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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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家人沉默了,只有小姑娘抱著貓屍哭的稀里嘩啦。溫衡坐在木凳上對著文家一群人,他明明在笑,文家人看到他卻像看到了鬼。短短的幾炷香之內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文家那些隱匿的黑暗就被翻了出來晾在了陽光下。
文雅兒也顧不上哭了,她小腹有些發緊,原本想著屈打成招讓溫衡在戰神面前改口,這樣她依然是一朵無暇的白蓮花。可沒想到她的計劃非但沒能成功,還牽連了整個文家。好在這裡的人都是文家主家人,文雅兒眼神一轉,眼底的陰狠被她纖長的睫毛遮住了。
為了自己,為了文家,她不能讓溫衡活著出去,更不能讓關俊彥在戰神面前胡說。她悄悄的拉了拉她的母親耳語道:「母親,姨母那邊不是有一位上界的劍仙嗎?速速讓那劍仙幫忙,不然大事不妙!」
她母親遲疑了一下:「就怕那劍仙不願意幫忙。」文雅兒咬牙:「你就對那劍仙說,是姨母讓他幫忙的。姨母現在不在九坤城,就算事後知道,他又能拿我們怎麼辦。」
在場人多,文雅兒的母親偷偷的離開了水榭,眾人只當她去給手指上藥,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的行蹤。
關俊彥嚴肅的說道:「今日文家發生的事情,我會原原本本的告訴戰神,此事會讓戰神定奪。當然,我也會告知文族長……」
關俊彥還在慷慨陳詞,溫衡心頭警鈴大作,他猛地抬頭環視一圈,只見一道犀利的劍光從關俊彥背後的天空向著這個方向呼嘯來。溫衡瞳孔一縮,太強了!他飛升到上界之後就沒見過這麼可怕的劍光!
關俊彥還沒有意識到災難快要降臨,溫衡猛地站起來撲向他:「快跑!」關俊彥被溫衡夾住了脖子往水榭旁跑了幾十丈。這時候劍光轟然而至在水榭上炸開,寧靜的水榭頓時一片凌亂,文家人驚慌失措的連滾帶爬跑走了,碎裂的地面上躺著沒辦法逃跑的已經嗝屁的文家老者。
劍光炸裂開,水榭被砸出一個大洞,下方的池塘水波激蕩,水榭上瀰漫著水汽。水汽中一個身形修長的人籠罩在斗篷下,手中握著一柄靈劍。
「放開我……」關俊彥快被溫衡勒得翻白眼了,溫衡連忙鬆開他。關俊彥鬆了一口氣,他揉揉脖子:「多謝。」說著他亮出了自己的長槍:「來者何人竟然偷襲本將!」
溫衡連忙給關俊彥後面兩個守衛打手勢:快滾!別送人頭了!守衛們收到溫衡的指示,可是卻遲疑著不走。關俊彥扭頭吼了一聲:「快走!」這兩人才飛速離開。
黑袍男子身形如電,一柄靈劍猶如游龍一般殺到了關俊彥面前,只聽『鏹——』一聲刀槍相撞的尖銳轟鳴爆發出來,溫衡雙耳一下就失去了聽覺,只留下一片連續的餘音。關俊彥握著長槍的雙手虎口裂開浸出了鮮血,他咬緊牙關強撐著卻發現長槍在顫抖。
斗篷男子的臉籠罩在陰影中看不到他的容貌,他只憑單手握劍就壓住了關俊彥的長槍。關俊彥這時候還想耍帥:「到底是何人?」溫衡從後面揪著他的后衣領就拖著他跑了:「還逼逼,都快沒命了!你還想問清楚他的名字去閻君那邊告他一狀嗎?」被拖著狂奔的關俊彥:???
