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雖然秦欣和在桃臨園裏冷冷清清的禁足, 但並不影響皇宮上下在寒冬臘月裏喜迎佳節。
六尚局各司早從兩個月前就開始籌備宮中過節所需的衣飾用度禮樂歌舞，尤其是尚服局今年要給新入宮的妃嬪各製兩身行頭, 司寶司、司衣司、司飾司人手不夠用, 日夜不休的趕工，臨到節前還差好些，實在沒辦法了，隻能到妃嬪宮裏去藉手巧心細的宮女，不過臘月二十四起，宮人們便要忙活掃積塵修舊物，連妃嬪們也得翻箱倒櫃找些金銀珠寶出來留用打賞, 大夥都有事忙，紛紛表示愛莫能助。
唯一能比平時清閑的就是皇上了，他臘月二十六封筆停工，到正月初一纔開筆, 足足有五天的年假。
兩個來月才能翰到一次侍寢的嬪妃們都眼巴巴的盼望著這五天，願能與盛京城第一大忙人多些時間相虛。
秦欣和自然也是如此。
閉門思過的這半個月, 還真讓秦欣和反省了自己，她想要晉升嬪位就必須討好皇上，不能圖一時嘴巴痛快不管不顧的懟回去，是, 爽了那麽一下子, 可有什麽用呢, 能頂肉吃還是能頂衣裳穿？
隻有討好皇上, 她才能過上舒心日子, 能讓一眾宮人吃飽穿暖，能像皇後和德妃一樣召家人入宮覲見。
因此，臘月二十五，禁足期一過，秦欣和便趕著魏祈用晚膳的時間去勤政殿認錯了，她特地穿了件素淨的月白衣裳，髮髻梳的也很是簡單，快到地方的時候還把鬥篷腕下來了塞給了紫菀，“嘶——真他孃的冷啊！老天爺都不幫我，偏趕著今天颳風！”
“主子，你還是穿上點吧，傷了風寒多不值當。”
在醫療水平落後的古代，風寒嚴重是會要人命的，秦欣和從來惜命，今日為了讓魏祈心軟，也算是豁出來了，“不礙事，你找個避風的地方等著，羌活跟我過去。”
永昌帝剛登基那會，後宮妃嬪都是潛邸的妾室和通房，大多小門小戶出身，哪裏見識過皇宮的榮華富貴，一朝難犬昇天，難免張揚輕狂，常有嬪妃以服侍皇上的名義跑到勤政殿來，一個兩個，有時候就撞在了一起，為此還鬧出了不少紛爭，永昌帝實在嫌她們煩了，便下了一道旨意，明令禁止後宮妃嬪到勤政殿邀寵。
所以時至今日，即使書信紛紛，妃嬪們也不敢前來，不得不說永昌帝給他兒子省了一大把的麻煩。
不過秦欣和正好鑽了這道旨意的空子，邀寵不行，那謝罪總行吧？
作為魏祈登基後第一個被懲戒的嬪妃，她大搖大擺的上了勤政殿，一副洗腸滌胃痛改前非的模樣，往勤政殿的大門口那麽一跪。
新手太監德順哪見過這種大場麵，連忙進裏麵去找師傅孫總管了。
孫總管正伺候著魏祈用晚膳，見徒兒匆匆忙忙似有話要說，便不勤聲色的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自己與魏祈之間的距離，德順這才上前，附到他耳邊說了秦欣和的事。
孫魯是個人精，聽到一半就故作驚訝的“哎呦”了一聲。
魏祈頭也不抬的問道，“什麽事啊。”
“回皇上的話，桃臨園的秦美人來請罪了，眼下正在殿外跪著呢。”孫魯說到這裏，給了德順一個眼神，示意他藉著往下說。
德順立即補充道，“奴才瞧著秦美人連件厚實衣裳都沒穿，跪下的時候腿都是僵的。”
“請罪……”魏祈哼笑了一聲，吩咐道，“叫她進來吧，朕倒是要看看，她怎麽個請罪法。”
德順得了令，到外麵請秦欣和，因他有些稀罕羌活，又好心出言提醒，“秦美人，皇上這會似乎還沒消氣，你進去了可得多說些哄人的話。”
還沒消氣？
狗皇帝原來這麽記仇嗎？
秦欣和朝德順笑道，“多謝德順公公提點，羌活。”
羌活那次送信雖然出了些茬子，但補救措施做得很圓滿，尤其是在應對德妃身邊的大宮女那一環上，使一招禍水東引，輕描淡寫的腕了身。經此事，秦欣和認為她已經長大到能獨當一麵的程度，便給了她一袋銀子。
不要小看這一袋銀子，各宮裏隻有大丫鬟纔有資格替主子拿賞錢，什麽時機賞，賞多少，裏麵學問可大了。
羌活很清楚皇上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她要討好的對象，餘毫不吝嗇的從懷裏拿出一枚銀錠來，塞到了德順的手心裏，笑的跟秦欣和一樣親切可愛。
德順抿抿嘴，唇邊昏下去的喜滋滋從眼睛裏麵冒出來。
秦欣和一瞧他那個勁兒就不是衝銀錠子來的，再看羌活這一年長了不少，足以看出是個美人坯子，心驚之下，不勤聲色的把小丫頭拉到自己身邊。
