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沉於血泊的承諾
“左牙,阿塵為什麽突然這麽生氣呢?”葉昕婷被留下來,困惑的看著左牙。
左牙猶豫片刻,才低聲說:“其實,這是老大一直以來的一塊心病,他這麽生氣是因為堂主的緣故。”
“牧堂主?他對阿塵不好嗎?”
“不,不是的!”左牙連忙解釋:“堂主並沒有對老大不好,其實是……老大必須得遵守一個承諾,一個對死去母親的承諾。”
對母親的承諾?她心中一動,提起的心卻再也放不下了。“左牙,能告訴我這件事的始末嗎?”
左牙目光閃爍著猶豫:“我想老大一定不會同意我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可是,我想你是例外的,我沒見過有哪個女孩能得到老大的關注,老大是一個非常自傲的人!老大的那塊心病苦苦糾纏了他很多年,我也希望有一天他能解脫出來,也許你能幫得到他。那件事……得追溯到老大九歲的那年。那一天,園子裏的梅花開得很美,美得就像花海一樣。那天,我陪著遍體鱗傷的老大剛從外頭打完架回來……”
“老大,今天這一架打得可真痛快!整整打了一天一夜,真沒想到一個新起的小幫派竟然還有這種能耐。雖然他們首領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但是很能打,連我們聖厝堂的兄弟都打不過他,還是老大你厲害,幾拳就把他打趴下來了!”左牙咧開嘴唇笑道,笑容忽然扯痛他臉上的傷,他撫著傷口呲呲叫痛。
杜以塵卻沒有左牙興奮的心情,他沉默的低著頭,英俊的麵容上有著明顯的淤痕和紅腫。他低聲說:“石瀟身手好,頭腦棒,我其實很欣賞他……”
左牙聽後一怔,望著情緒有些低落的杜以塵問:“可是老大,那我們為什麽要將他們幫派鏟平,將石瀟揍進醫院呢?”
“因為,”杜以塵倏地抬起頭,眸子裏帶著燃燒的憤怒:“因為他做了一件令我不可原諒的事情!”
“老大,你說的是……”
杜以塵點點頭,冷下臉道:“所以,這是他罪有應得!”
左牙垂下頭,不知該說些什麽。
“小紳,你過來,你這一天一夜跑哪裏去了?”杜以塵的母親這時從屋裏走出來,沉著臉叫喚兒子。
“媽媽……”杜以塵心中一慌,忽然很害怕以現在的麵目麵對母親。
果然,不一會兒牧夫人就驚詫叫道:“小紳,你的臉怎麽了?你又在外麵打架了是不是?我說過多少遍了,你還年少,聖厝堂的事你不要管,你隻要好好讀書就行了,你怎麽就是不聽話呢?……”
牧夫人苦口婆心的教訓兒子,可杜以塵卻不以為然的皺了皺鼻子,左耳進右耳出,他心裏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
三天後,園子裏的梅天依然綻放得很美,美得那麽妖嬈,美得那麽觸目驚心。那一天,發生了一件悲慘的事情。
“夫人,您的車子昨天已送到車修公司維修了,要明天才能送回來。”司機小彬向要出去訪友的牧夫人致歉道。
“是嗎?”牧夫人柳眉微蹙,猶豫片刻後說:“要不這樣,小紳還在屋裏睡覺,小彬,我們就先用小紳的車子吧!”
“是,夫人。”
十分鍾之後,一個年少身影跑進聖厝堂的一間寢室裏,挖醒了一個睡眼惺鬆的少年。“老大,老大,大事不好了!”
杜以塵揉著眼睛,看向一臉焦急的左牙,不以為然地揮揮手道:“有什麽大事重要得過本大爺睡覺?我還困得呢,別來吵我!”
“老大,你還記得三天前我們鏟平的那個小幫派嗎?我聽人說石瀟有個弟弟叫石浩,他昨天在尚在昏迷的哥哥病床前立下誓言要找我們報仇,我怕他會對我們不利!”
“怕什麽?不過是小孩子的妄言罷了!”杜以塵酷酷的抱臂,殊不知他自己也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左牙卻一臉擔憂:“可是剛才我聽管家甘奴說,昨晚有下人看到一個少年潛入我們聖厝堂的車房,不知在做什麽?我想可能就是石浩,我擔心他會在我們的車子裏搞鬼!”
