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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有人

  公孫佳的境況並不比霍雲蔚好,  霍雲蔚還能抽個空平復心情,公孫佳眼睛還紅著就被去中宮被人圍觀。大悲之後還要裝作大喜的樣子,情緒轉得太快,  險些將她噎得背過氣去。

  皇后眼睛也是紅紅的,  她才跟岷王哭過一場,  自打岷王出生起就沒跟她分開過這麼久,  加上岷王妃,一起哭了個痛快。靖安長公主在一邊等著見外孫女,  也跟著掉了兩滴淚,等到看到公孫佳,  輪到靖安長公主大哭,皇后陪著掉兩滴淚了。

  公孫佳這一回比往常都慘,臉色白得不像話。進城的時候,  京城百姓不覺得,  因為傳說里她就是個病歪歪的狠人。親近的人卻知道,她平常不大強壯,  可多少還是個正經形狀,又傳說她遇到了刺客。靖安長公主哭得特別擔心,說了這輩子難得說的一句話:「以後別再走了吧,就好好的養著。」

  公孫佳任由她抱著,還要對皇后微笑點個頭,皇后擔心兒子的時候未嘗沒有後悔聽了公孫佳的話,如今兒子好好地回來了,似乎還賺了,她又將不滿都拋了,說:「冬天就是養膘的時候,是得養好了!」當即就張羅什麼御醫、藥材、食材、珍寶之類一骨腦地賜了十幾大車,  比對親兒子也不差了。忙到最後,兒子都不要了,攬過公孫佳說:「你可受苦了!」

  公孫佳從她的肩頭看到一旁的喬靈蕙,對她比了個口型:「放心。」喬靈蕙還不知道丈夫挨過罰,也含淚點頭。

  因岷王、燕王、章旭都是從前線回來,加上一個公孫佳,皇帝就做主在中宮開個「家宴」,一派和氣地吃酒。皇帝先舉杯:「今天不談國事。」將調子定了下來。

  公孫佳心裡不好受,皇帝明顯看著又老了幾分,整個臉色都黯了下去。想到他接下來還要處理兒子們之間的問題,就更難過了。她自己也有事要處理,比如跟喬靈蕙悄悄地說:「回去告訴姐夫,出征的事兒誰都不許說,把嘴閉緊了。」喬靈蕙由喜轉驚:「怎麼?」公孫佳道:「記著,連余伯伯能不說也不要說。」喬靈蕙心裡有點慌,還是點頭了。

  除此之外,倒還是真的和樂開懷。當然也有不開心的人,第一個是章昺,第二個是章昭,他們二人難得感受相同,看著最平庸的章旭出了風頭心裡很不是滋味。紀瑩低聲勸章昺:「五郎立功是好事,咱們說好了的,還要好好的賀一賀。你瞧,二郎……」章昺一看章昭也不開心,他就好過了一點,情緒也高了些,說:「也好,咱們兩家聚一聚。」

  臨近年節,宮裡各色歌舞齊備,只是皇帝與公孫佳身體都不怎麼好,不多會兒皇帝就乏了,說一聲:「散了。」

  公孫佳沒出宮就被靖安長公主拽到她的車上,又是一同到了公孫府,她與鍾秀娥一定要親眼看到公孫佳休息了才肯走。公孫佳道:「且還歇不得。」鍾秀娥跳了起來:「還有什麼事?難道別人辦不得?」

  公孫佳道:「能歇我還不想歇么?事兒有點大,都先別問了,不日必有旨意的。」鍾源單刀直入:「刺客是怎麼回事兒?」公孫佳道:「沒有活口,沒有口供,不過也應該能猜得到了。」鍾源黑了臉。公孫佳道:「近日不要與燕王接觸太多。」所有人都看向她,公孫佳道:「論功行賞的當口么……」

  這個理由過於勉強,公主郡主們憑藉對娘家的熱情似乎猜到了什麼,臉色都不大好,湖陽公主眼看要罵出聲來,公孫佳豎起了一根指頭:「噓——」

  靖安長公主道:「好,你的事我不多問,只有一件——你要活著,好好地活著!」

  「哎。」

  靖安長公主道:「咱們走吧,讓他們娘兒幾個說說話。」

  一群人又呼呼啦啦地走了。留下母女三人,公孫佳問道:「哥哥怎麼樣?」喬靈蕙有心事,心不在焉地說:「丁晞?還那樣兒。我看他越發的萎靡了。」鍾秀娥道:「看著怪心疼的,一想到他要得意了又得闖禍,還是叫他活著的好,別再作死了。你們姐妹有什麼話要說?」

