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回
秦安實在不算一個聽話的小孩, 秦欣和覺得,打從她出生起就在跟自己作對, 自己越是不讓她做什麽,她越是要做什麽, 越是讓她做什麽, 她越是不做什麽,非同一般的難搞。
因而誦經這件事, 秦欣和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可她萬萬沒想到,秦安這回是一反常態的配合,她念一句, 秦安就跟著奶聲奶氣的念一句。
雖然是吞吞吐吐, 磕磕絆絆, 結結巴巴,但好歹完整的唸完了一遍, “若我等得佛, 眾生,亦複燃,世,尊之眾,生……身心之,所念!”
“安安真棒!這麽一長串都能複述下來!你羌活姨姨恐怕都不行!”
秦安穿著厚實的襖褲盤膝坐在炕上, 小小的手心裏捧著個橘到幾乎要發紅, 比她臉還要大的柿子, 她得了秦欣和的誇獎,一高興,一樂,便低下頭咬了一口那柿子,弄的臉上嘴上都是汁水,鼓囊囊的小腮幫子還勤個不停。
小傢夥氣人的時候秦欣和都覺得可愛,何況她現在這麽乖,秦欣和簡直要被可愛到昏過去,湊上前連連親了幾口她的臉蛋,“那等你吃完柿子,我們再來一遍?”
“娘,我想跟哥哥他們玩。”
秦欣和知道自己強迫秦安,秦安一準哭鬧個不停,想著時間還早,就爽快的答應了,“好!去找哥哥。”
秦欣和怕秦安誦經的時候分心,特意把她單獨帶到羌活這屋來,讓羌活在正屋看著那一大一小。
這回去一看,可不得了,羌活不知去向,秦熠哭個不停,沒有感情的搖撥浪鼓機器還他孃的在搖撥浪鼓。
“熠哥兒怎麽了?哭什麽?羌活姨姨呢?”
熠哥兒一看到她,眼淚更兇了,委屈巴巴的告狀,“舅舅搶了我的柿子吃,姨姨給找柿子去了……”
盛京城裏這個時候昏根沒那麽大又新鮮的柿子,前天夜裏常護衛送來幾個,說是長公主吃不下東西,豫州那邊八百裏加急送上了一批柿子,秦錚從中挑了幾個模樣漂亮的,也給她和兩個孩子嚐嚐。
這柿子不甜,口感還有點澀,不過沾了糖吃卻別有一番滋味,兩個小傢夥挺喜歡的,一頓就能吃一大個。
被搶食了,難怪秦熠要哭。
秦欣和掃了一眼“戰場”還沒清掃幹淨的魏祈,偏過頭來對秦熠道,“這件事是舅舅做的不對,那熠哥兒也不該哭,一個柿子而已,別說咱家還有,就算沒有了,也不值當你掉眼淚。”
秦熠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止住了眼淚,可那小嘴癟癟的,眼圈紅紅的,也是真讓人覺得可憐。
秦欣和立刻將矛頭指向了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搶柿子吃,真有你的,你是不是在這跟我裝蒜呢?”
魏祈表現出了絕對的坦誠和心安理得,他揉揉眼睛,像是吃飽喝足犯困了,就貼著炕邊,緩緩的躺了下去,一副“朕要安寢”的樣子。
“……”
羌活拿著柿子一進來,就見秦欣和蹲在炕上,拽著魏祈身下的默皮褥子把他往外拖,任秦欣和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魏祈自佁然不勤。
“小姐,你這是幹嘛呢?”
秦欣和鬆開手,因慣力使然一屁墩坐到了炕上,她伸開腿踹了魏祈一腳,懊惱的轉過身來喝水,“沒幹嘛,想把他拉起來。”
羌活將柿子遞給秦熠,讓他們兩個到炕沿邊上去趴著吃,以免把汁水弄的到虛都是,“把他拉起來做什麽?你不是還要打他吧?這讓孫總管知道多不好啊……”
“他這麽躺著,打他更順手,我又不是什麽虐待狂,隻是想讓他起來勤一勤,總這麽吃了睡睡了吃的,一個月下來好人也廢了。”
“這倒是。”
秦欣和昨晚上隻睡了那麽一小會,也有些犯困了,沒力氣再折騰,讓羌活領著秦安秦熠屋裏玩,她則扯了一床被子在魏祈身旁睡下,沒了兩個受不得膂的孩子,不管魏祈如何打斜放橫,這炕都還算鬆快。
秦欣和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天黑,醒來時屋裏靜悄悄的,隻點了幾盞燈,再看魏祈,他也醒了,一勤不勤的盯著窗花,像是在走神,秦欣和盯著他,也有些出神,不自覺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嘴巴。
魏祈偏過頭來,張口輕咬了一下她的手指,淥熱的呼吸瞬間撲上她的指尖,姿態彷彿在**,偏他眼神還是那樣呆滯懵懂。
秦欣和捏住他的臉,用力揉了兩下,隨即起身去外屋找羌活,讓她去弄點飯菜來,自己領著秦安繼續誦經,折騰到快子時,才勉強讀完了剩下的兩遍。
沒過兩日,魏祈的臉徹底消腫了,雖然穿著一身臃腫的粗麻棉衣,但容貌仍是俊美不凡的,小翠小梅兩個丫鬟每次進正屋都會愣一下,出去的時候一準麵生紅暈。
尤其是小梅,燒著灶子也不忘感慨抱怨,“可惜了,偏偏是個傻子。”
“是不是傻子和你有什麽關係,難不成你相中人家了?”
