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想法
公孫佳與霍雲蔚都忙, 碰了個頭又分開了。之前忙著「調」,現在需要的是安撫自己人。
霍雲蔚那兒比公孫佳還要麻煩,公孫佳主武, 霍雲蔚主文, 「武」說是公孫佳的主場也不為過,她背後還有個朱勛在暗中支援,霍雲蔚的麻煩就要大得多了。趙司徒等人並不很樂意他切走太大的一利益,他既要安撫自己人, 還得跟趙司徒尋求妥協。那就要與紀炳輝產生更大的矛盾!
與他匆匆一別,公孫佳連著三天除了上朝,沒再見著他的人影。
三天之後, 各衙司陸續封印準備過年了。公孫佳先在自己府里宴請了部分將領, 自從打了勝仗開始,就陸續有將領就地駐防,這一部分人並沒有跟到京城來。公孫佳宴請的是在京的這些人, 不但有自己人, 連燕王系的、紀宸系的她都送了帖子。人人都給她面子, 甚至紀宸手下的幾位幹將也都穿戴整齊地過來了。
公孫佳還以為他們不會到呢,紀府為慶祝紀宸封侯, 更兼章旭這個女婿也回來了, 再加上要過年, 宴會也是不斷的。
直到舉杯之後, 公孫佳才明白為何人到得這麼齊。
先說話的還是尚和,他與公孫佳是第二回搭檔了,仗著臉熟,先給公孫佳上壽,舉杯說:「再沒有比您更公道、更將我們的事當回事的人啦!往常他們太拖沓, 陛下不發話,他們能把一多半兒的人拖到明年去!」
公孫佳道:「何至於此?差不了太多的吧?」
接話的是任魁,他在前線被公孫佳下過臉子,此後就有了些奇怪的畏懼,一封帖子過去他就來了。接著尚和的話就說:「差很多的!」說完,還有點害怕地看了公孫佳一眼。公孫佳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於是又掃了一眼自家人,剛想開口說自己爹在世的時候……
然後她就悟了!這群坑貨又蒙她!她爹在世的時候,辦事也沒這麼快的!
單良、榮校尉感覺良好,認為自己沒誇錯老主人。薛維卻是個心裡有數的人,將腦袋埋得又低了幾分。
公孫佳扯出一抹笑來:「是么?看到大家這麼高興,那我是做對了。」
眾人一齊起鬨。
酒過三巡,有燕王系的部將仗著曾在前線共過事,酒蓋了臉,提了句:「可惜過了年之後要調任,實在捨不得老弟兄們。能不能不換了呀?」他這話得到了不少的響應,有人開始細數,某人調任了,某人也調任了之類。
公孫佳含笑聽著,說:「你們大半都升了,降的也是有原因的,我要說這升降公道,想來不會有人反對吧?」
「那是,那是!」
「你們算算手上的這些兵,有多少是後來填進來的?尤其是你們,」她指著燕王系的將領說,「打了場惡仗,折損不少吧?重整旗鼓是必然。還有你們,也別看他們的笑話兒,最近幾年不會有大仗,這些士卒不回家種地,大傢伙兒吃什麼?陛下開國之後,放了多少士卒回家墾荒?兵少了,將……嗯?你們是運氣好遇上了,能給你們找到地方安置。再有後來人想要像你們這樣升遷,難嘍!
我知道你們想什麼,是覺得離開了老地方不自在。自在不自在,看你怎麼做了。」
理由也充份,也有開國時的先例在,眾將倒也沒有話說,公孫佳又說:「甭管到了哪裡,忠君愛國、體恤部下、勇於任事,都不會埋沒了你們的。你不負國、國不負你。」
尚和問道:「要是您不在兵部了呢?」
「也可以來找我。」
尚和放心了。滿堂的人無論心裡如何想,見到她都是踏實的,她倒是言出必行。放下心來就是喝酒,公孫府的酒菜極好,好些人很快喝上了頭。酒上來了,約束就沒了,燕王系與紀宸系向來不和,他們都不敢在公孫佳面前挑釁公孫佳的人,互相卻幹上了。
榮校尉人將他們互相分開,尚和勸道:「大喜的日子,別掃興,和和氣氣吃完酒,出了這個門你們有什麼恩怨再鬧!來,拉個手,都別打了!」
任魁手裡還揪著一個彷彿是姓紀的人的頭髮,心道:你說得輕巧!強扭的瓜不甜!想都別想!
