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輕顫的指尖
今天的天氣如小孩兒的心情，一時晴朗一時陰霾。
上午學校沒課，葉昕婷又再次來到葦卡斯音樂學院。可是這次她沒能找到她要找的人，於是有些沮喪的站在槐樹下踢弄著腳下幾顆無辜的小石子。
其中一顆小石頭劃過一道美麗的拋物線躍至平坦的路麵，一直滾落在兩雙可愛的紅色小皮鞋麵前。可愛小皮鞋的主人——兩位女學生在她身後槐樹下的石凳坐了下來，愉快的聊起天。
女生們聊的話題開始從學校布置的作業、有趣的英文老師，然後到漂亮的衣服、名貴的首飾，最後談到班上的男生……
“英子，你有喜歡的男生嗎？”一女生忽然問道。
那名叫英子的女生登時羞紅了臉，她垂著頭，沒有回答。
提問的女生似乎感覺有些詫異，在她一再追問之下，小英終於羞澀的點了點頭。
“真的嗎？眼光奇高並有校花之稱的你，竟然真的有喜歡的男生了？是奚仲卉？還是歐陽辰？鍾飛翼？……”女生一臉興奮地繼續追問。
英子緩緩抬起頭，烏黑明亮的眼眸裏透著一絲少女的憂鬱。她搖了搖頭：“不，都不是，他們雖然很好，但是我喜歡的人是帶有一點點憂鬱，帶有一點點哀傷，還有一點點純真的男生。”
“憂鬱、哀傷、純真？難道說……”那女生醒悟過來，噌地站起：“你是說是我們班上的……”
英子點點頭：“是的，是宣翔。”
槐樹後麵的葉昕婷身子一震，這下她可聽出一點興味來了，背挨著粗大的樹幹，心已到了女孩們的身邊。
“宣翔外形是很不錯。他很斯文，也很漂亮，他有長長的睫毛，有薄潤的嘴唇，思想也很純真……可是，他似乎總是很憂鬱，很哀傷，他把自己束縛在他的內心世界裏，任何人也無法觸及到一分一毫，比起明朗朝陽的奚仲卉、精明帥氣的歐陽辰，他似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英子，為什麽你會喜歡他呢？”女生看著英子，有些迷惑。
英子沉吟片刻，抬起頭，明亮的眸子裏流轉著純真和愛慕的光芒。
“因為，宣翔……他是一個王子！”
葉昕婷身子劇震，一股無法言明的情感湧上心頭，內心掀起了一陣波濤翻騰，挨著樹幹的手臂輕微的抖動著。
英子繼續說：“宣翔，他就像是童話故事裏被巫婆施下魔咒的王子，我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某些事情，才使他的內心沉浸在痛苦的記憶裏。我很想幫助他，可是，每次我一接近他，他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鬆鼠一般下意識的逃開，逃得遠遠的，離我的心……遠遠的……”
稍後，英子輕歎口氣：“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做？他的心根本不想讓任何人靠近，看見他越來越消沉，越來越哀傷，我心裏疼極了。因為這樣，我也越來越恨歐陽辰了……所以，我又怎麽會喜歡歐陽辰呢？”
“英子，你是說三年前宣翔剛來葦卡斯音樂學院時的那件事嗎？”
英子點點頭：“是的，那一天又是讓宣翔再次遭受到痛苦的經曆了。我清楚的記得，宣翔剛來葦卡斯音樂學院上課的第一天，在那天早上，我就悄悄地喜歡上了他。他有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麵容白淨和斯文，睫毛細細長長的，彎起的笑容溫柔和可親。尤甚的是，他撥弄著琴弦的手指似有一種魔力，毫不費勁地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可是，當音樂老師進來宣布第一堂課教的是莫紮特《弦樂小夜曲》的時候，他整個臉都變了。他變得沉靜，變得哀傷，眼神也變得黯淡無光。練習的時候，老師突然叫他站起來拉奏這首曲子，他當時就怔住了。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宛如子夜裏沉寂的幽靈，他垂下了頭，卻沒有拉奏曲子。後來在老師的一再責備聲中，他肩膀微微顫抖，終於抬起頭鼓起勇氣拉奏著《弦樂小夜曲》。可是……”