溫衡拖著關俊彥在文家拔足狂奔,這時候就要說一說文家可怕的陣法了,他轉了足足有三十多圈,愣是沒有找到出去的路啊!溫衡大吼一聲:「出口哪!」關俊彥在後面叫著:「你放我下來,我還能一戰!」
兩人身後,斗篷人緊追不捨,一道道的劍光揮出,都會在快要碰到兩人的時候被溫衡奇迹的躲開。關俊彥也算看出門道來了,他真不是斗篷人的對手,方才要不是溫衡拉他一把,他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在奈何橋旁邊排隊了……好吧,幽冥界的效率暫時沒那麼高。
關俊彥對溫衡說道:「我們兵分兩路,另外一個去逃命!」溫衡點頭:「好的!」
結果兩人剛分開,斗篷人就追著關俊彥而去了。關俊彥狼狽的回頭擋了幾招,發現斗篷人招招都是殺招。他猛地轉過了身想要上自己的絕學,沒想到斗篷人手中劍光一閃,關俊彥的長槍頭就被一劍削掉了!
關俊彥眼中倒映著斗篷人和他的靈劍,他能預料到下一劍會是什麼樣的招式,可是他躲不開。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的靈光從旁邊插過來,一看竟然是溫衡!溫衡足下狂奔:「哎呀,好險,聽你的分開跑,你怎麼被抓住了?」斗篷人哼了一聲,周身的靈氣再度暴漲,溫衡和關俊彥覺得他們就像是被死神在追趕。
溫衡嘗試著召喚他的道木,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文家陣法的原因,他怎麼都感受不到他的道木。為了活命的溫衡逼急了,他也不想給文家減少麻煩之類了,他專門挑著文家精緻的亭台樓閣和小樓跑去。
文家的樓台倒了一座有一座,溫衡他們跑過的地方,斗篷人無差別攻擊。關俊彥聲音都變了:「這是什麼人啊!為什麼這麼強?!」溫衡夾著他拐到了一座行宮中,只聽身後傳來柱子斷裂的聲音,溫衡聲音都變了:「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九坤城的人!你們城裡有這麼強的人你們自己都不清楚嗎!」
這時候溫衡眼前一黑,他猛地一抬頭,發現行宮的柱子都被斗篷人砍斷了,眼看沉重的行宮砸了下來。
文家就像進了拆遷辦,眼看先祖留下的產業在劍修手中成了廢墟,文雅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也不知道招來族長的高手殺溫衡他們是對是錯了,她只知道這事要是被族長知道了,後果會很嚴重。
隨著文家第一層最高的一棟小樓倒塌,一直困著溫衡的陣法終於失效了,廢墟中猛地衝出了一道身影,溫衡夾著關俊彥一下衝破了頭頂的天空向上飛去。在他們身後,斗篷人緊追不捨。
文府的天空只是障眼法,溫衡快速的撞穿了文家的房子衝到了九坤城半空中。他低頭一看,看到了九坤城整齊劃一的房子。下方傳來了建築倒塌的聲音,溫衡看到文家的房子轟然倒塌,斗篷人裹挾著塵土從廢墟中沖了出來。
溫衡猛地將關俊彥往旁邊一丟,可憐的關俊彥毫無反抗之力就被丟了出去,落地的時候砸碎了好幾座房子。溫衡大喊一聲:「棍!」從九坤城的一條街上快速飛來一道靈光,溫衡再一次握住了他的討飯棍。斗篷人一劍殺到,溫衡一棍子就砸了上去!
只聽咔嚓一聲,斗篷人的靈劍斷成了兩截,前段落了下去。斗篷人沒想到溫衡力量竟然大成了這樣,他的身形有了片刻的遲滯,應該是被溫衡的靈氣傷到了。他執劍的手被強大的力量震碎向下垂去,快要握不住靈劍!他運起靈氣想要修復他的斷手。溫衡會給他機會嗎?不會!
溫衡兜頭就砸向了斗篷人:「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這一棍子落下去,不打的斗篷人半身不遂,他就不姓溫!