  公孫佳道:「阿娘,您給趙家帶個話兒,我這兩日就去拜訪。」

  「成!」

  公孫佳又說:「阿姐,快些回家,告訴姐夫,事情非同小可,消息從哪兒泄漏出去的,就要從哪兒封口,他不住口,別人就要封他的口了!」

  喬靈蕙大驚:「怎麼?」

  公孫佳搖搖頭:「我要對你說了,你怕也要卷進來,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好。現在我還能製得住,待到控制不住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

  喬靈蕙素來相信妹妹,道:「好!」

  於是母女二人亦散去。

  阿姜一直在旁邊插不上話,此時終於撲了上來,罵道:「阿宇這個死丫頭,小元個兔崽子!怎麼照顧的你?」公孫佳道:「沒有他們我更慘。終於得閑了,把人都叫來吧,咱們議一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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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良與薛維就在外面等著,早看到公孫佳的狀況,兩人都很擔憂,公孫佳這個樣子還要召見他們,他們就怕得到什麼「我受傷了,裝沒事」的話。單良拉著榮校尉問,薛維就問自己女兒。直到聽說:「無傷。」他們才舒了口氣,進屋的步子也踏實了些。

  薛維道:「宮中對君侯越來越親近了。」

  單良冷笑道:「三王都安全回來了。皇后三天兩頭召見長公主的事兒,你倒是忘了呢。」

  公孫佳道:「說事!」

  單良道:「京師還算平靜,東宮那兩兄弟有些爭執,戰事吃緊,他們不敢鬧大。可是前線發生了什麼?紀氏似乎有些怨言,道是您將紀宸排除在決戰之外。」

  公孫佳道:「他運氣不好,左路給他了,狼主不理他。」

  單良一笑,很快又收斂了笑容:「他怕要封侯。」

  「嗯,我也是安北將軍。」

  單良瘸著腿跳了起來:「什麼?哎呀!喜事!」

  公孫佳一點開心的意思也沒有:「陛下還要我做禁衛的副職。」

  單良的笑容凝固了:「這……」

  公孫佳道:「明天就下旨了吧,兵部我還兼著。霍叔叔兼吏部侍郎,以後可以勾兌了。」

  單良道:「陛下這麼安排必有緣由吧?」

  公孫佳道:「嗯,燕王的心思,陛下知道了。」

  室內的氣氛也凝固了,薛維大著膽子說了一句:「太子妃……」公孫佳看了他一眼,說:「做生不如做熟。」單良皺眉道:「麻煩。」公孫佳道:「天還沒塌。」單良一驚:「是!那……您要準備什麼?交給我們去做吧,您的身體……」

  公孫佳道:「且歇不得了,我要拜訪司徒、太尉,還有霍叔叔,余家也要去一趟。」

  阿姜忙說:「喬大娘子府上的禮物已經準備妥了,我尋思著您是要用得著的。」

  「好。」

  公孫佳對薛維道:「繼續操練兵馬。」薛維肅容應道:「是。」

  公孫佳又對單宇和薛珍說:「女兵里挑出二百人來,也要加緊操練。」

  又讓阿姜約了吳孺人,接著是對榮校尉說:「盯住燕王和紀氏。」最後對元錚說:「汪斗跟了來,你去調理調理他。」元錚問道:「你身邊誰跟?」

  單、榮二人同時說:「還是小元吧。」、「危險。」

  最終,榮校尉承攬下了汪斗,元錚還是跟在公孫佳的身邊。阿姜看看差不多了,搶先道:「今天先歇了吧。」公孫佳道:「你再準備一件,吩咐下去,這幾天都要宴客。」阿姜說:「好,都交給我!是部將們,對么?」單良道:「我擬名單,看著他們寫帖。」

  公孫佳一點頭,終於可以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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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卻不能放假,依舊是去站了一會兒班。當朝拎了兩份兼職回來到了兵部,接受朱雄羨慕嫉妒的目光。朱雄道:「你們那一輩兒,原先看著你表哥是個打頭的,沒想到是你先出來了。」

  他這麼說是有講究的,一般人求一閑職而不可得,兼職兼任多半出現在頂尖那一波大佬的身上。公孫佳唯有苦笑:「不要取笑了,還是琢磨著怎麼論功行賞吧,征北的封爵怕是少不了的。」

