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越獄
啟豫被牽著鼻子向前拖去,渾身上下像觸電一樣發抖。他的身體像一個木偶一樣被控製住,拚命地向前奔逃。前麵就是鐵柵欄。他唯有緊閉雙眼任由自己的身體運動,等待“咚”的一聲以後額頭上長個大包。
然而他的身體像失去反應一樣自在。他閉上眼睛也知道肉體在飛速穿梭。周圍好像有風,自己又好像變成了風的一部分。他的前行是沒有阻擋的。這令他想起從前一馬平川的仙族大軍,勢不可擋地橫掃整個河野大地。他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穿過了一道又一道監獄的高牆,從地窟逐漸螺旋向上走。
他往旁邊一看,那隻鬼臉就貼在自己的肩膀上微微地笑著。他伸出手給啟豫比出大拇指,啟豫卻不得不控製住失禁的衝動。現在自己被鬼吊在半空飛,除了屏住呼吸他不知道能做什麽,感覺自己的智力水平第一次被侮辱了,讓他覺得局促不堪。然而他終究沒有捂住自己的褲襠,因為前麵出現了三三兩兩並排行走行走的獄卒,啟豫嚇得驚聲尖叫起來。他們要被發現了。
他終究沒有出聲,自己的嘴巴被捂住了。鬼臉冷冰冰的手像從冰窟中取出一樣貼在自己的嘴臉上。很快,他也發現那些獄卒沒有察覺到他——他們。獄卒們失明一般走過,根本沒有發現有物體在上空蕩漾。
莫非自己也變成鬼了?啟豫慢慢地把鬼臉的手拿開。
“你好。”他。
“你好。”鬼臉回答。
“你很厲害啊。”
“你也很厲害。”
啟豫被嗆了一口,心想這是鬼臉指自己把自己折騰到了監獄裏。
“你認識我師傅嗎?”
“不認識。”
“啊?”
“能到這裏來?”
“哦,那你是個好人咯?”
“你是好人嗎?”
“我······是個坐牢的好人。”
“我是個做鬼的好人。”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見你師傅,他他自有安排。”
“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現在我父親不要我了,隻能聽師傅的了。”
“一個人一輩子有兩個爸爸,我想你會後悔的。”
“後什麽悔?”
“到了。”
啟豫麵洽出現了一座吊橋。吊橋被高高吊起,能容得下一支軍隊通過,下麵是萬丈深崖,最先麵鋪就了一層鐵做的荊棘叢。
這也是座穀城監獄從沒有越獄記錄的原因。當年囚禁敖川的寒族士兵為了禁止河野的部隊通過,將這座吊橋摧毀了。沒有吊橋,沒有通道。當初的河野部隊是靠著消耗戰,先讓寒族人自己彈盡糧絕,再自行造出了一座鐵索橋,才通向了監獄的另一端。
在淵民和仙族收複了座古城以後,吊橋又被重新修建。而且這次他們加寬了吊橋的距離,這樣鉤索就掛不到另一端,也就不可能造出鐵索橋。想要逃獄,隻能長出翅膀。
“你帶回要衝過去。我會把吊橋放下來。不過這裏沒一會就會有獄卒巡邏。所以吊橋一開始放下你就一個勁地向前衝,然後我再把吊橋拉起來,讓你和獄卒分隔,順利地過渡到另一端。”
啟豫聽到這話,腿就開始發抖了,他覺得這個順利的計劃一點也不順利。他往下看了看深淵和荊棘叢,回頭祈求鬼臉,鬼臉卻不見了。自己一個人在逃生的唯一通道前,他聽見了獄卒的腳步聲。
吊橋的齒輪開始喀嚓喀嚓地下放,九十度立起的吊橋變成了八十度、七十度、六十度······兩個獄卒出現了。他們離啟豫隻有幾步的距離。
四十五度!
衝!
啟豫的腎上腺素像火山熔岩一樣被噴發出來,迅速打通他的全身脈絡。他飛速地跨上一步,一種搶跑之後遙遙領先的興奮貫徹全身。他看見獄卒朝自己伸手,試圖抓自己的腳。可惜太慢了,自己還是被拉了下來。吊橋變成了三十五度,他的脖子也被刀抵著。
“對不起。”
“晚了!公子。”獄卒聲音最後還有點抱歉。
“有人已經來不及了。”
兩個獄卒頓時覺得肝膽俱碎,啟豫隻是將手輕輕靠在他們的肋骨上。
“不要毫無準備地靠近一個仙族成員。”
啟豫奪過他們的刀,踏上了二十五度的吊橋。他立刻飛奔,因為身後有出現了五六名獄卒。他們像豹子一樣追趕著自己。
“公子,危險!”
吊橋中央還未合攏,如果啟豫一腳踏空掉進深淵,他們就完了。
啟豫頓時忘記了仙族的身份,忘記了官宦子弟的身份,忘記了被長時間囚禁的囚徒身份,化身為了跳遠運動員。這是他屢次入獄形成的基本功——告訴自己根本沒時間考慮自己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得讓自己大腦放空。因此跳出去時,啟豫頭腦一片空白。
他受到了驚嚇。
原來吊橋的中間還有一道巨大的空缺,這座吊橋就算放下了也是不銜接的。
什麽情況?這次他真的要失禁了。
啟豫沒時間計算空缺的寬度,沒時間考慮自己的跳遠水平,沒時間考慮鬼臉到底有多奸詐,把自己坑了一把。他來到了自己生命的終點,頭腦中出現了走馬燈,一點一點地閃過。他甚至回憶起了自己剛出世吃奶的時候有多開心,哭一哭就有人哄自己。這種溫馨感覺很異樣,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就是沒想起這一生的終點是什麽。
他要死了嗎?生命的秒針是否要在下一秒停止?
吊橋重新升起,啟豫看著升起的吊橋離自己越來越遠。他的手好像不夠長,他的手指好像也不夠長······
作為一名跳遠運動員,如果他必須後腳跟過線,那他已經失敗了。
但是如果他的手指過線,那他就成功了。
啟豫的手指像猿猴的一樣緊緊抓在吊橋的末端。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獄卒在吊橋另一端躺著,慢慢滑下。他們好像找到了兒時在沙丘上玩滑滑梯的感覺,那麽輕鬆愉悅。
等腎上腺素消退,他們想閉上眼睛躺在地上睡一覺,他們才意識到——有人越獄了。
他們隨後又都一個個爬起來,命令自己的身體向向吊橋操縱室走去。。
他們都忘了一個問題:是誰把吊橋放下的呢?
他們屏住呼吸,因為一隻微笑的鬼臉出現在了他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