強大的靈氣從溫衡身上散開,招式沒落到斗篷人身上,洶湧的靈氣已經從上而下轟向了九坤城下方。溫衡招式未落,以他為圓心的地方就出現了強大的靈氣球,靈氣球向下擴張,碰到了九霄界的房子。一棟棟房子以文家為圓心開始崩塌,只聽連續不斷的倒塌聲傳來,轉眼之間幾條街區都成了廢墟。
幸虧住在裡面的人都是仙人,溫衡也沒有直接攻擊到房子上,房子塌了人挖出來還能用,問題不大。只不過直面溫衡強大招式的斗篷人問題就大了,斗篷人的斗篷在強烈的勁氣下碎裂開來,露出了帶著青銅面具的臉。溫衡笑了一聲:「喲,防護措施挺嚴格的,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能撐多久。」
之前在文家被斗篷人追著打,溫衡單純是因為討飯棍不在手上,他覺得失去武器不好發揮。現在武器在手中,他要是拼不過斗篷人,他都對不起飛升的小夥伴。
就在這個時候,溫衡聽到了一聲女人的聲音:「住手!」溫衡一愣,斗篷人趁機幾個閃躲撤開了。溫衡並不是因為有人叫他停下他才會住手,他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神識一繞,有三道靈光從不同的方向向著溫衡和斗篷人而來。溫衡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其中一道靈光,他雙眼猛地亮了,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三道靈光分別是文家家主文語嫣、執界仙君戰神,還有一道靈光,顏色青綠像春天柳樹上剛剛萌發的芽兒,也像夏季楊柳隨風搖擺。靈劍上的人面容俊秀,讓人一看就如沐春風心生好感。溫衡一看到這道靈光就不由自主的綻開了笑顏:「老邵!!」
第三道靈光上的人竟然是溫衡的好朋友邵寧!
當下溫衡就收回了自己的棍子,這個時候,棍子離斗篷人的青銅面具只有一線距離。斗篷人的瞳孔在劇烈的收縮。他差一點就死了,直到溫衡收起了棍子,他才發現他身體在顫抖。
電光火石間邵寧就殺到了溫衡面前,溫衡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邵寧拉著他看了又看,然後哇的一下哭了。「嗚嗚嗚,你跑到哪裡去了?我找你找了好幾個月,你個混蛋,飛升都能和大部隊走散!」
邵寧劈頭蓋腦就罵了溫衡一頓,一邊罵一邊哭:「都什麼毛病,你這不靠譜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啊?不知道我們在擔心你嗎?」溫衡連忙從儲物袋中掏出手帕:「哎呀,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溫衡不說還好,一說邵寧飛起一拳就砸他胸口上去了:「好好的?我再晚一點過來,你就闖了大禍了!」溫衡賠笑:「還好吧……沒闖什麼大禍吧?」說完他心虛的向下看了看,只見九坤界本來完好的城池中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圓,圓佔了五分之一的九坤城,圓中的所有房子都成了廢墟。
溫衡心虛的挪開眼睛:「你聽我說,這純粹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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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寧終於哭完了,他擦擦淚:「我不是跟你說這個,我說的是另一件事。」溫衡一愣:「不是說這個?那說的是什麼?」邵寧道:「你就沒發現他很眼熟?」邵寧指著斗篷人,斗篷人這會兒衣衫狼狽,九坤界的執道仙君文語嫣趕來擋在了他的面前。
溫衡有些遲疑:「誰啊?我認識嗎?」邵寧道:「我本來不確定,直到看到他與你過招,這才確定了他的身份。」溫衡一愣:「誰啊?」