英子頓了頓，眼底塗上了一層悲痛濡濕的色澤：“可是，令大家震驚的是……”
“老師，宣翔的手指在顫抖！他根本無法演奏音樂！”歐陽辰突然站起來，指著宣翔大聲喊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老師驚詫的走上前，關心的問。
“對不起……”久久，細如蚊吟的回應，宣翔扔下手中的小提琴，快步逃出了教室……
望著他受傷的逃離自己的視線，英子的心裏頓覺一陣刀絞般的疼痛。
“可是事情卻沒有這麽結束，可惡的歐陽辰利用這件事在校網上發帖大肆宣揚宣翔是一個問題少年。他進入葦卡斯音樂學院根本不是考上了，而是利用關係網進來的，他根本無法正常的拉奏，所以根本沒有資格再呆在學校裏學習音樂……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從此之後宣翔便成為眾人眼中一個被嘲笑的對象。”
英子深深地歎了口氣，眸子透著深切的哀傷：“我真希望能幫幫他！”
我真希望能幫幫他！
——這句話，為什麽這麽耳熟呢？
葉昕婷醒神過來，今天早上羽媽媽意味深長的話在她腦子冒了出來。
“小婷，我很高興小翔有你這個朋友，我真的很開心！小翔是一個非常可憐的孩子，十歲那年他父親過世之後，他就把自己封閉在孤獨的世界裏。他嚐試過無數次的失敗，也品嚐過無數次的辛酸和苦澀，他像是一隻孤獨的小鳥，沒有朋友，沒有歡樂，有的隻是無盡的等待，等待著終有一天能自由的展翅飛翔！小婷，我知道你一個善良的女孩子，也是小翔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幫幫他！”
幫幫他……
是的，她想要幫他。
可是……
她該怎麽做呢？
明朗的陽光在東側的窗台上勾勒出方形的輪廓。隨著時間的流逝，光線一點點往西方移動，原已暗色的剪影逐漸放大，越來，越大，直至觸及到靠近窗台上的一張樂譜。樂譜暗色的角度也開始一點一滴的放大，幾乎覆蓋了所有的紙麵。忽地，“嗖”一聲，樂譜平空消失了。
“宣翔，你跟我來！”
如飛瀑的濺沫沁入人心的衝擊，一張紅潤帶俏的麵容印入眼簾。她如影俠客一般，一下子將趴在桌邊寫著樂譜的宣翔從房間裏“挾持”了出來。
二人很快來到了宣翔專用的個人音樂室。葉昕婷打開放置在桌子上的小提琴盒子，從裏麵取出一架小提琴，遞給他說：“宣翔，拉奏一曲莫紮特的《弦樂小夜曲》給我聽。”
宣翔神情霎時一變，臉色蒼白如雪：“小婷，你是怎麽了？”
她目光有些深沉，卻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用哀求的目光望著他：“演奏一曲莫紮特的《弦樂小夜曲》給我聽，好嗎？”
他靜靜地凝視她片刻，輕咬下唇，輕輕點頭：“好。”
他接過小提琴放在肩上，閉上眼睛凝思了片刻。稍後，他睜開眼睛，開始拉動著琴弦，音樂的旋律從琴弦中流瀉了出來。
可是……
她登時怔住了。
一首本該是優美歡快的曲子，一首本該是幸福華麗的曲子……
音調……竟然完全變了……
它不僅沒有達到校慶音樂會那晚歐陽辰所演奏的水平，甚至連他的十分之一也達不到。
曲子還沒奏完，音樂便停了下來。
宣翔沮喪的放下小提琴，垂下眼瞼：“小婷，你現在知道了吧？為什麽那晚歐陽辰會嘲笑我了。”
“可是，宣翔，為什麽會這樣呢？之前你演奏的幾首曲子都很正常呀，為什麽惟獨是這首曲子你的手指會顫抖呢？”她看向他的手指，纖長的指尖正在微微顫抖，如同掙紮於湖水的蝴蝶，讓人心疼。