  朱雄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怎麼?」

  公孫佳白了他一眼:「他獨當一面,打得不錯呀,戰損也小。軍紀也還可以,沒道理再攔著了。」

  朱雄道:「那小子的損耗不對!一定有貪墨!」

  公孫佳道:「咱們打個賭,一定牽扯不到他身上,他必然是乾乾淨淨的。這個時候,別生事。」

  朱雄似乎想到了什麼,陰著臉,說:「以後看你的了。來,咱們合計合計。」

  公孫佳道:「既然知道這是必然,何妨由咱們開這個口?咱們上表,政事堂批了,轉陛下准奏。如何?」

  朱雄「嘿嘿」一笑:「我倒要吃紀家酒席啦?」

  「干吧。」

  朱雄道:「不用看,你定。」

  「?」

  朱雄是得到朱勛的囑咐的,朱勛眼看自己與紀炳輝對陣是確實吃力,不如讓公孫佳來布局。既打擊宿敵,又不會虧待賀州同鄉。

  兵部是自家的事,辦起來順暢,公孫佳與朱雄沒有等全部統計完再一總上表,而是一部分一部分地發,免得將士等得著急。當晚就先遞了給紀宸等功勞大的人的評議,以示自己在幹活。宮門下鑰,她又跑了一趟余家。

  餘威昨天得了妻子捎的話,思前想後,還是跟親爹餘澤說了:「燕王拉攏岷王。」驚得餘澤連問:「沒答應吧?沒答應吧?」餘威道:「哪能呢?我這不挨了打了么?」餘澤道:「打得好!叫你不長記性跟著岷王胡鬧!他是皇子,你是什麼?出了事,還不是你頂缸?他扔個鍋你就接著了?要學會拒絕,明白嗎?你就這點不好!一把年紀了還抹不開面子!」

  餘威苦哈哈地:「知道了,知道了,差點回不來。當時要是岷王翻臉,我們就死在軍中了。他要是依了,日後也是禍患,我都懂。」

  餘澤道:「與藥王商議一下吧。」他深知自己掌著京城的防務,是時候表態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公孫佳就來了。餘澤先恭喜了她,公孫佳道:「忙過了這兩天,請您吃酒——我今天是來賠罪的,姐夫還好嗎?」

  餘澤道:「他活該!我倒要謝謝你呢!可算是救了他一命了。」

  公孫佳道:「除了你們父子,還對別人說了這件事嗎?」

  「沒有!」餘澤果斷地說。

  公孫佳道:「最好沒有,否則就是大亂。」說完,看了餘威一眼,餘威心虛地別過了眼去。公孫佳道:「岷王身邊當時就你一個,他當然要與你商議,你該為他保密。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

  餘澤道:「你說怎麼做?」

  公孫佳道:「燕王不行。」

  「好!我守好城!管不叫他作亂!」

  公孫佳起身道:「有您這句話,公事上我就放心了。咱們說說私事兒?普賢奴也大了,該出仕了,我安排他出京,擇一上縣,先做個主簿,孩子總要知道些民間疾苦以後才能堪大用。」

  餘澤道:「好。」

  「世上沒有侄兒已經出仕,叔父還在家裡閑逛的道理,」公孫佳說,「伯伯幾個兒子,還有沒出仕的吧?」

  餘澤笑道:「全憑你安排。」

  「您願意給我哪個?」

  「老三吧,比這個果斷。」餘澤指著餘威說。

  公孫佳道:「我是不擔心姐夫的,姐夫自有岷王保舉,兵部不會攔他的,在皇後娘娘面前我已與他碰過頭了。三郎任武職?您自己先帶著?」

  「那敢情好!」

  「等信兒吧,晚些時候會有消息。」公孫佳說,「我得去趕下一場啦。」

  餘澤道:「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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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的下一場是去趙司徒家,趙司徒已有所感,見到她便說:「陛下委你以重責大任,於你是好事。我只怕這件好事,是因為要有亂事。」

  公孫佳道:「嗯,陛下要我與霍叔父鎮一鎮場面。你們都太斯文了。」

  趙司徒狡黠地笑了:「是么?」

  公孫佳道:「那……請教翁翁。」

  趙司徒道:「為紀宸請封,做得不錯。你知道為何你立有大功,陛下讓你兼職卻不讓你升職離開兵部嗎?」他自己答了,「為官若是經常調動,就不能形成自己的勢力,也就難以樹立威信。把紀氏的兵將給他調一調,使他兵將互不相識。哪怕給他個實職,他支使不動人,也是沒用的。」