公孫佳笑道:「人都有個投緣不投緣的,強扭的瓜不甜!」
任魁一個哆嗦,酒都嚇醒了,心道:她是鬼嗎?怎麼又說出我的心裡話了。
公孫佳已說:「老尚,你也不要管他們,來人,打掃校場,讓他們比試比試。」又出了彩頭,一套金壺杯、一套銀壺杯,一壺四杯,都是精巧別緻。
這個他們樂意玩,立下了規矩,很快就有人設擂台,公孫佳便圍屏將自己一圍,眾將散在四周,校場邊上擺了流水席。氛圍瞬間發生了變化,人人頭頂升騰起白煙來,圍觀的人比場上的還要激動。
一時歡宴,公孫佳命人取了錦袍、皮裘分贈給所有的人:「出了汗再吹冷風容易著涼,天冷,得了風寒可不是鬧著玩的。」竟是每人贈了一套華服。
各自散去之時,公孫佳還命給他們發了路牌,免得他們犯宵禁,人人都覺得這一場來得是特別的值。
客人陸續走後,單宇小心眼兒地說:「您對紀家人也太客氣了,他們未必識您的好。」
公孫佳道:「客氣算什麼?我是真的砍了他們一刀,紀炳輝現在正在坐卧不寧呢。他要是看不出來我這是對他動手,他就不配活到現在了。」
單良道:「只怕……」
「嗯?」
「還是要提防著些,兵部的調令不是今天才下的,這麼些日子,要說紀炳輝因為紀宸封侯樂傻了,我是不信的。即使傻,現在也該回過神來發現不對了。可他什麼都沒說,要麼就是心虛,刺客就是他派的,要麼就是準備著一場大的報復,又或者……別的什麼。」
公孫佳問了一句:「你們看呢?」
元錚道:「兼而有之。」
榮校尉道:「你又知道了,還能有什麼?」
他這不客氣的話是沖著元錚,回答的卻是公孫佳,公孫佳臉上一點笑影也沒有:「他在等,等山陵崩!陛下的情形很不好。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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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猜得沒有錯,紀炳輝已經回過味兒來了。其實他早就應該看明白了,然而紀宸封侯與他家聯姻帝室,這是紀炳輝幾十年的心結,一時上頭也是情有可原。清醒過來之後,他也顧不得將要過來,又召了子孫與心腹來議事。
紀炳輝先定了調子:「都說說,要怎麼破局?」
他的長子罵了一句:「都是公孫佳!可惡!」經了這一仗,他們再也不提公孫佳一介女流沒什麼用、不用管她這樣的話了。公孫佳支開了不少紀氏的部將,將校不同於文官。好些個文官,如果分到了偏僻貧瘠的地方是不會去上任的,可能就混過去再另謀他職。武將不同,行的是軍法,不去,輕了降級、免職,重了給你砍了也不是不可能。這些人必須得走。
被公孫佳調走的人里,有幾個也與在座的某些人沾親帶故,這誰能開心得起來?看起來是升了,特么人生地不熟的,離後台紀氏還遠了,分明是不懷好意。
紀宸說了一句公道話:「燕王的人也被調動了。」
他大哥堵了一句:「那是陛下調的!燕王狼子野心,必是被陛下察覺了!」紀憲一不樂意自己親爹被大伯懟,悶聲道:「那咱們被調,陛下也沒反對,咱們又算什麼?」
不敢埋怨皇帝,最後的結論是——都怪公孫佳!
對付公孫佳,停手是不可能停手的,已經結仇了,只是公孫佳太狡猾了!
她不像鍾祥那樣,擺明了車馬就是硬幹,人人知道,哪天紀炳輝就算吃飯噎死了,都得有人懷疑是不是鍾祥派來的廚子做的飯。公孫佳倒好,樣樣看起來光明正大,還給紀宸說好話、給他請封、對他的部將公道。無論是紀氏的哪個姻親惹到她,她都沒有遷怒。
多麼的難得!
倒顯得紀炳輝把年紀了還不修德,真真要將人給氣死了。
紀炳輝道:「她得意得太早了!陛下,嘿!陛下的氣色也大不如前了,讓你們的人都拖著,能捱一天是一天!捱不過去再動身。只要廣安王,嘿!」
他這話說得不太明白,聽的人已經聽懂了,皇帝的情況不樂觀,皇帝一死,太子即位,紀氏馬上就要出國母和太子了。到時候公孫佳如何得勢?