邵寧聲音都在顫抖:「謝謹言。」聽到這個名字,溫衡整個人都驚呆了。
謝謹言,御靈界蘭陵城謝家的劍修,是溫衡年輕時候認識的非常優秀的劍修。他為人中正堅毅,極有責任感。在下界的時候謝謹言帶領整個謝家劍修共同進退,謝家因為他成為了整個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劍修宗門。
再加上他人如美玉,長得更是俊秀出塵,溫衡曾經當面誇他長得標緻,當時的修真界有多少女修哭著喊著要嫁給他。可謝謹言最後選擇了一個普通的姑娘成了婚,小兩口本來可以關上門甜甜蜜蜜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可是下界那時候出現了異界來的殘魂,殘魂想要侵吞整個修真界,為了除去溫衡這個道木擁有者,他們想到用上古的陣法獻魂陣來對付溫衡。
為了確保陣法有用,殘魂附體的人在修真界的土地上隨機挑選人做試驗。謝謹言和他身懷六甲的夫人被困在了陣法中,為了保護他的妻兒,他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謝謹言死後,謝家漸漸的敗落下來。溫衡曾經目睹過謝家的強盛和沒落,無數次他在感嘆,如果謝謹言還活著,謝家現在依然會如日中天。
謝謹言死了,溫衡記得自己還去參加了他的葬禮,雖然只立了一個衣冠冢,可那也能證明謝謹言在御靈界的大地上生活過。謝謹言死後,溫衡少了一個能說話的人。
溫衡不確定的問道:「真的是謹言?」邵寧肯定的點頭,他的雙眼紅紅的:「我在二十八重天上遇到他,當時以為他是靈玉。結果發現他竟然不是!」
謝靈玉是謝謹言的玄孫,也是邵寧最小的一個弟子。謝謹言死後沒多久,他的夫人就生下了他的兩個孩子,可惜他的兩個孩子沒能繼承謝謹言的資質和容貌。不過謝家人一代代的傳下去,傳到第九代的時候終於有了美玉一樣的謝靈玉。還沒來得及好好培養,就被喝醉了酒的邵寧卷回了上清宗做了自己的小徒弟。
溫衡曾經無數次對邵寧說:「要是謝謹言還活著,你肯定沒辦法收靈玉為徒。」可是沒有可是,謝謹言死了,謝家敗落……
邵寧道:「靈玉和他太像了,只要一個背影我就能認出來。一定是他。」溫衡充楞的看著謝謹言的方向,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半晌溫衡恍惚的說道:「我……是不是在做夢?老邵,你是不是也是我想出來的?我是不是因為和大家失散太久出現了幻覺?或者我在文家中了什麼奇怪的幻術……」
邵寧一個巴掌揮了過去,溫衡的臉頰頓時就腫了。邵寧關切的問道:「醒了沒?」溫衡腫著臉:「醒了,沒中幻術。」
所以,老邵是真的,謝謹言也是真的。溫衡……溫衡怎麼覺得這麼想哭呢?他飛升到現在,一直想同自己的小夥伴匯合,如今卻一下來了兩個!溫衡捂著臉頰笑了下,眼眶卻紅了:「對啊……獻魂陣,天笑他們當時說,這是上古的時候祭祀的陣法,只有最純凈的靈魂才能被選中。所以謹言被傳到了上界……還活著,真好……」
邵寧也紅了眼:「是啊,不過他可能不記得我們了。」溫衡笑了:「沒事,只要還是他,有沒有記憶都沒關係。」
戰神哼了一聲:「又是你,烏鴉嘴的神棍,你竟然跑到我們九坤界來了。還有你,你又是誰?在九坤界的大地上自說自話,報上名來!」前一句說的是溫衡,后一句說的是邵寧。文語嫣面色平靜:「傷我貴客,毀我文家,這筆賬我記下了。」
邵寧偷偷的問溫衡:「你又怎麼惹事了?」溫衡捂著臉含糊道:「你了解我,我是惹事的人嗎?」邵寧點頭:「我知道了,看來惹的事情還不小。你啊,一個不小心沒看住就出事。現在怎麼辦?打還是跑?」
溫衡看了看謝謹言的方向,發現謝謹言也在看他,即便隔了青銅面具,溫衡也覺得謝謹言的眼睛還是那樣。他和謝謹言之間是誤會可以慢慢解除,那些記憶可以慢慢恢復,當務之急,是要解除最大的麻煩。
邵寧神識一掃,他和溫衡兩個早已被無數守衛圍住,要是他們反抗,溫衡還好,邵寧覺得自己會被捅成篩子。