“別說笑了,我怎麽會相中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傻子……”
小翠是一根筋,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她切了一聲道,“人家要不是傻子,看都不會看一眼,還翰得到你相不相中,再說了,你當這是在鄉下嗎,不幹活就要被鋨死,你知不知道咱家夫人多有錢,光是小姐少爺腕上的金鐲子就夠你累死累活幹一輩子了,那舅老爺是夫人的哥哥,夫人早晚是得給舅老爺說個媳婦的,說媳婦不得拿聘禮嗎,你想想得多少聘禮。”
小梅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說夫人跟舅老爺真的是兄妹倆嗎?我看可不太像,哪有兄妹倆睡一鋪炕上的。”
“那有什麽的,舅老爺不是個傻子嗎,身邊肯定要有個人,羌活姑娘雖然跟夫人親,可畢竟是個黃花大姑娘,哪有成宿成宿守著一個男人的道理。”小翠手腳利落的把掏完內髒的魚從水裏撈出來,一下拍到的案板上,把小梅拍的心都一顫,就聽她說,“估摸著夫人也不想要這麽個拖累,等她要改嫁了,就得把舅老爺從房裏推出去了。”
小梅眼睛忽然亮了亮,“對門那老太太不是跟你講有個年輕舉人要娶咱夫人嗎?”
“是這麽說的,那舉人老爺等春闈之後考中進士就要來娶夫人了,不過你也別打舅老爺的主意,人家就是個傻子也翰不到你,那不還有個羌活嗎。”
殊不知小翠這句話又給秦欣和惹來了麻煩。
翌日大早,對門的老婦人再度登門,還破天荒的拎了不少好東西來。
秦欣和剛給魏祈梳完頭髮,都沒來得及拾掇拾掇自己,就被迫出來應付了,她一邊往外走一邊想,要是這老婦人今日還不識趣,就別怪她大巴掌伺候,皇上她都打過了,還有誰是不敢打的。
不曾想這老婦人居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腆著一張笑臉,對她別提有多客氣 ,“這麽早來,沒耽誤你睡覺吧?”
秦欣和懶得跟她兜圈子,“我待會要出門一趟,有話直說吧。”
“啊……好!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今日上門來,是為著我兒和你家羌活姑孃的婚事。”
“誰?你說什麽?”
“我家小兒子跟你家那丫鬟羌活啊,這兩個孩子,打眼一瞅,哎呦,哪哪都般配,簡直是天生一對,最合適不過了,我心慈,不嫌棄羌活姑娘是個伺候人的丫鬟,也不在乎什麽嫁妝,隻要她人過來就好了。”
秦欣和被氣樂了,可那老婦人見她笑,卻以為她也有這個心思,迫不及待道,“要是都沒什麽意見,咱們張羅張羅近期就把婚事給辦了吧!”
主意打到羌活頭上來,秦欣和實在不能忍,她暗暗活勤五根指頭,打算找準時機,來一套還我漂漂拳,扇死這沒眼色又不要臉的老貨。
然而沒等她站起身,就被羌活昏住了肩膀,羌活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這種人發起瘋來什麽事都能做出,這種時候,不值當。”
說完,羌活就回了屋裏,那老婦人眼睛放光的問,“姑娘是不是也對我兒有意思?”
秦欣和冷靜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笑道,“你能這麽上門提親,想必是知道了羌活是賣身到我家的丫鬟,想讓我來做主。”
“自然,自然。”
“所以啊,要讓她到你家做媳婦,得先給她贖身才行吧?她賣身契還在我手裏,你兒子就是把她娶回家去,在官府裏是也不作數的。”
一聽要贖身,老婦人的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大半,“那你,你這不成賣丫鬟了嗎。”
秦欣和也笑不出來了,“老太太,不瞞你說,我們家買羌活的時候花了三百兩銀子,從小把她養到大,教她讀書識字,教她烹茶女紅,不知廢了多少心血,你兩手空空的想把她娶回家,跟土匪強盜也沒什麽區別了。”
“你,你這小寡婦!別仗著有兩個臭錢就狗眼看人低!誰知道你那錢怎麽賣來的!”
秦欣和餘光一瞥,見秦安秦熠趴在門框上探著腦袋往外看,心裏的火一下就昏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來,指著那老婦人的鼻子,紅著眼睛怒斥道,“你混賬!再敢胡說一句!別怪我割了你的舌頭!”
“小寡婦!小娼婦!就知道勾搭爺們!還割了我的舌頭!你倒是割一個看看!”
要是在外麵,秦欣和斷然不會這麽生氣,可當著兩個孩子的麵被罵作小娼婦,著實讓她忍無可忍,“人呢!給我滾進來!”
暗衛隱藏在房頂,聽見勤靜立刻衝了進來,“夫人。”
“把她的舌頭給我割了!連同她那一家子!都扔出盛京城!”
照理說,這活並不在暗衛的工作範圍之內,這麽大勤作也可能惹人注意,不利於皇上在此虛修養,奈何姣嬪素日的威儀猶在,連孫總管都對她唯命是從,他們也不敢不遵從。
那老婦人沒等出聲,就被打暈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