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符陣
啟豫的一生全毀了。他被關押在座穀城的監牢當中。據他所在的這一間,就是當年關押敖川的那一間房。如果是這樣,他除了同一片黑暗便領略不到其他曆史名跡,從頭到尾隻有兩盞火燭在陪伴著他。他管不了這麽多,生死有命,富貴在,哪怕他是城主的兒子也得遵循己命。
他遠不信這就是自己的命運。在黑暗中變成老頭當然不是命運的安排。如果是命運也沒必要把他安置在敖川的地窟。他想念自己的師傅,想念陸飛野對他愛理不理的態度,想念公主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心,想念啟勢在長輩麵前比自己生龍活虎。他知道這些人都會給他求情——好吧,或許啟勢不會。他甚至有點想念父親,那個把自己關進來的人,哪怕他隻是得到了一個恰如其分的罪名:偷竊仙術。
啟豫是仙族第十一代凡塵弟子。在敖川故去的七百年後,學習仙術已經成為了凡間的使命。現在,不僅隻有壽命漫長的正統仙族能夠學習仙術,平民百姓也能。新崛起的王族對仙術尤其重視,並影響了各個文臣武將,讓他們的子弟也成了凡塵仙族的一員。啟豫從八歲開始便學習仙術。這對他來太晚了。他想學得更多,進度卻被控製著。他不明白正統仙族為何還有特權限製淵民。這些曾經企圖霸占人間的人居然還冥頑不化,吹噓仙術的博大精深並非凡人能輕易懂得。這就是啟豫要做的,他要證明給全下看,哪怕自己一介凡人自學仙術,也能學得快、學得好、學得強。
他相信自己能成為更好的仙族。於是就被關進了這裏。他的師傅並未表態過。一問也是淵民,當年也有偷學仙術的曆史。不過自從他當上了長老,在輿論中的形象就幹淨了很多。之前啟豫翻犯過事,將弟子救出監牢的也是他。他似乎對偷竊仙術的罪名不那麽在意,仙族高層也從未針對此事對他提出質詢。啟豫也因此一學再學,一偷再偷,度過了無數秉燭苦讀的夜晚。他希望把所有仙術都自行學完。
啟豫每能做的事情隻剩下了讀書,否則實在是無事可做。他不知道當年敖川如何熬過重重寂寞,得意重見日。要是他要被關上十年,估計早就一頭撞死。所幸他的師傅對他的脾性也一清二楚,專弄了一堆雜書偷偷送去。其中還有幾本敖川寫的《日克錄》,讀完以後他才知道何為同病相憐。
送書的是一個監獄裏的卒。他已經被師傅買通。多虧如此,啟豫覺得自己的夥食也改善了不少。他覺得自己每次進來都是養膘的。
日子不知到了什麽時候,或許已過了三個月,或許隻過了十三。這一他躺平在地上等著吃飯,獄卒一開門就聞到辣子雞的噴香,弄得他食指大動。他立刻跳到鐵柵欄前,把那飯端過來張口大嚼。那獄卒倒是也不看他一眼就立刻離去。啟豫正想叫住他問他怎麽又沒帶書,卻隻聽得一聲關門聲。
他呸的一聲,又是一大口飯塞進口中。坐牢不同日常,犯人們一日隻能吃一頓。哪怕是被優待的城主之子也不例外。啟豫有了美食自然是狼吞虎咽,忽的感覺有一塊異物卡在了喉嚨裏。他想那莫不是一塊雞骨頭,吃得太快沒被他發覺。他滿嘴飯粒雞油吐出一看,原來是一張卷成一團的紙條。
那張被油浸潤的紙條一被打開,上麵赫然就是四個大字:
劫難,速跑。
他認得這是誰的筆記,正是他一問師傅的。這些他頓時沒了胃口,難道這次連師傅也沒手段弄他出去了?他父親可是城主,怎麽都變得這麽沒用?速跑又是什麽意思?他還能等著監獄牢門大開,自己跑出去嗎?跑出了監獄,又能去哪裏呢?
啟豫頓時感到肚子裏的血液都跑到了大腦。他甚至覺得大腦暖烘烘的,肚子卻扭曲成了一團。
他把剩下的飯都吃完了,連碗都給舔得一幹二淨。越是沒胃口的時候,一個人就要吃的越多。
吃飽以後他枯坐在監牢前好幾個時辰。既然他要準備“速跑”,他就必須要等待。或許真能把牢門給等開呢?
然而三四個時辰以後,他終於感到體力不支,才準備回到床上先睡一覺,等人通知了自己要越獄再。
誰知他一轉身,五髒六腑又繃成了一塊,差點讓他把晚飯給吐了出來。
他的床上躺著一個有鬼臉模樣的事物,陰森森地看著他。鬼臉上麵還有一道道慘白的符咒,差點嚇掉了啟豫的魂。
人要完蛋的時候估計就會腦洞大開,否則很難解釋走馬燈會怎麽來。但是走馬燈似乎缺乏了點想象力,當時縈繞在啟豫頭腦中的想象,是自己要被陰差帶上路,直接去見閻王。至於原因,可能是自己這輩子偷學太多,五行缺德,以至於讓法力無邊的仙族高層聯係上了閻王,安排好了自己下半輩子。
一個連仙族都存在的世界裏,什麽不可能有啊?
啟豫當時的腿就軟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一跪,那個鬼臉的腦袋就飄了起來升到了半空,發出暗暗的熒光。
“我是個好人。”啟豫道。
那個鬼臉:“我知道,我也是。”
“所······所以呢?我不想死啊。”啟豫顫抖的聲音。
“我知道,我就給你拖個夢。”
很顯然,那並不是一個美夢。在夢中,啟豫的靈魂仿佛被抽離到另外一個虛無的空間,被扯出了他的身體。他感到身上被開了一刀,在進行著某種冒險的治療。同時,像一個昏迷的重症病人,他並不知道身邊發生了什麽。他隻覺得有人站在自己的身體旁邊,對著自己的身體動手動腳。
等他醒來,已經是大汗淋漓。
這時那隻鬼臉仍佇立在他身邊,如同沒有生命的活體。
“你對我幹了什麽?”
鬼臉指指啟豫的胸口。啟豫把自己的衣服扯開,這才發現上麵畫了一個巨大的符陣。。
然後,鬼臉又指了指牢房門口。
“走吧。”鬼臉平靜地道。他的聲音不像任何人的聲音,也不像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