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證
郭綰也不欲與郭貴再爭辯。她站起身來,走到前面,面向眾多在場的賓客們,擲地有聲的說道,
「綰兒不善言辭,可今日平白遭人誣陷,總也要為自己辯上一辯。」郭綰站在那裡,儀態端正大方,聲音清亮堅定,語氣不急不緩,眾人便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聽她說話。
「玉枕內查出有毒的藥草,綰兒固有失察之責。只是下毒之人並非綰兒,綰兒也不能平白擔了這毒害祖母的罪名,反而叫那下毒之人逍遙法外,這才是對祖母更大的威脅。玉枕是母親差人送入我院里,中間由多少人經過手,目前尚不清楚。這玉枕送入我院中,一向是在房中擺著的,院內的丫鬟們出出進進,賊人也未必沒有下手的機會。」
郭綰頓了頓,接著說道,
「至於章表哥手裡的畫卷,雖然表哥聲稱畫卷從未離身,可表哥也是人,也有沐浴睡覺的時候,怎知就不是賊人趁這種時候,毀了表哥的畫卷呢?況且剛才丫鬟嬤嬤們眾口一言,也只是說綰兒與表哥起了爭執罷了,至於那房間里是否有筆墨,可曾有人去查證嗎?還有表哥在郭府這段時日,又可曾與他人也有過衝突呢?」
這番話說的條理清晰,在場的賓客之中也有人默默的點著頭。只是郭綰的話也只是點出了幾種可能性,沒有任何實據能證明做下這些事的事另有其人,那郭綰依舊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
國公夫人不屑地哼了一聲,「簡直是一派胡言,你這丫頭為了活命,現下只是在胡亂攀咬罷了。照你所言,那郭府裡面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有可疑。可是,郭府上下都知道,老夫人一向待人寬厚,試問哪個丫鬟婆子能與老夫人有如此深仇大恨,若是有,也必定受了你的挑唆指使!」
還不等郭綰說話,章彩蘭便過去拉住了郭綰的胳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苦口婆心道,「綰兒,都是母親不好,沒有管教好你,以致你今日犯下如此罪過。聽母親的話,你快跪下向老夫人磕頭認罪。老夫人最是心善,說不定能留住你的一條命呢。」
留我一命?郭綰在心裡冷笑一聲,章彩蘭在這裡惺惺作態,不過是哄她認罪罷了,若她真是原來的那個十四歲的郭綰,可能真的會嚇的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求老夫人原諒,屆時她便是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如果她真的認了罪,老夫人和郭貴絕對會將她打成肉醬,毫不猶豫。
可惜她已經不是那個柔弱無助的小郭綰了,在這種千夫所指的關頭,她不會再去祈求別人的憐憫與援手,她可以靠她自己活下去,她也只能靠她自己活下去。
郭貴不耐煩的擺擺手,「莫要與這個孽障在這裡廢話了,還不把她拖下去!」
兩個小廝上前,準備要將郭綰拉走。郭綰狠狠的瞥了那上前的小廝一眼,那小廝被郭綰的眼神嚇地一怔,他從來沒見過大小姐如此凌厲的目光。待他略微定了定神,欲再上前時,便聽見郭綰冷清的聲音道,「父親連女兒可以自證清白的證據都不看一眼嗎?」
在場的眾人皆都吃了一驚,雖說方才席間種種,稱不上是鐵證如山,可畢竟人證物證俱在,就算是送到京兆尹,也是足夠判郭綰一個毒害祖母的罪名。看郭綰神情鎮定的模樣,眾人紛紛小聲議論著,不知她能拿出什麼樣的證據能完全洗脫自己的嫌疑呢。
聽見郭綰說有證據,嚴夫人心裡一喜,不知是因為與何夫人鬥氣的緣故,還是看郭綰一個小姑娘以一人之力抗衡多位長輩,心裡有些同情。嚴夫人心裡總歸不希望郭綰不明不白的就被拖出去打死了,她高聲地說了一句,「既然綰姑娘說有證據,咱們總得聽一聽綰姑娘如何說吧。」
話音未落,便已有幾人高聲附和。大多數人雖不如嚴夫人那樣對郭綰有些許同情之意,但也都不願見到一個小姑娘被冤枉錯殺了。既然她有證據,那就該給她一個自證的機會。
郭貴向那小廝一擺手,示意他退下。接著對郭綰冷聲道,「你若是有證據,就快些拿出來吧,不要在這裡故弄玄虛了!」
郭綰微微一笑,說道,「想要證明綰兒的清白並不難。那賊人想要謀害老夫人,還要嫁禍與綰兒,雖是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可也有百密一疏的地方。請大家細細的看一眼表哥手裡的畫卷,可否能看出什麼?」
眾人聞言便看向章永瑞手裡的觀音圖,可是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底下便有人喊道,「郭姑娘,不要再賣關子了,快些說吧!」
郭綰點點頭,繼續說道,「請大家細看,這臟污之處的墨跡均勻細膩,邊緣柔和,便可知畫下這墨跡的筆大約是支上好的紫毫筆。」
眾人恍然大悟,「郭小姐慧眼如炬!常見的羊毫筆往往畫出的墨跡邊緣粗糙,依這觀音圖上的墨跡來看,確實應當是紫毫筆畫下的。」
接著郭綰便向國公夫人行了個禮,說道,「國公夫人,紫毫筆名貴,郭府里只有幾位主子的院子里才有。可否派幾人將綰兒與章表哥起爭執那房間的那支筆取來,再將郭府里的幾支紫毫筆也盡數取來,用以比對一番,或許就可知一二了。」
這麼多雙眼睛看著,這樣合理的要求,國公夫人沒有不允的道理。
郭府里只有六隻紫毫筆,郭貴的書房裡有兩支,老夫人的房裡有一支,章彩蘭和她的兒女各有一支。國公夫人差了幾個嬤嬤,按照郭綰的要求將幾支筆盡數取來,又備好了紙墨備用。
得了國公夫人允准后,一個嬤嬤先將一支筆高高舉起給眾人看了一下,說道,「綰姑娘與章少爺起衝突的院子是用來堆放府宴所用的物品的,而那間屋子本是用來供下人登記賬本名冊的地方,這支便是那房間中找到的筆。」
眾人看的清楚,那筆是一支常見的羊毫筆,用的還是下等的羊毫,許是常用的緣故,羊毫已經有些變形分叉了。都不用蘸墨書寫,也知這樣的筆是絕對畫不出那觀音圖上邊緣柔和的墨跡的。
接著,那嬤嬤又其餘數只紫毫筆沾了墨,各在紙上畫了數道,與觀音圖上的墨跡進行比對。這樣一對比,眾人便很容易看出,其中有一支,無論粗細,還是筆墨邊緣,都與那觀音圖上的墨跡十分相似。十之八九,觀音圖就是這支紫毫筆畫上的墨跡。
嬤嬤將筆呈上,向老夫人和國公夫人稟報道,「這支紫毫筆是在郭夫人的房間里找到的,正是郭夫人平日里慣用的那一支。」
聞言,眾人皆看向章彩蘭,眼裡具是不可置信。幾位夫人已經在竊竊私語,誰都沒想到划花老夫人觀音圖的筆,竟會是章彩蘭平日里慣用的那一支,這莫不是說明,觀音圖是章彩蘭損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