宣翔歎息的說：“自從十年前遇到了一場意外之後，我的手指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我努力了很多年，才又重新提起了樂器。可是每當我演奏這首曲子，還是依然毫無改變，這件事，從我剛進入葦卡斯音樂學院開始，歐陽辰就知道了這個秘密。後來他在校網上大肆發貼揭露這件事，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成為了學院裏人人嘲笑的對象。”
聽了他的話，她心裏一痛，但更快的是一簇憤慨的怒火衝上腦門。
“歐陽辰太可惡了！他竟然把別人的缺點大肆宣揚出去，讓別人成為被人恥笑的對象，他真是一個卑鄙的小人！”
他淡然笑了笑：“算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而且……那確實是個事實。”
她靜默地想了很久，抬起頭說：“宣翔，我知道了，那一場意外就是你的心結，如果你能解開這個心結，或許你又能重新彈奏這首曲子了。”
“那場意外已經無法挽回了……《弦樂小夜曲》……也一去不複返了……”他傷感的垂下了頭。
“宣翔……”
她的聲線因憐惜而微顫，她沒有多說安慰的話，隻是靜靜地轉過身，仰望著窗外明朗的天空。天空中穿梭著兩隻白鴿在展翅飛翔，白鴿能自由的飛翔，為什麽……音樂……就不能呢？
她輕聲說：“宣翔，想聽一個故事嗎？”
他微怔，抬頭詫異的望著她在陽光照射下宛如白光的身影。他沒有回答，但他知道她是有話要說的，而且必須要說的，所以他屏著氣息，靜靜地聆聽。
她的目光依然望著窗外，沒有回頭，隻是輕柔的聲線在緩慢地述說著：
“有一個女孩，她喜歡追尋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於是她考入了天月大學的新聞係。可是，這個女孩很笨，她什麽都不懂，整天隻知道闖禍。有一天，女孩為了得到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她必須得完成一項‘不可能的任務’，女孩答應了。女孩接受任務之後，開始搜集天月市一位傳說中的‘音樂王子’的資料。女孩不懂音樂，也不懂得樂器，但是她收集的資料越多，心裏便開始存著一個迷惑：音樂，真有深不可測的魔力嗎？它能使人在盛夏裏感覺到清風，能在黑夜裏看到光明，能令悲傷的人感到歡樂，能令死去的人得到安息……帶著這些迷惑，她來到了音樂的聖地——著名的葦卡斯音樂學院。”
“令她意外的是，剛來到學院她就遇到了一位具有神奇魔力的少年。這位少年的音樂非常傳神，他能把荒涼的樹林變得繁榮，能將人們內心的情感化作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飛舞，他還能在孩子們的心裏播下歡樂的種子，能將音樂揮灑在繁忙和平凡的人們生活裏……女孩當時震憾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最強烈的震憾！”
宣翔身子一震，心髒如電擊般悸動，他凝望著她的身影，第一次感覺到眼前的女孩隱藏於內心深處奪目的光彩。
她旋過身，逆光下，金色的光線在她的身後放射出萬丈的光芒，那份天使般耀眼的光輝，深深地、深深地觸動了他的心靈。
她眼底裏真誠的光芒如同深海的珍珠，明亮又極具吸引力，她深深地凝視著他，幽瞳的深處帶著深情和真摯的情感。
“他是一個能施展魔力的少年，是一位落難於人世間讓人憐惜的王子。也許，他被暗夜裏的魔咒束縛了一段日子，但是女孩永遠相信，魔咒終於也會在少年堅強的意誌下被勇敢的解除的！”
宣翔心髒暫停了半秒，終於，他隱忍不住了，疾步上前，把她緊緊的抱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