  公孫佳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趙司徒又說:「霍雲蔚進了吏部,要升遷文官就容易得多了。這就要格外的小心,文官盤根錯節,不要樹敵。」

  「是。」

  趙司徒道:「陛下,唉。他還是想保全燕王的,對燕王的舊部也是一個『調』字。翦了羽翼,拔了爪牙,燕王就不是威脅了。太子仁厚,不會與敗犬計較太多的。」說著說著,他也傷感了起來。

  公孫佳道:「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么?陛下他……」

  趙司徒連連擺手:「不可說,不可說。所以才要做好陛下託付的事情呀。」

  公孫佳道:「調來調去的,不驚動紀炳輝是不可能的。」

  趙司徒道:「何必遮遮掩掩?尋幾件錯處,大大方方地調!你呀,太周到了,也好也不好。該讓他紀宸自己報功,他必然不公,趁他內部不滿,拿他幾個心腹冒功、搶功之罪,調到一邊避風頭就好了。名正言順,他看出來也是有苦說不出!」

  公孫佳心道:這個好辦,我手裡的把柄倒是有不少。這些行伍間的事情,您老是生手看不大出來,我熟啊!

  從趙司徒這裡得了指點,公孫佳第二天先與霍雲蔚通氣,告知趙司徒等人不樂意他大動文官。霍雲蔚道:「我為什麼要動司徒的人?是紀炳輝的人不夠多嗎?你呢?要怎麼做?」

  公孫佳道:「當然是做個好人,我幫他們平事兒。」霍雲蔚不客氣地說:「這些事怕不就是你揭出來的吧?自己裝鬼再自己捉鬼!」公孫佳道:「不要平白污衊好人,我才不會自己說呢。對了,還有件事兒要托叔叔。」

  她托的就是幾個官職。

  她要做的也不多,就調那麼兩、三個人,一個是余盛,一個是吳選,吳孺人昨天夜裡跑了來,臉上頗為委屈,也是為自己弟弟求個安排。公孫佳猜測是因為章昺、章旭兄弟倆與紀氏姐妹花兩對夫婦近來頗為親近,她被章昺冷落了。不過她本來就有意安排一下吳選,並不是看吳孺人的委屈相,就痛快地答應了:「他還是要歷練的,給他一縣。」這地方她都相中了,就跟大外甥余盛做鄰居,隔壁縣。

  吳孺人卻說:「能否……留在安定王府?」

  吳選是一臉的猶豫,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公孫佳道:「想留在安定王府,不用我,安定王很喜歡他,你們自己對安定王說就好。至於另一樣安排,我給你們留到明天開春,你們想好了再來找我。」

  吳孺人姐弟倆剛離開,阿練就罵道:「什麼東西?跑到咱們家點菜來了?!」公孫佳道:「罷了,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她既不是很在意,霍雲蔚聽到她說的時候也就記下了兩個空位。霍雲蔚向她要了一件東西——她寫過的考查,霍雲蔚要拿來做官員升降的參考。

  兩人碰過頭后,用的就是趙司徒說的一個「調」字。不須皇帝再授意,他二人就幹得很出色,公孫佳這裡更是借著賞功的由頭,幹得名正言順。期間,紀宸封侯,公孫佳亦派人送上了賀禮。人沒有到紀府,因為她正在處理紀宸部將互相揭發的爛攤子呢。

  到得除夕前,公孫佳與霍雲蔚已將事體大致處理完畢,只等開春之後各人赴任,這事就算完成了。兩人處事也頗公道,所有的人選里,也就余家叔侄是人情。別人,包括吳選,都只能算是慧眼。

  讓公孫佳惋惜的是,她雖給吳選留了個位子,吳家姐弟終究沒有再來找她。吳選是文官,調任要經霍雲蔚,他還記得公孫佳提過吳選,順口告訴了公孫佳:「那個吳選,去了安定王府里了。」

  公孫佳道:「那我討要的人情不能收回去。」

  「哦?」

  公孫佳笑笑:「人,我有的是。」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就是,皇帝謀划通過兩個他信任的人完成布局。

  皇帝自己管兒子,別的活讓這兩人干。

  到最後的時刻,皇帝信任誰就很明白了2333333

  如果兩人的爹活著,輪不到這兩人上,皇帝更信任他們的爹。

  公孫佳說的也是實話,皇帝確實是看好兩人缺德冒煙心狠手辣。

  就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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