文語嫣是個冷艷的女人,她冷著臉聽關俊彥同戰神彙報情況。關俊彥鼻青臉腫,身上的骨頭斷了大半。他艱難的抬起手對戰神說道:「戰神大人,就是這樣的情況。從棺材中被救出來的女人就在外面,您可以隨時詢問。」
戰神面色黑的像是漆,他的手將木質的椅子扶手都捏碎了。文語嫣手一抬:「去喚文雅兒和文語嵐他們來。」這事不能善了了,文語嫣冷著臉在溫衡和邵寧臉上徘徊,溫衡和邵寧兩個跪在地上五花大綁,感覺到文語嫣的神識,兩人同時扭頭看向文語嫣,硬生生的將文語嫣看的扭過頭去。
邵寧在瘋狂的給溫衡傳音:「你一直都在九坤界?可惜符篆都不能用了,要是能用的話確定你在這裡,我早就來尋你了。」溫衡回應道:「不是,我一開始被道木傳送到了幽冥界。」邵寧梗了一下:「上界的道木真狠啊,別人都是飛升,只有你被送去投胎。」
邵寧說道:「我早就知道你這倒霉的體質,一定遇不到什麼好事,發現你不在,我想著你肯定在下界。」溫衡不服氣:「你怎麼沒想過我會被直接傳送到第一層去,說不定我能成天帝呢?」
邵寧幽幽的說道:「你自己是什麼德行你心裡沒數?你當你飛升上來旅行呢?」說起這個話題,溫衡立刻跑題了:「說起這個,老邵我跟你說,我在幽冥界和下界錄了不少影像,等下給你看。」被帶跑的邵寧:「哎呀,好呀,都有什麼風景啊。」
這兩人私下傳音聊得歡,戰神的行宮中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文家的長街被毀了,文語嫣的行宮也被埋了,她只能隨著戰神到這裡來詢問情況。
戰神頭上都是青筋,看得出來他很想保持平和,卻只能咬牙切齒道:「文族長,這事希望您能給個公允的判斷。」文語嫣沉重的點頭:「好。」文語嫣後面站著的謝謹言幽幽的看著溫衡和邵寧,青銅面具遮住了他的臉,他摸向了自己碎裂的胳膊不知在想什麼。
文雅兒沒進門先哭上了,一陣陣幽怨的哭聲傳來,哭的那叫一個纏綿悱惻梨花帶雨。文雅兒雙眼腫得像是毛桃一樣,她俏生生的看向戰神:「夫君,你可算回來了,妾,妾真的是清白的!」
戰神沒說什麼,文語嫣輕輕的放下手中的茶盞:「吵吵鬧鬧,有失風範。」文雅兒哽咽著:「姨母……」
文雅兒止住了哭泣,文雅兒的母親卻嚎上了。文雅兒的母親叫文語嵐,文語嫣是她的長姐,文語嵐張口就來:「爹娘!只怪你們走的早,如今大姐對我們母女越發苛刻,你們為什麼不在!」文語嫣淡定的說道:「太吵。」
這說起來又是一筆糊塗賬,文語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以自己的能力飛升之後將下界的家族都接了上來。她的家族在下界的時候只是個很普通的修真家族,族人大多數人沒有靈根不能修行。飛升至上界之後,當時的天帝說文語嫣至純至善,因此讓她的父母和族人成了無垢之體。
哪怕不能修行,無垢之體也能活上幾千年。在這種情況下返老還童的老兩口竟然老蚌生珠,生出了文語嵐。文語嫣一人打拚,沒空陪在父母身邊,有了文語嵐,父母自然享受了更多的天倫之樂。在這種情況下,老兩口自然對文語嵐多有偏愛。
長此以往的,文語嵐就養成了想要什麼張口就來的性子。文語嫣的父母元壽到了快要嗝屁的時候拉著文語嫣的手對她說,語嵐不能修行,你這個做長姐的要多多關照她……
文語嫣這人雖然面冷,但是卻不會違背父母的意願。父母過世之後,只要文語嵐做的事情不算太過分,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這些年她經常不在文家,文家如何她也不想管,現在光爆出來的這幾件事,每一件都讓文語嫣麻爪子。
「咔嚓咔嚓咔嚓……」這時候,應該肅靜的大廳中傳來了嗑瓜子的聲音,眾人定睛一看,溫衡和邵寧兩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解開了捆仙繩,兩人縮在旁邊坐在小馬紮上捧著瓜子在磕。明明兩個都是極為出色的修士,竟然能不顧形象到這種地步!
