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似乎並不驚訝。“
待橡皮艇劃開一段距離後，翎對米哈伊爾開口道。
“隻要活久了，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沒什麽事情需要大驚怪。”米哈伊爾不以為然道，“來自亞洲的管製官。”
翎猶豫了一下，“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
米哈伊爾打斷了她：“我一開始不知道你是誰，直到你闖進了我的集裝箱。”
那時候的腳步聲果然不是她的幻聽。
米哈伊爾看了一眼她略顯茫然的表情：“你想問我為什麽不對你動手，是麽？”
“我隻負責看守貨物的，不負責交易，隻要貨物平安地抵達北美，我的使命就完成了，至於它最後到底落入誰的手中，和我無關。”米哈伊爾搖了搖頭，“更何況現如今貨物自己跑了，我又能怎麽辦呢？”
“你為什麽要救我？”翎向米哈伊爾問出了心底最深處的疑惑。
“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救這整個艦隊。”米哈伊爾望向了庫圖佐夫號上的鋼鐵巨人，“你放出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我想除了你外，沒有誰能給它套上狗鏈，更何況……”他的目光垂下，落在了黑藍色的汪洋上，“這件事情不會那麽簡單結束。”
第三波乃至第四波魚雷如期而至，但是這次庫圖佐夫號甚至沒有啟動引擎，因為站在他們艦首的那個鋼鐵巨人在它們靠近之前就已用手中的巨槍將其盡數洞穿。
“聲呐室傳來消息，第十六枚□□也被攔截了！”通信員匯報道。
這對於他們而言是大的好消息，洛杉磯級核潛艇的魚雷搭載上限正好是十六，十六枚全部攔截成功代表他們不會再被水底的餓狼在看不見的地方猛咬一口。
“居然真是強襲者。”已經回到艦橋的大副同樣看見了那滿是不祥之氣的鋼鐵巨人，“我他媽猜到那群混賬在讓我們送一樣了不得的東西，但是他們居然真的想要走私強襲者！”
隨著最後的目標被消滅，白色光束也隨之消失，因為連續的狙擊，過載的熱量已經讓那材質不明的槍口泛起了熔岩一樣的黑紅色，它已經不能被繼續使用了，於是鋼鐵巨人切斷了光束槍和後方能量源的接口，那將近一噸重的巨槍就這樣被它隨手丟到了甲板上。
而後，它身後酷似推進器一樣的裝備再次噴射出大量的光粒子，這一次它就像是一枚被發射的深海導彈，直接紮入了無盡的冰海之中。
舵手堪堪從震驚之中回過神：“那就是強襲者？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它。”
“那當然，整個歐洲總計也才數十台，平日裏哪是我們這種人能見到的？它背後搭載的是離子推進器，速度能達到四馬赫之上，看到那光束槍沒，對外輸出功率能高達一槍五千萬瓦，接近一個城市一年的用電量，常規發動機根本不可能提供那樣的能量——若不是泛亞共無償提供了型核聚變熔爐。”船長頓了頓，“不隻是這樣，他們還提供了核能直接轉化成電能的轉變裝置，可以它的核心都是泛亞共的傑作。”
大副長長地歎了口氣：“是啊……簡直是新世界裏的新核彈，戰略意義上的恐怖怪物。所以在最初成立聯合戰略幹預議會的時候，就決定了強襲者是全成員勢力的公眾財產，必須在議會的監管下使用，決不能私自處置它。”
“所以它現在跑去哪裏了？”
那被稱為強襲者的巨人在替它們攔截了所有魚雷後就直接跳進了汪洋之中，現在海麵上一片平靜，它的離開和到來一樣迅猛，轉瞬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連雷達都沒反應過來。
“它去殲滅幽靈，好了，全艦隊解除警報，原地待機，接下來沒有我們的事情了。”艦長閉上了眼睛，“既然強襲者都出現了，是時候迎接我們的‘客人’了。”
他話音剛落，瞭望手就再度回到了艦橋：“艦長……”
“讓我來明吧。”
一個清亮的女聲打斷了他。
隨後，一個纖細的身影從瞭望手的身後走出，少女頭上纏著的繃帶已經滲出了點點紅色的血跡，但是她的步伐仍然穩健，直接踏入了艦橋。
“你好，我是八號強襲者的管製官，可以借一步談話嗎？”
***
艦長的休息室內。
閑雜人等早已被遣了出去，不大的空間內，庫圖佐夫號艦長和大副嚴陣以待，仿佛桌子對麵的不是一個姿容妍麗的年輕女性，而是一匹洪水猛獸。
