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癩蛤蟆與天鵝肉
熱鬧非凡的壽誕大廳,堂上坐著一個人。他雙目銳利,炯炯有神,有種不怒自威的風範。雖在眾賓客麵前掛著極和善的笑臉,卻讓人絲毫不敢造次,因為他就是今晚壽誕的主人,聖厝堂的堂主杜左堂。
杜以塵祝賀後,介紹道:“父親,她叫葉昕婷。”
“牧堂主,祝您壽如東海,壽比南山!”葉昕婷上前行禮。
“好,好!”杜左堂含笑的看著兩人,若有所思的看了葉昕婷後,扭頭吩咐道:“甘奴,帶喬小姐去洗手間梳洗一下,換上一些合適的衣服。”
葉昕婷聽後詫異的看向杜以塵。杜以塵也抬眼看著父親,上前一步:“父親,其實她……”
杜左堂揮手示意:“不用擔心,我自有分數!”
“喬小姐,請。”甘奴有禮的示意。葉昕婷隻好胡亂的點頭,心情忐忑地跟了上去。
十分鍾後,壽誕大廳突然升起一陣波動,眾人的目光齊唰唰地望著從內堂走出來的女孩。
她一頭齊肩柔順的長發,皮膚白皙如雪,眉毛細如彎月,那雙剪水般的大眼睛清澈明亮,那整個人宛如一支仙界白蓮,在汙泥中破土而生。眾人驚豔的目光隨即化為羨慕和嫉妒朝杜以塵望去,這小子,豔福不淺哪!
龍二也大吃一驚,上前嚷道:“你就是剛剛那個小姑娘?太令人意外了,真是看走眼了。阿塵,你的眼光不錯哦!”
他推了推一旁發呆的杜以塵:“阿塵,你還站著幹什麽?把你馬子…哦,女朋友迎過來呀!”
杜以塵臉紅了紅,“她不是我女朋友。”
他走上前,示意門外有些拘謹的葉昕婷攙著他臂彎一同進去。
她看見他來,心裏忽然安心不少,表情也沒有那麽僵硬了。雖然這家夥平日裏冷冰冰的樣子,總還有點紳士風度的。
她心情輕鬆了,便調侃道:“阿塵,第一次看到你這麽好心,太陽難道打西邊出來了麽?”
“葉昕婷,別以為你穿得好看點就……”他先是氣瞪她,而後似乎覺得說錯了話,臉微紅的撇開頭去。
她眼中泛起興味:“阿塵,你剛說我好看……那我好看嗎?”
久久,在她以為他不會答應的時候,他輕輕答了一句:“好看。”臉卻更紅了。
“謝謝!”她聽到了,展顏一笑。
那燦如陽光般的笑容竟令他的心髒卟卟地急跳,他口不對心地惱道:“你不要這麽笑啦,好醜!”
“醜?你剛不是說我很好看嗎?”她錯愕,這小子又欠扁了。
“可是現在很醜啊!”
這女人幹嘛還問?他快撐不住了,明明她的笑容就很美,可是,可是不要電到他就對了!
“哎,阿塵,沒有人說過你反複無常嗎?”這小子怎麽總喜歡和她抬扛。
“少說廢話啦!”他扯了扯她,“好了,快走吧,大家都等著呢!”
……
杜左堂欣喜的看著一直吵吵鬧鬧來到跟前的兩人,對管家吩咐道:“甘奴,請喬小姐坐在坤字位。”
“坤字位?!”
眾人愕然,大家驚訝的看著杜左堂,又把目光投向一臉困惑不解的葉昕婷。
杜以塵也是一臉吃驚的樣子,看著父親,嘴唇動了動,卻又抑住沒有作聲。
甘奴為難的蹙眉,俯身低語:“堂主,這坤字位……”
杜左堂眉一挑,瞪道:“照我的安排去做!”