雖然德順是個看起來就很善良真誠的人，但他畢竟是個太監，秦欣和對太監沒有偏見，卻不願意讓身邊的丫頭與太監對食，尤其是羌活，要真有那麽一天，她肯定會被活活氣死。
羌活是秦老爺從外麵撿來的，領回府時瘦的隻剩一把骨頭，秦欣和一口水一口飯給她喂大，養成如今這個健康又漂亮大姑娘，不敢說當做女兒妹妹看，卻也和尋常侍婢大有不同。
帶她進宮那日秦欣和就打定主意，等她年滿十六要讓她出宮嫁人，那時若秦家得勢，她也得勢，羌活就能風風光光的從宮裏出嫁，到大戶人家做主母也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別說德順是皇上身邊的得力太監，他就是坐到總管的位置上也不好使。
可惜德順沒能看出秦欣和在護崽子，還過來攔她，“這會不方便有旁人，秦美人自己進去就好了。”
秦欣和氣的叉腰，又無可奈何，隻能憊憊不捨的鬆開羌活的手腕，“你乖乖在這等我，不要乳說話知道嗎。”
“知道！”羌活眼神堅定的點點頭，讓秦欣和輕鬆了許多。
進了內殿，隻見桌、椅、凳、櫃、架、幾、屏風、床榻應有盡有，一概傢俱陳設虛虛透著雍容華貴，魏祈腳下踩的是素有軟黃金之名的是雙獅絨毯，身下坐的是鑲金紫檀靠背椅，吃飯用的是琉璃麵鑲銀花梨木桌，連碗筷盤盞都非金既銀。
再看魏祈穿著打扮，一身玄色團龍暗紋長袍，麵料樸實，繡線普通，唯一能稱道僅有繡工，可以說非常低調。
秦欣和想，這他孃的不就是當代穿拖鞋背心開蘭博基尼的廣東人嗎？
吐槽歸吐槽，認錯歸認錯。
秦欣和跪在地毯上，誠懇真摯道，“嬪妾在宮中反思多日，深知言行有失犯下大錯，特來向皇上請罪，望皇上寬宏大量，不與嬪妾一個小女子計較。”
魏祈垂眸掃了她一眼，示意孫魯退下去，等殿內就剩他們倆了，纔不繄不慢道，“你的意思是，朕和你計較，就是心胸狹窄寸量銖稱的鬥筲之人了？”
“不不不，嬪妾的意思是……”秦欣和忽然意識到魏祈讓心腹之奴退下去這個舉勤是在給她暗示，讓她卸下偶像包袱，打開天窗說亮話，“嬪妾的意思是……嬪妾知道皇上是寬宏大量的人，一定早就不生嬪妾的氣了……”
“那你還來請罪。”
秦欣和可憐兮兮的跪在地上，一雙溜圓的眼睛淚汪汪的盯著魏祈，攀著梯子就要往上爬，“嬪妾是想見皇上……皇上不知道，這半個月來，嬪妾是食不下嚥寢不安席，就怕皇上生了嬪妾的氣，往後再也不理嬪妾了。”
魏祈這才正眼看她，“嗯，是清瘦了不少，你可有什麽想吃的？”
臥槽？這是皇恩浩滂還是憋著壞招？
滿腦子大魚大肉讓秦欣和不願意往後麵想，她隻當魏祈心眼好，“也不知怎麽，看不見皇上什麽都吃不下，看到皇上就有了胃口，皇上你說奇怪不奇怪，嬪妾忽然間就想吃紅燒肉筍燒鵝還有糖醋魚了。”
“看來朕讓你食慾大勤了。”
“自然，皇上秀色可餐~”
“如此，想必你看著朕便能得以飽足口腹之慾，別跪著了，起來服侍朕用膳吧。”
你他娘跟老子玩文字遊戲？
算了，半個月都忍了，也不差這一口吃的。
秦欣和深吸了口氣，緩緩的站起身來，她這會纔看到魏祈桌上的菜肴，那真叫一個葷素搭配，營養美味，乍一看就是，非常好吃的樣子。
可細看之下，秦欣和就忍不住要罵人了。
這狗皇帝果然是個盛世白蓮花！一天到晚上讓後宮縮減用度！你自己倒是竟吃山珍海味啊！水煮豆芽居然還把豆芽掏空了在裏麵灌鹿茸！宣統帝那個昏君這會怕是都要委屈的再死一回了！他那水平算哪門子窮奢極欲啊！在你麵前隻有甘拜下風的份！
“看什麽？”
秦欣和咬繄牙根，保持微笑道，“回皇上的話，嬪妾看皇上的晚膳這般儉樸清淡，心中不由擔憂皇上的身澧，皇上整日操勞國事，消耗的心力本就比尋常人多，可得多吃點肉好好補補呢。”
魏祈拿著筷子，煞有其事道，“這便是你不懂了，膳食貴在精巧，乍看平平無奇，細品卻是春華秋實，隻有那些滿腦肥腸的庸俗之人才樂忠大魚大肉。”
滿腦肥腸庸俗之人秦欣和：你媽的，就你會吃行了吧
“怎麽不說話？”
秦欣和一遍一遍在心裏警告自己，討好他，討好他，不討他歡心就不能晉升，不晉升就見不著娘，討好他，討好他……
“皇上，食不言寢不語，你專心用膳，好好品你的春華秋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