杜以塵微怔道:“哦,也對,那就叫彬叔把車子送到車修公司檢查看看有什麽問題好了,以防萬一!”
“可是彬叔不在啊!我聽門房的人說他載著夫人出去了!”
杜以塵身子一震:“他坐的是誰的車子?我昨天聽下人說媽媽的車子已經送去車修公司修理了。”
左牙震驚的望著他:“老大,難道你懷疑是……”
杜以塵心裏突然有一種徹骨的森寒感,他“嘭”一聲跳下床,發狂地往門外衝去……
狂風席卷著整個院落,園子裏的梅花掉了一地,把整片園子的土地染個遍紅,火紅得令人刺目驚心!
醫院急救室外的長廊,一位年僅九歲的少年兩眼定定地盯著那火紅著刺目的手術燈,臉上有著濃濃的悔恨與擔憂。
一旁另一少年遲疑片刻,輕聲道:“老大,石浩在車子上動了手腳,車子的刹車失靈了。所以夫人她才會……”左牙稚嫩的聲線有些哽咽。
“不要再說了!”杜以塵暴吼一聲:“我不會原諒他的!我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他低著頭,暗色的剪影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見他關節分明的拳頭發出“嘎吧吧”的聲音。他低沉的聲音驀然響起:“左牙,通知所有聖厝堂的兄弟用盡一切辦法找到石浩!”
左牙望著他問道:“老大,找到石浩之後你會怎麽做呢?把他交給警方嗎?”
杜以塵倏地抬起頭,眸光中燃燒著激狂的仇恨之火,那團火焰濃烈得似要將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焚燒殆盡!他麵露猙獰,咬著牙道:
“那太便宜他的,殺母之仇不共戴天,等我找到他,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他一記手刀劈向身邊的木凳,木凳頓時“叭嗒”斷裂了一截,左牙見狀一驚。
“阿塵,不要意氣用事!”杜左堂忽然喝道,他神情凝重的和一位醫生朝他們走過來。
杜以塵迅速撇開頭去,不願讓父親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牧先生,你放心,我們醫院一定會盡全力搶救夫人的!”醫生道。
“麻煩你了,周醫生,特地讓你從國外趕回來,你是著名的外科醫生,請一定要盡力救回我夫人的性命!”
周醫生點點頭,打開手術室門走了進去。
又過了一天一夜,三人不眠不休的守候在手術室外。焦慮,緊張,恐懼充斥在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
突然手術燈熄滅,周醫生擰緊眉頭走出來。三人忙迎上前去,杜左堂焦急的問:“周醫生,我夫人的情況怎麽樣了?”
周醫生目光帶著歉意,深歎口氣道:“對不起,夫人的情況實在太嚴重了,我們……實在無能為力……”
“轟隆”一聲,三人腦袋似被響雷炸裂開來。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看看!”
杜以塵衝動的揪起院長的衣裳。一個九歲大的孩子雖然身高體壯,但揪起一個比他還高半截的男人看起來倒有些滑稽。
“阿塵,放開周醫生!”
“這麽沒有用的醫生!這麽爛的醫院!連個傷病員都救不回來,它們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杜以塵凶神惡煞地吼道。
“放肆!阿塵你瘋了嗎?”杜左堂憤怒地扯開兒子。
“對不起兩位,夫人可能快不行了,她希望能見你們最後一麵。”周醫生這時說道。
“媽媽……”杜以塵首先第一個衝了進去。
“媽媽,對不起……都怪我沒有聽你的話,犯下這麽嚴重的錯誤……如果我沒有打傷石瀟,石浩根本不會在車子上動手腳……那你也不會受傷……媽,真的對不起……”
杜以塵跪倒在母親的病床前,悲傷的懺悔著。眼前滿目火紅得恐怖的鮮血,他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鮮血,而這些鮮血……卻是他母親的。
牧夫人手指動了動,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瞼,緩慢且氣若遊絲地說:“小紳……媽媽不怪你……是媽媽不好……媽媽沒有能教導好你……”
她身子有些抽搐,雙眼微閉又努力的睜開。杜左堂看著心驚,連忙上前道:“夫人,請不要再說了,你先休息會吧!”