邵寧咔嚓咔嚓的扒著瓜子:「感覺在看玄天城最新的畫本子,帶勁。咦,為什麼你有這個味道的瓜子?我怎麼沒有?」溫衡默默的將儲物袋伸向邵寧讓他抓了一把,他得意道:「我可是雲清的師尊,他給我開的小灶當然比你的多。怎麼樣?精彩吧?」
邵寧和溫衡何等默契呢,這兩人在下界的那些年什麼事沒做過?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幹什麼。邵寧嘆了一句:「要是靈犀在就好了。」靈犀是他們的另一個好友,和溫衡邵寧比起來,靈犀嘴毒八卦還愛錢,這種場合他最喜歡了。
戰神頭上都是青筋,他抽出腰側的鞭子抽向溫衡他們:「你們兩個竟然在我的行宮中無狀!」鞭子還沒抽到兩人身上,邵寧手一抬就捏住了鞭子,老邵頭都沒扭,他還在和溫衡兩個嘰嘰咕咕的。戰神那柄一鞭子能抽死十幾個地仙的鞭子到了邵寧手中竟然像一條繩一樣軟趴趴的沒有力氣了。
戰神面色掙得通紅,他想要將鞭子奪回來,可是邵寧手中一用力,長鞭就從戰神手中飛出。邵寧隨手一折丟在了一邊的地上,他吐出了口中的瓜子殼又過去抓了一把瓜子:「你看那個哭哭啼啼的女仙,不就是下界話本上寫的那些做了那啥還立牌坊的那啥嗎?」
溫衡也在磕著瓜子:「噓,低調,看戲就行。」邵寧點頭:「對,看戲就行。」戰神看著兩人的眼睛都紅了,這兩人,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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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語嵐還在嚎,文語嫣終於忍不住了:「閉嘴。有事說事,戰神府邸不是讓你撒潑的地方。」文語嵐一聽還要繼續嚎,文語嫣手一抬,文語嵐一個字都嚎不出來了。
戰神紅著眼睛問文雅兒:「雅兒,我敬你慕你,自從和你成婚,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尋來。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給我一句實話,你那姦夫到底是誰。孩子的事情我不追究,你落了他。我就當這事沒有發生,以後還好好的過日子。」
溫衡感嘆道:「真愛。」邵寧也在旁邊感嘆:「真愛。」這兩人停下了磕瓜子的動作,一頓感嘆之後繼續磕。
文雅兒漲紅了臉,她眼神偏移吱吱嗚嗚:「我,我……」戰神走到文雅兒面前:「雅兒,你說話啊。」文雅兒不說話,開始嚶嚶嚶的哭起來了。
溫衡和邵寧又在感嘆了:「真愛!」說起真愛這個話題,溫衡問道:「老邵你下來的時候遇到無殤了嗎?」邵寧想了想:「沒,下來的時候就只遇到了不凡,對了,張家的那群人在三十一層天上,挺能幹的,張初塵已經成了大將了。」
「哦,老張好能幹。」說的都是一起從下界飛升上來的小夥伴,溫衡想著上去就能看到他們了。真好,越向上,看到的自己人越多。
文雅兒不肯說,戰神暴跳如雷:「難道你還想著給你那姦夫遮掩?你口口聲聲說我冤枉了你,那好,算命的就在這裡,若是冤枉你,我擰下他的腦袋!」
邵寧哼了一聲:「好大的口氣。」老邵,如果你能放下瓜子站起來擺一個帥帥的姿勢,這話還有威懾力。結果他和溫衡兩像只在吞食的倉鼠一樣,這話怎麼說怎麼奇怪。
溫衡不在意:「放心,他擰不斷。」邵寧淡定的說道:「我知道。」
戰神的耐心終於告罄,他咬牙道:「不說是吧?好。烏鴉嘴,你先前說過,讓她懷孕的人就在我的府邸中,我給你一盞茶的功夫去找,你找到了,冒犯我的事情一筆勾銷!」
邵寧對溫衡說道:「捉人?」溫衡點頭:「嗯,不用你幫忙。」邵寧應了一聲,繼續坐小馬紮上面嗑瓜子,溫衡站起來抖抖衣袍落下了一地的瓜子殼。他身形猶如閃電衝出了戰神的府邸,沒一會兒他回來了,手裡拖著一個膚白腿長的高大男人。
文雅兒一看到那男人,眼中就滾下了淚:「張郎!」溫衡對戰神拱拱手:「幸不辱命逮到了他,看尊夫人的反應,應該是沒錯了吧?」