“是,堂主。”甘奴臉一凜,伸手示意:“喬小姐,請上座。”
葉昕婷懵懵懂懂在管家示意下坐在杜左堂右下首的席位。其實她並不知道,廳內座席擺設十分講究,上首居中為神位,左右為乾坤。《易•說卦》:“乾為天……坤為地。”乾代表男性,坤代表女性。杜左堂居坐神位,杜以塵居坐左側乾字位,右側的坤字位安排給葉昕婷坐,在聖厝堂裏她便有主子的意思。她一經坐下,下首所有堂口的首領都不敢輕看了她。
杜以塵看見父親有些莫測高深的眼神,臉色開始有些難看了。
這時,廳外一兄弟高聲稟報:“堂主,飛龍門門主鄒霸天送上賀禮!”
龍二頓時蹦跳起來,眼睛睜得如銅鑼般大:“鄒霸天這斯會這麽好心送來賀禮,想必沒有什麽好事,大哥,還請小心為上!”
杜左堂沉吟片刻,冷冷道:“呈上來。”
一手下捧著一個精致大禮盒走上前,甘奴接了過來,在堂主示意下打開禮盒。待眾人看清禮盒的東西後,舉眾嘩然,竟然是……一隻鮮血淋漓的死雞。
龍二頓拍幾案而起,殺氣騰騰道:“他媽的!鄒霸天這龜蛋竟然敢愚弄我們,送一隻死雞來道賀,他分明就是向我們聖厝堂公然挑釁!大哥,讓我帶上幾百號弟兄去他們飛龍門取下鄒霸天的人頭給你!”
“堂主,讓我去!我去!……”幾處堂口的首領也紛紛上前叫囂,氣氛一時變得緊張起來。
杜以塵巡視眾人一圈,臉上波瀾不驚,目光深沉。
葉昕婷作為旁聽,隻是靜靜呆坐著,這些江湖恩怨她根本不懂,也沒有插手的份兒。
杜左堂揚了揚手,眾人聲音即刻停滯下來,目光仰望著,等待堂主的下令。
杜左堂看向龍二,皺眉微責道:“老二,一遇到事情你就隻會喊打喊殺,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當年的紅番區時代,現在時代已經不同了,你得要學會用用腦子。”
龍二有些委屈的低了低頭,而後抬頭憤然道:“可是大哥,鄒霸天這事咱們可不能就這麽算了!否則他們飛龍門以為我們聖厝堂都怕了他!”
杜左堂淡淡瞅他一眼:“這事我自有主張。”
“是,大哥。”龍二頷首,遂安靜地坐了下來。
少頃,當大家都在猜想杜左堂有什麽好辦法的時候,他卻忽然轉臉向葉昕婷,目光古怪,他溫和的問道:“丫頭,剛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吧?”
葉昕婷怔了怔,下意識點頭:“是,都看到了。”
他眉峰忽爾舒解開來,臉上也綻開愉悅的微笑:“那麽丫頭,你認為現在我們應該怎麽做呢?”
全場鴉雀無聲,眾人眼中的詫異著能瞪掉一筐的雞蛋,堂主到底演的是哪出?
“我?”她驚怔地指著自己的鼻頭。
杜左堂微笑的鼓動她:“沒關係的,你說說看。”
“這……”她為難的看向杜以塵,小子,這該怎麽是好?
杜以塵接觸到她的目光,也似乎覺得父親的舉動太過怪異,他站起身道:“父親,她隻是一個外人,與此事無關,這件事應該由我們聖厝堂自行解決!”
杜左堂作了個稍安勿燥的手勢,示意兒子坐下。
杜以塵雖覺迷惑但也隻得坐下,葉昕婷見著以為他懼於父親的威嚴,在心底罵道:膽小鬼、不講義氣……
“丫頭,這件事你覺得呢?”杜左堂又轉頭看她,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似乎她不表個態他就不會停下來。
葉昕婷看著一幹眼巴巴盯著她的人群,隻得硬得頭皮說:“我的見識尚淺,社會經驗也很少,如果說得不好,請大家不要見怪!”
“沒關係,請說吧!”
