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梁第一紈絝
君子六藝中，棋在隆京的貴族圈裡是最受追捧之事，這是因為大梁皇帝除了篤信佛法之外還特別喜歡下棋，他的很多臣子都有過陪他對弈的經歷，現在皇帝身邊的寵臣楊凌就是因為皇帝喜歡與他下棋，他才步步高升成為現在的三品光祿大夫。
但下棋不是去寺廟上香那麼簡單的事，雖然大家想效仿皇帝，卻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學棋，而且即使是隆京的貴族世家裡，有機會學棋的人中，能學有所成的也沒有多少人，而女子善棋者更是鳳毛麟角。所以辰陽長公主用陪她下棋作為理由，秦錚聽到了只會高興，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她女兒善棋，而且還得公主看重，秦錚只怕睡覺都會笑醒。
可是事實卻讓秦錚大失所望。
秦府里，送秦呦呦回來的公主府管事向秦錚傳達了公主的意思，秦錚果然很高興。
公主府管事走後，秦錚立馬著人去請秦呦呦來他的書房，他還準備好了棋盤，她要試試秦呦呦的棋力。秦錚可是極善棋道的，當年之所以秦呦呦的生母對他的才華仰慕不已，也正是因為他們之間那一局局精妙絕倫的棋局。秦錚又想起了秦呦呦的生母寧氏阿嬈，她想起了那個女子在與他對弈時展現出的聰慧，她想他和阿嬈的女兒，應該也是極善此道的。
可是秦呦呦卻是讓她大失所望，秦呦呦直接把棋子下在了格子里，秦錚氣的恨不得抬手打她，秦呦呦卻是委屈的說：「我在鄉下，沒有見過這個。」秦錚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就算他滿腹算計時可以寡情冷性，可是這畢竟是他孩子呀，他突然很後悔把這個孩子丟在鄉下這麼多年，要是早點接回來培養，可能她能出落的比秦玄瑾更好。
秦錚溫和的問：「你既然不會下棋，那公主為什麼讓人如此傳話。」
秦呦呦回答，她像個孩子一樣重複著她聽到過的話：「是楚澤說他以後每天都來接我，但是公主說那樣不好，還是說陪她下棋更好。」
秦錚當即瞭然，原來是楚澤看上秦呦呦了。他本是希望秦呦呦進宮給老皇帝當妃子，可是若是公主看在與秦呦呦生母的情分上讓秦呦呦成為楚澤的嫡妻，對秦府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那送誰去選秀呢？秦玄瑾？秦玄婷嗎？還是······？秦錚又開始盤算新的部署。
秦錚對秦呦呦說，以後每日傍晚來書房，為父教你下棋，他相信他和阿嬈的孩子必然會是有天分的，他也想看看秦呦呦這個棋子是否可以用在更妙的地方。
之後的連續七天，每天公主府都會派人來接秦呦呦，第八天卻沒有。
因為這一日是天啟年二十九年八月二十，是大梁國師翀容的國師冊封大典的日子，秦呦呦在秦府沒有出門都能聽到滿城的喧嘩，然後是萬鍾齊鳴的雄厚震響，洪亮的鐘聲無盡的起伏，低徊盤旋在隆京城的上空，震顫著每個人的內心。
這鐘聲告是在訴天下所有人，這大梁翀容國師以後就是大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了。
但這一切對於秦呦呦和她的復仇計劃並沒有什麼影響，至少此時秦呦呦是這樣想的。
國師冊封大典之後的第二天，八月二十二日，公主府的馬車又來接秦呦呦了。
秦呦呦進入公主府，在門口的迴廊上看到了恭候她的侍從，走近秦呦呦才注意到這侍從左眼上有一圈烏青，秦呦呦問到：「花狸這是怎麼了？你家公子呢？」