戰神一看地上的男人,氣的臉都青了:「竟然是你!」地上的男人昏迷不醒,戰神上前踢了兩腳都沒讓他醒過來,文雅兒趴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哭著:「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溫衡回到原來的地方貓著,他又和邵寧兩個歡樂的磕起了瓜子。邵寧一看那男人就知道短時間內這男人醒不過來,溫衡的招式他很清楚。邵寧問道:「不是說在府邸中么?你怎麼跑外面去了?」溫衡說道:「他藏起來了,可能怕秋後算賬。」
戰神氣的面色鐵青:「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竟然還這麼護著他!你心裡到底有沒有過我?!」文語嵐撲過來護著文雅兒,可惜她口不能言,只能手足無措的比劃著。
文雅兒跪在男人身邊擦乾了眼淚:「要不是你死纏爛打,我早就和張郎雙宿雙飛。」戰神聞言倒退了幾步,可憐的男人收到了沉重的打擊。
文語嵐一直試圖去捂文雅兒的嘴,文雅兒毅然決然的推開了她:「母親,事到如今你還要我怎麼做?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張郎被他害了?你好狠的心啊。」
文雅兒的手溫柔的放在小腹上:「我和張郎兩情相悅,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戰神,你是執界仙君,文家怎麼會把我推出去做了聯姻人選?你們犧牲了我的幸福,現在還想著要張郎的命?呵……」
文語嵐抬起手對著文雅兒的臉就是一巴掌,文雅兒的臉被打偏,她卻沒哭。她古怪的笑了:「母親,你打我打的很開心?是不是恨我毀了你的心血?你可知道我有多暢快?」
文雅兒笑道:「從小你就對我說,我是文家的大小姐,文家將來就要靠我來發揚光大。無論我做什麼,你事事都要干預。我結交什麼人,說什麼話,你都要耳提命面的交代我。你從小要強,一直想和姨母爭個高下,你說姨母沒有子嗣,將來我就是文家正統的繼承人。」
文雅兒眼中有強烈的恨意:「我算是個什麼正統繼承人?別說是我了,你自己有幾斤幾兩,你清楚嗎?姨母靠一己之力飛升,而你呢?你只不過是趴在姨母功勞上面吸血還想著除掉自己靠山的人罷了。」
文語嵐驚恐萬狀,她上前啪啪啪的打著文雅兒的嘴,文雅兒很快雙頰通紅唇角染血。文語嫣手一動,文語嵐就再也動彈不得。
文雅兒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跡,她不在乎的笑了:「我就在這種環境裡面長大,我覺得我不能算是個人,我只能算是個提線木偶,母親手裡提著線,想要操控我。直到我遇到了張郎,我才知道什麼是快樂。」
文雅兒眼中出現了光亮:「張郎他雖然只是個地仙,可是他對我好。和他在一起,我很快樂,這種感覺我在文家從來沒感受過。我想同他在一起,在他面前,我不是什麼文家大小姐,我只是文雅兒。哪怕吃糠咽菜我都願意!只要一想到將來能同他在一起,我覺得做什麼都是快樂的。」
可文雅兒眼中的光亮卻猶如風中的燭火一下就滅了,她低頭親了親他的張郎:「可是當我同母親說了這事,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說我的嗎?你說,張郎是泥我是雲,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說,我要和戰神結為道侶。你不覺得這話很可笑嗎?我只是無垢之體,連修行都做不到,你卻讓我和戰神成為夫婦?」
文雅兒平靜的看向戰神:「對不起,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人,可是我不愛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覺得很噁心。我只是我母親的一粒棋子,用途就是用來籠絡你。好讓她在文家的勢力更加強大。」
戰神面色都青了,他向後踉蹌著坐在了椅子中。文語嫣解開了文語嵐的禁言術,只聽一陣驚天動地的咆哮聲傳來:「文雅!你竟然說出這種話,這些年娘對你的栽培之恩,你都忘記了嗎?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誅心之言哪!」
