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烏莊
烏莊啊,是水鄉。
家門外的青石板,是坑坑窪窪的水坑,屋簷角上掛著水珠珠,晶瑩剔透地映著一派欣欣向榮。
河橋下,有撐船的船夫躺在船上打盹。
烏莊裏的媳婦吵架也鶯鶯燕燕,可烏莊裏的老婆子們卻潑辣的很。
一年似比一年,於老頭都笑嗬嗬的看著烏莊人們在這片地方安家樂業。
提起於老頭,烏莊人家家戶戶誰都有一通話,罵他的,誇他的,即遍是五、六歲的孩子被大人問起,也會滴溜著眼睛,梗著脖子答“咋個不認識,於老頭還給我吃過魚哩。”
於老頭生活在船上,他全部的家當不過就是一口用來煮飯的鍋,幾隻帶著豁口的瓷碗,兩隻筷子,幾件破衣裳,還有一隻舊魚竿,最珍貴的大概就是他那件軍大衣,補丁打了幾個,衣服不鮮亮,寒冬臘月裏披在身上卻很暖和。
誰都不知道,於老頭是從哪裏來的,有人他抗日時的逃兵,一直躲躲藏藏不敢安家落戶,也有人他是舊社會地主家裏哪個養在家裏的老婆偷偷生下來的,還有孩子咋咋呼呼叫喚著於老頭他是從河裏來的。
烏莊裏人都不知道於老頭從哪來的,隻知道於老頭一年四季都搖著他那艘船在波江上來來回回幾十年,他是什麽時候第一次來到烏莊的,誰都不知道,但烏莊人知道當於老頭秋走了,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柳枝抽新芽了,河裏冰化了,風吹的柔了,春也就來了。
於老頭是瘸子,終日守著他那艘破漁船,家裏就他自己,無人問溫飽,一日少不了酒,對於這個年過花甲的獨身老漢來,喝酒是他屈指可數的喜好之一。
於老頭啊,頭發還未花白,兩眼裏透著一股精神氣兒,鼻子高挺,臉上的皮膚皺皺巴巴,身上套著撿來的快要被染成灰色的白色短褂,黑色的褲筒晃晃蕩蕩,露出來的腳腕細的幾乎隻剩骨頭,風一吹貼在腿上,更是顯得瘦弱。
於老頭笑得時候,露出來幾顆大黃牙,眼角的細紋堆在一起,像幾隻蚯蚓一樣。
於老頭在烏莊的時候,每日都守在船上釣魚,其實不過幾隻手掌大的鯽魚,偶爾得空釣起兩三條大鯉,於老頭會笑得眼睛也藏在肉裏。
平日裏,等到巷子裏的菜販子肉攤子都要收拾收拾挑回家去了,於老頭蹲在人家攤子邊上,拾上幾隻爛菜葉洗洗,從河裏舀上幾碗水倒在鍋裏,借把刀子把魚?了,拿火柴點簇火,在鍋裏擱上一把鹽巴,燉出一鍋魚湯來,還得留下明早午的份量。
有著那日裏釣著兩三條大魚來,人們準得看見於老頭提著兩隻魚端著一隻碗去跟酒樓裏的掌櫃換上半碗下酒菜,半壺酒來,然後端著坐在河邊或者跟個乞丐,或者跟個出來偷著抽煙鬥的老爺們兒邊嘮著話,就著菜喝酒。
幾十年了,無論哪個烏莊人都沒指著於老頭趕過他,年年春跟燕子同到,每每秋了跟大雁同走。
若是哪年於老頭偷留在烏莊過了個冬,那準是河裏結了冰走不了。
但年年春,於老頭是必到的。
可就是今年這個寒冬過後的春,眼看著綠葉要被曬得焦黃了,知了龜兒要叫起來了,於老頭的船還是沒泊在烏莊村的岸上。
村裏人自然不是在意的很,可就像過年裏沒有劈裏啪啦的炮竹,門上沒貼上新對子樣,總覺得怪怪的。
這在河邊浣衣服多舌的老婆子,跟撐船的船夫閑聊“今年怎麽沒看見那姓於的老頭啊,他不是年年都擱這,拾人家賣菜的菜葉子的嘛。”
不還好,誰一開了個頭,人們整日,閑聊的人都成了於老頭,有人他溺死在水裏了,有人這老頭子喝了酒打壞了人東西在人家樓裏當夥計,還有人於老頭以後都不劃船嘍……
從江家渠販狗回來的人精劉三井,翻睖著白眼對一堆湊一塊磕瓜子拉呱的媳婦“嘖,你們啊,都省省那腦子吧,人家於老頭啊走了八輩子的福呀,領了個閨女哦~”
此話一出,更有人議論了,“咳,誰知道那劉三井是不是睜著眼吧瞎話”“你那於老頭連個婆娘都娶不上,上哪領個閨女去”“就是,他連自個都不知道能不能養活,還要養個閨女,雖現在不讓重男輕女,他就算養大了,以後不照樣嫁給人家洗衣做飯”。
雖人們大都不信,可腦袋裏都想出來一個穿著紅兜兜的,紮著兩個揪揪的水靈靈的姑娘來。
於老頭領的閨女,長個啥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