多謝師叔!”陳遠清頓了一頓,話鋒一轉接著恭敬地說道:“不知方丈現下何處,不知可否相見?”
“真是不巧的緊,方丈師兄前些時日去了西荒,至於何時回來老衲卻是不知了。”
“哦,那隻能怪遠清無緣了,天羽來時身中魔毒,方丈師伯如今竟能將其製住,當真令遠清佩服,須彌宗不愧為天下第一佛門。”
“阿彌陀佛,慚愧慚愧,鎮住周小施主體內的魔魂並非是弊寺之功啊。”寂清雙手合十無奈地搖了搖頭。
“寂清師叔何出此言?”陳遠清聞言不禁麵露疑惑。
“哎……”寂清長歎了口氣,略一沉吟,便將周天羽入寺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大概地給陳遠清講述了一遍,卻將他進入火淵的事情略去,隻道是莫名失蹤,而對於蟒神現身的事情更是隻字未提,周天羽體內魔魂被製住的事情則全部歸結於他那次的莫名失蹤,至於他失蹤之後遇到了什麽際遇,卻是沒有人知道了。
聽到周天羽在須彌寺的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陳遠清不禁唏噓,更有幾分心疼,周天羽小小年紀就沒了親人,卻又平白身中邪魔,受盡了折磨不說,又被人莫名其妙地前來捉拿,當真是淒苦的緊。
兩人正說著,這邊周天羽卻一個機靈突然醒了過來,眼睛睜得大大的,躺在蒲團上急速地喘著,好像又做了什麽噩夢。餅子見主人醒來,高興地撲了上去,不住地舔著周天羽的臉頰。
一旁的陳遠清見狀將餅子抱起,一手輕輕撫在周天羽的額頭之上,摸了幾下之後,他的呼吸便平複了下來,眼神也漸漸正常了。待周天羽緩緩扭過頭來,看到身旁的陳遠清時,他楞了一下,許是睡得有些昏沉,竟一時沒有認出眼前這極為麵熟的人是誰。
終於,周天羽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麵前這個正衝著自己微笑一臉關愛的人是誰。
“陳叔叔?你是陳叔叔!陳叔叔你終於來了!嗚嗚!”周天羽認出了陳遠清,一下子便撲進了他的懷裏,好像是見了親人一般,竟哭了起來。
陳遠清懷裏的餅子掙紮了幾下,掙脫了陳遠清的手鑽進了周天羽懷裏,不住地舔舐著他的眼淚,看著主人哭泣也跟著吱吱地嗚咽起來。
陳遠清將他攬在懷裏輕拍著他瘦小的肩膀,“是陳叔叔不好,這麽晚才來接你。”
周天羽卻不答他,隻顧埋頭痛哭,許是因為見到陳遠清又讓他想起了慘死的娘親,在他的哭聲之中盡是思親的悲慟,一旁的寂清不禁低眉合十默默誦佛,一時間肅穆的萬佛殿中充滿了悲傷之意,連三世佛尊的臉上也好似帶了幾分憐憫,在暗影中默默注視著這個少年。
半響,陳遠清懷中的衣服已經被周天羽的眼淚浸濕,他麵色凝重地攬著他,眉宇間卻緊皺起來,隨著周天羽的哭聲,他的臉上也附上了一層寒霜,好像是什麽事情讓他起了怒意。寂清在旁覺察到了他的變化,搖了搖頭低低誦了聲佛號,將陳遠清的思緒拉了回來。陳遠清聽到佛號,神情一滯,很快便恢複了正常,便扭過頭來衝寂清點了點頭,示意他不用擔心。
片刻之後,周天羽終於停了哭泣,趴在陳遠清懷中不停地抽泣著。
“陳叔叔,你怎麽才來?”周天羽從陳遠清懷中抬起頭來,一邊抽泣一邊說道。
陳遠清看著他哭得通紅的雙眼,冷峻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攥起一個袖角仔細地給他擦了擦眼睛和臉上,憐憫地說道:“對不起,是陳叔叔不好,陳叔叔來晚了。”
“嗯,陳叔叔你身上的傷好了嗎?”周天羽突然想起了陳遠清走時身上還流著血,便急忙上下打量了他幾番,著急地問道。
陳遠清心中一暖,撫摸著周天羽的頭頂,輕輕地說道:“叔叔的傷已經好了,沒事了。”
“哦,那就好,那……”周天羽欲言又止,突然變得有些吞吐起來。“那陳叔叔,你今天來……是來接我的嗎?”
“你想跟陳叔叔走嗎?”陳遠清見他如此,心中一緊,以為他在此已經習慣,不想跟自己回去,便小心問道。
“嗯,想!我想和陳叔叔在一起。”周天羽精神一震,點頭應道,但接著卻又神情一黯,低頭摳起了衣角,小聲地說道:“可是我也舍不得離開這裏,舍不得靈音師父。”
陳遠清一聽周天羽提到靈音時喚作了師父,心中一驚,扭頭看向寂清。。
寂清心中明了,微微一笑道:“平日裏,周小施主多與靈音生活在一起,靈音多有教他些佛經要義和強身健體的法子,是以他喚靈音一聲師父,卻沒有拜入須彌門下,賢侄大可放心便是。”
聽到寂清如此一說,陳遠清臉上不禁一紅,尷尬地笑了笑,眼角卻瞥見一個人影站在了殿外,扭頭看時卻是靈音,也不知他在那裏站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