被攤到他麵前的證件上印有聯合戰略幹預議會標誌，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證件主人的名字“LIN/翎”。
從後麵的漢字上看不難判斷她來自亞細亞，可是她沒有姓氏，隻有短短的一個音節的名字，仿佛隻是個代號。
除了這奇怪的名字外，眼前的少女看起來太年輕了，年輕得不像是一個管製官。
“我是阿列克謝，阿列克謝·伊萬諾夫，這艘船的艦長，”艦長隨後指了指身旁站著的大副，“這是我的副船長，亞曆山大·契切林。”
“你好。”少女頷首。
“議會的管製官怎麽會大駕光臨？”船長謹慎地開口，“十分抱歉，因為事先沒有人通知我們您的到來，所以沒能妥善安排您的住處。”
他話裏綿裏藏針，翎聽出來了，卻沒有正麵回複：“我要去北美。”
“隻要議會通報一聲，我們自然會責無旁貸地將您帶到北美，我們有義務為議會的人員提供一切協助。”艦長刻意咬重了“通報”。
翎溫和地笑了笑：“感謝您的慷慨，隻是將八號強襲者送往美洲是議會的臨時決議，若是走官方手續公示通知所有成員實在是太過繁瑣，所以我們打算事後再補上正式文件，為了不要引起誤會，就沒有事先告知船隊這件事情。”
艦長和大副對視了一眼。
“我剛才正想問這件事！”艦長佯裝大悟道，“我我們貨船上怎麽會突然出現強襲者，原來是議會決定將它調動到北美。”
“但是我們沒想到北極航線也有幽靈的阻撓，也算是預想之外。”翎淡淡地補充道，“不然我就直接讓八號隨時待命了，那樣也不必產生那麽多損失。”
“這是少數情況。”艦長的額角滲出了冷汗，“請您相信我，我已經跑這條航線不下十次了，這是我們頭一回遇上這樣的情況。”
“不用緊張。”翎微笑道，“我並沒有質疑北極航線的意思，相比根本無法通行的大西洋航線和太平洋航線，它是最穩妥的，這點毋庸置疑。不過既然遇上了特殊情況，請允許我在接下裏的航程內留在庫圖佐夫號上，我會協助你們對抗幽靈。”
“那是當然。”艦長當即站了起來，比了個請的手勢，“我會讓船員帶您回到艦橋，熟悉相關情況，並且通知剩下的成員這件事情。”
他這是趕人的架勢，不過翎並不在意，她順了艦長的意思站了起來，直接出了門。
待送走這個瘟神後，大副開口：“你怎麽看？”
“我能怎麽看？她連理由都編得漏洞百出，什麽‘來不及通知我們’，這種狗屁辭連那個新來的雷達員都糊弄不過去！”艦長拿出了雪茄給自己點上，“上頭想要秘密將這台強襲者交給美共和的事情已經敗露了，議會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然後派了個特務來我們船上，抓了個現行後名正言順地接管了它，我們隻能順著她給的破台階下。”
他冷笑了一聲，接著道，“不然還能怎麽樣？承認就是故意走私麽？你要搞清楚議會安全保障協議的第一條就明文規定所有強襲者必須接受議會的監管，要是我們私自轉移強襲者的事情暴露出去，成員之一的泛亞共會怎麽看待我們？！我們還得指望著他們支援的糧食過冬呢！”
大副聳了聳肩：“其實也不算順著台階，我們的確不知道那貨船上放了個強襲者……”
“你就自欺欺人吧！”艦長好聲沒好氣道。
“那要怎麽樣？”大副的眼中有寒光一閃而過，“殺了她麽？議會既然沒有通知我們，代表他們也不想將這件事情鬧大，想必這是個秘密行動，隻要殺了她，裝作從來沒有一個管製官出現在我們船上不就好了？這樣議會也沒有直接證據指控我們。“
艦長沉默了。
老人吐出了一口濃煙，仿佛要將心中所有淤積的苦悶一同宣泄出去，“靜觀其變吧，凡事不要立刻做決定。”
***
在那名為強襲者的鋼鐵巨人潛入水中後，海麵上就再也沒有任何波瀾了，若不是他們的驅逐艦和貨輪還在緩緩沉沒，所有人都緊鑼密鼓地營救著幸存者，之前的激戰仿佛隻是一場夢。
艦橋內的水兵對突然出現在他們船上的女孩十分好奇，眼神都止不住往她身上瞥。
但是翎在簡單地和所有人交代完自己身份後，就一個人走下了艦橋，前往了甲板，戴上了皮手套後摸了摸那被強襲者留下的光束炮。
炮身已經在連續高功率的輸出嚴重受損，隻是輕輕一擦，金屬的碎屑就開始飛揚起來，看來是沒法繼續使用了，回頭要通知議會進行回收，也不知道美共和那邊被她中途攔截後會不會惱羞成怒，拒絕提供備用裝備。
翎看向了遙遠的海麵。
那個少年才從冷凍睡眠裏剛剛起來，根本無法負擔這樣過載的長期作戰，更何況推進器的使用時間是有限的，若是它不在半個時內回來，估計就有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