這名喚花狸的侍從是楚澤身邊最得力的，他是個鬼主意特別多的小廝，也就是因此他特別得楚澤這個二世祖看重，常常帶在身邊給他出謀劃策。
以前每次秦呦呦來公主府，楚澤都會帶著花狸一起在迴廊上等她，此次不見楚澤，又見他最得力的侍從這個樣子，秦呦呦不免心生猜疑。
花狸委屈的癟了癟嘴，回答：「我和我家公子被人算計了。我家公子，小姐你一會兒就能見到他了。」
秦呦呦想著他們這一對花樣百出的主僕不戲耍別人就是好的，怎會被別人戲耍，但看樣子這戲耍他們之人身份還不一般，否則以楚澤的身份地位早就以勢壓人報復回去了，花狸的臉上也不會有這樣憋屈的表情。
花狸帶著秦呦呦很繞了一段路，才在一個會客的小廳里，秦呦呦見到了楚澤。
這個會客廳秦呦呦之前雖然沒來過，但是她也能看出這個會客廳不對勁，這個會客廳本就背陰，光線昏暗，窗子更是都被人刻意的做了遮擋，甚是奇怪，秦呦呦朝著楚澤定睛一看卻是明白了，楚澤英俊不凡的臉上有兩個烏青烏青的眼窩，秦呦呦忍不住笑出聲來。
「都這麼暗了，你還能看出來？你不準笑」楚澤氣急敗壞。
「是誰把咱們隆京第一紈絝傷成這樣？」秦呦呦問。
「我是隆京第一紈絝，可他是大梁第一紈絝，我哪斗得過他呀。還好他不喜見到女子，否則他也一定會來戲弄你！」楚澤咬牙切齒。
這大梁第一紈絝秦呦呦是知道的，不僅她知道，全大梁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已故景王的兒子鳳翼。這個已經故去的景王，是曾經的太子，景王是他死之後皇帝給他的尊位。他在太子位二十一年頗有賢德之名，大梁朝野上下皆是交口稱讚，可是他卻生下了一個頑劣不堪的孩子。
此子四歲時就敢溜進皇帝寢殿，趁著皇帝睡著剪了皇帝的鬍鬚，皇帝盛怒，景王當即請封四歲的鳳翼為郡王，離開隆京去封地，從此無旨不得回隆京。皇子皇孫一旦有了封地成為郡王，那就意味著他此生是沒有希望繼承大統了。
四歲的鳳翼就這樣獨自前往郢州，成為了岳陽王。
五歲時他的生母太子妃謝氏因其父兄在梁州叛亂被而被牽連被處死。
六歲時他的生父太子也病死了。
皇帝可憐他孤苦，對他就格外的縱容，他也再無人管教，行事越發乖張。
傳聞他有很多怪癖，尤其厭惡看見婦人，即使相距數步，也能遠遠聞見婦人身上的臭味。就連長頭髮他都厭煩，所以面見他的人都會格外注意頭髮，要是被他看見髮絲垂下，他是會殺人的。
據說他及冠之前更是飛揚跋扈，他的身邊常年養著一個戲班子，不管到哪裡都帶著，想聽戲的時候就不分場合的讓他們唱一曲，在靖海侯老父親去世時，他就在人家靈堂讓戲班子唱了一曲，靖海侯氣的差點沒拿劍劈了他，可是他畢竟是皇孫，靖海侯最後還是沒下手。
皇帝對岳陽王這個皇孫是極盡寵愛的，就算是發生了他在靖海侯父親靈堂讓人唱戲的事，皇帝也只是不輕不重的斥責了幾句。
在岳陽王他自己的封地，他就更猖狂了，他經常讓高門顯貴的郎君公子甚至是郢州的將領軍士去他的府邸上台唱戲供他取樂、讓他當戲子一樣耍。
說他是大梁第一紈絝，可一點都不冤枉。
楚澤對上他可不就得受著氣不還手呢，秦呦呦看似無心的一問：「岳陽王殿下住在公主府嗎？」
楚澤一邊揉著青眼窩一邊回答，語氣頗忿忿不平：「他每次來隆京都是住在我們府上，母親專門準備崇明院給他住，就算他不在的時候也一直讓下人們收拾著，那崇明院的布置可是比我的章華院更好，公主府寶庫里的東西更是隨意讓他挑選，我在府里都沒他那樣的待遇，昨天他把我害成這個樣子，母親也一句都沒有責備他，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她親生的。」