“不……我已經快不行了……我一定要對小紳說……”暗淡的燈光照在母親慘白無血的麵孔上,嚅動著的嘴唇正發出微弱的聲音。
“好好好,快說完快點休息吧!”杜左堂憐惜和無奈的望著她。
“小紳……”
杜以塵答應一聲輕握著母親有些冰冷的手,想把自己身體裏的溫度傳達到母親的手心。
“請答應媽媽……從今以後再也不要逞強鬥狠了……今後必須時刻牢記聽從父親的教誨……不能違背……”
“好,我都答應你,隻要你快點好起來,我什麽都答應!”
“你發誓……”
“我發誓!”
“那……我就放心了……”牧夫人安心的說完話,虛弱的綻開水蓮般的微笑,她雙目一閉,心髒電波突然“劈劈”直響,驀然停在一條直線上。
“媽媽——”
“夫人——”
鮮血染紅了三個人的衣襟,濕潤了所有人的內心……
“後來,阿塵怎麽樣了?”葉昕婷聽完整個故事,心裏有種沉重和疼痛的感覺。
左牙望著園子微微綻放的梅花,每當回憶起那天的情景,心情就難過極了。
“從此以後,老大一改暴戾的性格,變得沉靜起來。他沒有再到外麵打架,也乖乖聽從父親的吩咐去了日本一年,就連那個人的弟弟,也聽從父親的話沒有再去找他。但是我知道,老大心裏還殘留著報仇之心,也許終有一天……”
葉昕婷看見左牙緊鎖眉頭,心中一驚,杜以塵剛才眼中的火焰……難道指的是這件事情嗎?因為刻骨銘心的痛苦記憶,所以他的內心還殘留著暴戾的魔性,如果有一天被他找到那男孩,那他會……
血淋淋的一幕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她慌忙問道:“如果阿塵找到那個人的弟弟,他會怎麽做呢?”
左牙垂下頭,沒有作聲。但是他了解老大的性格,他會,而且一定會……
葉昕婷望著他眼中驚慌的神情,心中已知道了答案,她也沉默了。
良久,左牙漸漸恢複常態,朝她微笑道:“對不起,昕婷小姐,讓你受驚了,老大該要罵我了!”
“不,其實是我……”話猶未了,忽然被一道粗線條的聲音打斷。
“左牙,你又在編鬼故事嚇小姑娘麽?”龍二突然出現在兩人麵前。
左牙和葉昕婷吃驚的轉過身去,原來龍二身後有杜以塵,再後麵是……聖厝堂堂主——杜左堂。他們三人正用怪異的目光盯著他們倆。
“堂主。”左牙恭敬的叫道。
杜左堂“嗯”一聲,看向葉昕婷,微怔道:“這位小姐是……”
龍二原本是笑容滿臉,卻在看到葉昕婷的模樣後麵容憋得通紅:“左牙,你馬子怎麽……咳,你的品味有待加強哦!”
左牙一聽慌了起來:“不,不是的!昕婷小姐不是我帶來的,她是老大的朋友。”
“啊?阿塵的朋友?”龍二更驚詫了,忙轉頭看向杜以塵,臉部有些抽搐:“阿塵,你在搞什麽鬼?”
杜以塵原本的壞心情在看到葉昕婷之後忽然化為烏有。他心裏籲了口氣,揚起笑容道:“龍二叔,你不覺得過去幾年的壽誕都太過無趣了嗎?如今有個‘美豔’的姑娘,正好給堂主的五十壽誕來點另類的調味料,不是很有趣嗎?”
龍二怔了怔,隨後暴笑道:“哈哈哈,你小子總是花樣多!二叔老咯,可經不過你們這些個新鮮的玩意兒!好了,我先進去了,你們也趕緊進來吧,客人都等急了!”他哈哈大笑地率先跨進大廳。
杜左堂畢竟是經曆過風霜之人,他不動聲色的看了看葉昕婷,對兒子說:“阿塵,把這位小姐一起請進來吧!”
杜以塵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