葉昕婷定了定神,站起啟口說道:“我認為,我們應該‘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
“哦,願聞其詳。”杜左堂目泛讚賞。
清澈的目光劃過一道智慧之光,她用明朗和清亮的聲音說:“既然飛龍門送我們死雞,我們便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回送他們一麻袋的活蛤蟆!活蛤蟆,意喻他們飛龍門隻懂得叫囂而毫無實力。最重要的是,這其間還有另一層意思。蛤蟆,癩蛤蟆,意指他們飛龍門永遠也枉想吃聖厝堂這塊天鵝肉!”
杜以塵身一動,震驚的看她。這個女孩竟如此輕易就化解了一場血腥的激鬥。她的身上似乎有種純淨的光芒,任何社會上的罪惡也無法達於她的內心。父親……他看向父親,眼波流動,難道……這就是你安排她坐在坤子位的動機嗎?
“好!說得好!”杜左堂神情激動的拍幾案而起,臉頰興奮得膛紅:“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見過鄒霸天這老渾球瞪紅了眼的模樣了!”
他轉臉向下首一人:“左牙,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是,堂主。”左牙領令退下去。
杜左堂笑容滿麵的舉起酒杯:“今天我非常高興,咱們聖厝堂的兄弟可以齊聚一堂,今晚又意外的迎來了一位貴賓,實在是可喜之極!來,大家舉杯!我們定要喝個不醉無歸!”
“好!喝個不醉無歸!”眾人紛紛舉杯響應。
夜漸深,醇香的酒氣飄散到院子裏,庭院裏的花似嚐到了味兒,紛紛醉倒的垂頭。
“其實,我不是要拒絕去日本留學,我隻是希望自己的命運能由自己來掌握,而不再受製於任何一個人。因此,我曾試著用最極端的方法、他最討厭的方法去嚐試,結果卻……”
暮色將他整個身體遮掩,幾片樹葉在他周圍落下,使得他的背影有一種孤寂和滄桑感。他靜靜凝望著翠碧的梧桐樹,其實他很羨慕梧桐樹,沒有任何依附的成長,甚至在沙漠也能長成粗壯有力的曲線來。
他微歎口氣,不知為何,從不在外人麵前顯露自己的他,竟不知不覺的把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是因為她不同於一般女子的嬌柔和粗俗,不同於一般女子的膚淺和愚笨,隻是短短的一天時間,他就已受到她的影響了嗎?他心一驚。
“阿塵……”葉昕婷凝望著他,心中有種憐惜和心疼的感覺。或許,她未能深切體會他的感受,沒有家族的束縛,也沒有錯綜複雜的背景,久居國外的父母也分外的開明,她從小自由無拘的生活著,從未想過失去自由是怎生的一番情形。
“我相信,你的心願將會不遠了……”
夜,深了。
清爽的夜風吹散了飄浮在空氣裏濃鬱的酒香,白衣英挺的少年玉立在夜暮下,微卷的發絲在夜風中宛如美麗的菟絲花無羈的飄蕩著。
暮色中,一點閃爍的異物在空中搖搖曳曳的飄蕩,瞧去,原是一片頑皮的葉子在空中跳起了舞蹈。它許是跳累了,許是獨自跳舞沒有了趣味,它停下了舞動,靜靜躺落在他寬厚的肩膀上。他獨自陷於紛亂的思緒,沒有察覺到這片輕微的波動。她,卻著迷的凝視著這片葉子,手指微微動了動,欲起拂動它的心弦……
他旋過身,無辜的葉子在他急轉下飄然落在地上。地上滿是蕭瑟的落葉,連成疊疊片片,不舍地圍在他的四周,形成以他為中心的美麗圖案。他望向她,眼中的神采在葉子掉落地麵的瞬間,又重新恢複一貫的冷漠和疏離。
“今天你辛苦了,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的思緒由葉子轉到眼前的少年身上,她頓想到什麽,忙問道:“可是,你答應我的事情……”
“飛虎,派人送喬小姐回去!”
拒人於千裏的冷然,一如他孤冷倨傲的背影,他肅然離走,留給她的卻是一腔憤惱的羞怒。她發現在他身上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卻是一無所成,悲憤交集,匯聚成一團燃燒著的怒火,在此刻驟然爆發——
“阿塵!你騙人!你過河拆橋!你不講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