秦呦呦心下瞭然，辰陽長公主是皇帝皇后唯一的嫡出血脈，與她庶出的兄弟都不親近，但是被立為太子的景王從小喪母，他是由皇后撫養長大的，辰陽長公主與他自然是有別人比不了的兄妹情誼。景王更是自小展現出了驚世才華，無論是文韜武略都遠遠超過他的其他兄弟，辰陽長公主更是自小對她這個太子哥哥仰慕不已。如今景王已經不在了，長公主依然禮遇著他唯一的兒子-——岳陽王鳳翼，看來長公主卻是是個性情中人。
當年景王多多少少也是和謀逆扯上了關係，別人對景王的兒子雖然可能表面上還能維持，但是私下還能真心對他好的，可能就只有辰陽長公主了。
秦呦呦思緒轉了幾圈，眼睛卻一直看著佯裝生氣的楚澤，秦呦呦知道他也並不是真的生氣，秦呦呦對著楚澤揚了揚手中的提籃：「別生氣了，我這不是帶好吃的來給你養傷了。」
這是秦呦呦今早起來做的金桔膏，上次她與楚雲提起，小女孩嘴饞想吃，秦呦呦就想辦法滿足她。今天楚澤算是佔了他妹妹的光了。
楚澤拿了一塊嘗了一口，這柔軟綿滑配上淡淡金桔的味道，吃起來有種幸福的感覺。
他立馬把秦呦呦的提籃整個抱住，興高采烈的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叫他欺負我，我要去他面前顯擺個夠。」
看著他遠去，秦呦呦良久的凝視著他歡蹦亂跳的背影消失的方向：
「真希望他能永遠這樣肆意洒脫。」
楚澤今年其實已經及冠了，滿滿的二十歲，可他很多時候都還像是個孩子，他富有的享受著這世間所有最美好的東西，他擁有最完美的父母，最和睦的家庭以及生來就有的尊貴地位和無盡財富，他過著和秦呦呦完全相反的生活。
所以他總是喜歡穿鮮艷的衣裳，而秦呦呦也覺得楚澤似乎天生就該這樣，他氣度華貴長相俊美，他的臉上彷彿生來就不該掛上哀愁，他活得像秦呦呦夢裡嚮往的一樣燦爛。
不知何時起，秦呦呦也會這樣望著楚澤的背影，滿心嚮往。
秦呦呦由婢女引路來到了楚雲的院落，楚雲正在和她的奶母玩翻花繩，見秦呦呦來了，她扔下花繩向秦呦呦跑了過來，奶聲奶氣的喊：「呦呦姐姐，呦呦姐姐。」
其實最初秦呦呦答應幫忙是想和公主府多攀幾分交情，讓自己在秦府能活得更好，可是越接觸，她越喜歡楚雲這個孩子，可能是因為從小受的折磨很多，楚雲雖然身體瘦弱，但在她不發瘋了時候，就會表現出超出這個年齡的察言觀色能力，她會盡量的對別人的體貼。
有一次她和秦呦呦在花園玩，她的一個奶母好像有點身體不適，楚雲看到了就主動的說，她不想在花園玩了，想回去休息，其實她是想找機會讓奶母回去休息，但她並沒有直接說讓乳母回去休息，也許她還不能想到她要是直接點出乳母的情況會讓乳母被管事姑姑責難，但是她卻是選用了更體貼的方式關懷身邊的人。
她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姐會這樣關懷下人，秦呦呦對楚雲很是刮目相看，更何況她還只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都眼裡只有自己，但是她卻能敏銳的觀察到身邊的人的情況，這一點更是讓秦呦呦驚嘆。
秦呦呦一把將楚雲抱了起來，秦呦呦雖然也是瘦弱的十四歲小丫頭，可是抱著楚雲卻一點也不吃力，因為楚雲雖然快五歲了，但是卻極其瘦弱，這其中肯定和她的瘋病有關係，秦呦呦看著她消瘦的小臉上顯得越發大的水汪汪眼睛，暗自下定決心要盡她所能的幫助這個孩子。
今日秦呦呦陪楚雲在竹林玩了一會兒之後，她就像往常一樣從公主府回秦府來，進入秦府她卻覺得氣氛有些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