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翠娘的回憶
這故事大約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實也就是十二三年前。翠娘本名沈翠翠，那時的翠娘還是蘇州府某個大戶人家的童養媳，十六歲的翠娘不堪打罵和繁重的家務活，偷偷從家裏逃了出來。她的父母早亡，娘家也沒有什麽兄弟姐妹，離開了自己的婆家，便再也沒有什麽依靠，隻得開始流浪。她就像這池中的浮萍，無依無靠，不知該去何方。
那天，下著瓢潑大雨，淋成落湯雞的翠娘又冷又餓。天色漸漸陰沉，饑寒交迫的翠娘甚至有了投湖自盡尋死的心，所幸她在遠處的山腳下看見了一座破廟，決定在那裏避避雨，再作打算。
進了這破敗的廟，到處都是蜘蛛網，破百的佛首的樣子卻好像再對翠娘微笑。找了個平坦的地坐下，這冷不丁竄出來的老鼠是把翠娘嚇得半死。這無依無靠又冷又餓，翠娘又懷念起了在婆家的日子，雖是經常遭打罵，又要幹家務活，但這起碼是凍不著餓不死，哪像現在這般淒慘。越想越難過的翠娘忍不住哭了起來，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餓得她甚至都沒力氣繼續哭下去。
“佛啊佛啊，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本以為逃出來就能活得自由，不成想連活都活不成。不是說普度眾生麽，總得讓我吃點東西吧。”翠娘哭著跪在佛像前，虔誠地祈求著。這或許是翠娘的誠心感動了上天，佛祖還真給她送吃的來了。
翠娘正祈求著，突然她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再戳她的背，嚇得她趕緊起身。她回頭一看，看見了一張花貓樣的小臉，是一個小姑娘啊。小姑娘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翠娘，天真的樣子讓翠娘的心在這冷清的雨天曾添了幾分暖意。
“小姑娘，你怎麽在這啊。你的家人呢，你的家在哪裏啊。你叫什麽名字啊”翠娘蹲下身子，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小女孩，臉雖然都是灰塵，但仍然擋不住她的可愛，大大眼睛小小的嘴，胖嘟嘟的小臉蛋上還有小酒窩。
聽到翠娘講到這段，沈老板著急問翠娘道：“翠娘，你可記得，你遇到婉兒是哪一年？”
翠娘思考了一下，她依稀記得那年先帝剛剛登基為帝，應該是天啟元年。沈老板想了一想，說婉兒出生在萬曆四十四年，正是天啟元年丟的，那年她四歲。
“翠娘，你可知道婉兒的身上一直隨身帶著一塊玉，上麵刻著‘婉’字。一定有對不對，不然你為什麽給她起名叫沈婉呢？”沈老板追問。翠娘一聽還真是如此，那日她確實在婉兒的身上發現了一塊刻著婉字的玉佩。後來，她收養婉兒時，讓她跟著自己的姓，再加上這婉字，便叫做沈婉。
繼續回到翠娘那日的回憶。
那時的婉兒才學會說話沒多久，咿咿呀呀說了一通，翠娘也沒聽明白。但是婉兒隨後說的話，讓翠娘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娘娘，你說你餓了。婉兒這裏有餅餅給你吃。”年幼的沈婉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似乎已經放了很久的大餅。餓了幾天的翠娘看著大餅已經顧不上這麽多，拿了大餅就要吃了起來，但她看了一眼小小的沈婉，突然多了幾分憐愛與心疼。她隻扯下了大餅中小小的一塊，剩餘還給了小沈婉，摸著她的頭說道：“婉兒乖，娘娘隻要吃這麽一點就夠了，剩下的你自己藏著。”
翠娘剛剛把剩下的餅還給小沈婉，小沈婉卻說一起吃。翠娘一聽更是熱淚盈眶，邊吃邊哭了起來，她回頭看了一眼佛像，佛像依舊是那般慈祥的樣子。翠娘又看了眼前笑著的小沈婉，心中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她決定她無論去哪裏都要帶上沈婉。
翠娘因為沈婉有了活下去的勇氣，那故事就結束了麽。沒有，這雨天荒廟裏又來了一個人，這次是個男人。一個男人頭頂大片的芭蕉葉，衝進了荒廟。翠娘看到也是嚇了一跳，不知是出於母性的本能，翠娘一把便將沈婉摟在懷裏，生怕這個男人傷害她。
但雙方對視之後，翠娘發現眼前的人是一副書生模樣，心中的戒備頓時鬆了幾分。這書生看到二人倒也沒多問，隻是詢問有沒有吃的，小沈婉聽了又主動把餅分享了出來，就這樣三個人在傾盆大雨的日子裏，一起在破廟裏啃起了餅。
而後，在等雨的時間裏，書生向翠娘表示了感謝也詢問起了翠娘身份。書生也介紹起了自己。原來書生名叫季宣，是從京師到蘇州來遊玩的，但他在返程的過程中迷了路跟家裏的人失了聯係，又碰上大雨，這才到了這荒廟。
“這季宣？不知跟季兄什麽關係啊。”聽到這，傅山下意識地將他與眼前的季秀才聯係到了一起，他看了看眼前的季秀才，問他到。
季秀才聽了，冷笑了一下，說道：“不錯，在下名叫季昭。這季宣正是我的大哥，也是這明月閣本來的老板。這明月閣正是我季家的產業。可惜，大哥他一年前不幸病故，留下了我這大嫂還有個三歲的侄子。”季秀才說起這些，傅山和沈老板恍然大悟，沒想到翠娘還有一個兒子。翠娘聽到病故“二字”又不禁暗自垂淚。
翠娘幫助季宣找到了季家的車隊，季宣見翠娘跟沈婉無依無靠，便將二人一同帶回了北京帶回了季家，而後季宣又頂著壓力娶了翠娘，收養了沈婉。為了能讓一家過上好日子，一心讀書本能考取功名的季宣接手本來不願接手的季家的青樓，而沒有讀書天賦的季昭卻讀起了書。
這季宣和翠娘夫妻二人也算是琴瑟和鳴、相敬如賓，明月閣經營得有聲有色，雖是青樓但夫妻對收容進青樓的姑娘個個都是關懷備至，這對於這些身處亂世孤苦無依的姑娘們來說，明月閣無疑是一個好的歸宿。但好日子沒過多久，季宣染上了肺病，多處求醫無果，隻得溘然長逝。
說著說著，翠娘這眼淚是止不住的往外湧。這聽者也是無不動容。
“翠娘，你也是個善良的人，有慈母之心。我現在明白了，你之前攔著我見麵，是怕我從你手中奪走婉兒。你放心即使是婉兒回了沈家，你依舊還是她的幹娘，永遠不會改變的。就讓我當麵見見婉兒吧。”沈老板懇求道。
翠娘聽了沈老板的話，她也算是想通了，婉兒能贖了身回了沈家，她就能跟尋常百姓家的女兒一樣生活了，這也是翠娘一直希望的。
“行吧，沈老板，我這就命人去把婉兒叫來。”翠娘用手帕擦了擦眼淚，準備去叫人了。這季秀才又不肯了。。
“沈老板，你這雖能給沈婉贖身，但明月閣的規矩不能壞啊。這明月閣的姑娘要贖身必須得是破瓜之後，若是壞了規矩，這叫我明月閣如何在京城立足呢。”季秀才瞪著眼睛，冷冷地說著。
本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