文語嵐淚流滿面,文語嫣鬆開了文語嵐之後,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哭著趴在了地上:「是,沒錯,我是想讓你嫁給戰神,這不只是為了我自己啊,這也是為了你啊!張亮這人空有一副皮囊,要不是你是文家大小姐,他根本不會善待你。為娘是為了你好啊!」
文雅兒古怪的笑了:「為了我好?你用這句話捆綁了我半生,現在還說這句話?你是不是覺得你所有的決定都是對的?」
文語嵐哽咽著:「死丫頭啊,你蠢啊!你會毀了你自己的!」
文語嫣幽幽的說道:「文雅的事情暫時放一下,我想知道,我有什麼對不起你。文語嵐,你從小深得父母喜愛,想要什麼有什麼,我作為長姐,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拼來的。而你呢?我不懂一個只懂得索取的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勇氣。利用我卻想要除掉我,這就是所謂的血脈親情?」
文語嫣說道:「我修行無情道,修行之初我的師尊就對我說,讓我留有底線,若是哪天我真到了無情無義的時候,很容易走火入魔。我聽從了師尊的話,將生身父母和族人帶上了天界,我沒辦法做個合格的女兒,因此父母要求什麼,我都滿足他們。這樣,還不夠嗎?」
文語嫣困惑的說道:「我雖然不能在感情上面回應文家,可是該給文家的東西一樣不少。你這樣的做法讓我很困惑,我不能理解。」
文語嵐擦了一把淚,她咬牙說道:「你怎麼能理解我呢?你是誰啊,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君,你是九坤界第一女修,你心無雜念一心只想著修行。我算是什麼啊,我就是文雅說的螞蟥,只會吸血。我什麼都比不上你,外人說起文語嫣,哪個不是交口稱讚?說起我文語嵐,又有幾個人認識?從小到大,我的名號不值一提,我只有一個身份可以值得炫耀。那就是我是你文語嫣的妹妹。」
文語嵐撐起身體踉蹌的站起來:「無論我怎麼努力,我在別人眼裡,都比不過你。我不服,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讓大家知道我不比你差!」
文語嫣平靜的說道:「你心有雜念。」
文語嵐諷刺的笑了:「你看,到了這個時候,你依然像個聖人一樣。文語嫣,你什麼時候才能正視我?我在你眼中就是螻蟻一樣的存在嗎?」
文語嫣冷靜的想了想:「我不會給螻蟻買東西,不會同螻蟻說話,不會聽螻蟻的訴求,也不會關心他們想什麼活著想要什麼。一直以來,你要什麼,我就會幫你達成,這樣還不夠嗎?上次,你求我給文雅兒的孩子施加陣法……」
文語嫣這時突然頓了頓:「我當時只當文雅腹中的孩子太弱小,給他施加的是防禦陣法。原來你們只是想隱藏孩子不是戰神的事情?嗯……原來如此。」不愧是修行無情道的女人,直到這時候文語嫣才反應過來,原來她竟然成了文語嵐手中的槍。
文語嫣站起來對著戰神行了個大禮:「執界仙君,我給你添麻煩了。」戰神不想說話,身為一個男人,他到現在都沒能反應過來,他到底是哪裡不如地上的那個小白臉護衛了。
文語嵐哽咽道:「你看,到了現在,你竟然還能無動於衷。大家只看到高貴冷艷的你,和你相比,我卻面目猙獰相貌醜陋。憑什麼啊,明明,我們是一母同胞。」
文語嫣冷靜的說道:「我沒辦法回答你的話,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有這麼奇怪的想法。在我看來我沒做任何對不住你的事,而你卻借著我的名義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
文語嫣道:「文語嵐,做錯了事情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憑什麼認為自己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