紀炳輝又吩咐紀宸:「你也要準備好,一旦山陵崩,必有亂。趁亂可以除奸。」
紀宸微驚:「這!」
「已經結仇了,難道你想像我一樣,幾十年與同一個人纏鬥嗎?」紀炳輝現在倒下得了狠心了,「況且,可以推給燕王嘛。」
紀宸嘆了口氣,他這個親爹還是那個脾氣呵。紀憲一年紀最輕,有點不安地問:「陛下真的……」
紀炳輝道:「還有誰不這麼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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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誰不這麼想呢?」章晃說。
打死紀炳輝也想不到,京城之中他竟還有一個知己。
公孫佳宴完部將,第二天起得很晚,才端起早飯碗,章晃來拜訪。公孫佳不動聲色地說:「請。」人沒離開飯桌。
章晃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公孫佳正在吃飯,還給他也擺了一副碗筷。章晃看她一身隨意的衣飾,頭髮只是簡單攏起,眼睛一亮,笑著搖頭:「你倒是會享受。」
公孫佳問道:「什麼事?」
章晃道:「是有一件事,昨天,我陪阿翁散步,他落在我身上的份量更沉了。他的身體大不如前了。」
公孫佳吃不下去了,放下碗來,手絹按在唇角,問道:「你想說什麼?」
章晃道:「阿翁是在為太子做準備嗎?否則不至於我家、紀氏的人馬都調動了!是嗎?」
公孫佳道:「慎言!」
章晃道:「阿翁的日子,快了吧?」
「章晃!」
「還有誰不這麼想呢?」章晃說,「你也這般想,對不對?你真的不擔心嗎?紀氏就要出一位國母了!如今紀宸如日中天,你會有什麼下場?為什麼不放手一搏呢?我的許諾,永遠有效。」
公孫佳放下手,冷冷地看著他,章晃道:「你我的開始有太多的算計,我知道,這讓你有太多的防備。是,我是對一個孤女使了心機。可你不能否認,對一個沒有長處的孤女,我比別人更有善意。可你不是一無是處的人!阿爹讓我見到你之後不要再提這些,且謀大事。可我想自作主張一回!」
章晃遙指著宮廷的方向,眼中顯出狂熱的光:「你我並肩而坐,好嗎?你不用躲在後宮,變成紀氏那樣面目可憎的人!這是我的真心話!我對你可曾有一字虛言誆騙?」
公孫佳的心很冷:「章晃,你在談論一座江山。」
「是。只有我們才配談論它!阿翁可以,可他老了。將來是我們的!太子,連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太子的兒子們……哈哈!他們算什麼?只有我們!你的智謀你的勇氣,我的襟懷,必能開創亘古未有的盛世!」
「那就不該這麼激憤的逼迫我這麼快做出抉擇,」公孫佳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冷靜,她有點滿意,「你的人、紀宸的人都還沒有離京,你急什麼?只有他們都走了,京城、宮城,才能顯出我來,不是嗎?」
章晃眼中的光芒沒有消褪,他的眼神更逼人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我們才是最般配的!」
阿姜手裡捧的布菜的牙箸再也拿不住了,「啪嗒」兩聲掉到了地上,章晃對她點頭微笑了一下。阿姜蹲下身去,半天也沒能把牙箸揀起來。四周侍立的侍女也是見過大場面的,此時也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人人站得僵硬。
公孫佳將手絹一扔:「二十八了,該準備過年了,宮裡見。」
章晃笑著站了起來:「好。」
「小元、阿珍,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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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帘放下,三人身影消失在視線里,阿姜一跤坐在了地毯上再也起不來:「親娘啊!他瘋了!他竟是真的想求婚?」
公孫佳道:「不吃了,收了,今天誰來也不見。」
阿姜坐在地上仰著頭,問公孫佳:「不、不要上報陛下嗎?」
公孫佳道:「陛下已知燕王的心思,還用得著拿這些事再去噁心他嗎?唉……你道……岷王和皇后平日對陛下說得少了么?頭疼!我去躺會兒!」
阿姜爬了起來,匆匆讓侍女收拾席面,自己扶公孫佳入內,為她除了鞋子,邊拖過被子來蓋著邊說:「找人給你念個書?」
「不了。小元回來,讓他作兩首詩文,宴上興許要用。」
說人人到,元錚與薛珍送完客回來複命,公孫佳問道:「怎麼樣?」
薛珍哆嗦著說:「世子笑得跟被人抽了魂兒似的!」
「鬼迷心竅!」公孫佳罵了一句。
阿姜道:「好了,咱們外頭守著吧。小元?這不是在行伍間,你給我出來!慣得你的毛病!」
元錚默默地往公孫佳面前一跪,阿姜有點懵:「你幹嘛?嗷!」
元錚利落地把衣襟解開,這場景似曾相識阿姜趕緊上前要擋在公孫佳面前。可元錚手腳太快,阿姜才走一步,元錚上衣已然落地,露出上身來!
元錚仰著臉,一手按在喉嚨上,望向公孫佳:「您會想半夜割斷它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害!都知道皇帝快要不行了,啥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