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瑪瑙村裡憶往昔
二十分鐘后,雷隊將車停在了一家飯店門口。
飯店的名字很奇特,叫做「老A隊」。門臉招牌是兩把步槍組成的A字。其餘空白部分全是硬朗的迷彩。
下車來到飯店門口,只見兩個身高一米八幾身穿迷彩服的小夥子沖他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雷鳴笑了笑,向其點了點頭。
田小西卻伸了伸舌頭。
走進大門,一輛敞篷軍用越野車橫亘在最中央。車上還裝著一挺機關槍模型。
「我靠!這整的挺酷的哈!」田小西一臉驚奇。
「我爸以前就喜歡來這兒吃飯!」肖寒拄著拐杖表情平靜。
雷鳴笑了笑:「怎麼樣?大師兄我選在這裡吃飯還可以吧!」
三人,被一個女兵裝扮的服務員迎進了一間包廂。
田小西道:「聽你說你爸打過仗,是當年的南疆反擊戰嗎?」
肖寒點點頭:「那時我爸才十七歲。他參加的是最後一次的老山戰役。聽我爸說,整個戰鬥打完,他們連就剩他和四川的一個戰友。唉!早知道現在這樣,我寧願我爸犧牲在戰場上!」
「臭小子,你胡說什麼!你爸要是犧牲了,還會有你嗎?」
雷鳴點完菜進來,直接沖肖寒開懟。
肖寒笑了笑:「是呀!說來真是造化弄人呀!」
不多會兒,菜肴全部上齊。滿滿一桌子,看著著實令人食指大動!
雷隊為肖寒和自己倒了飲料,唯獨田小西一個人對付一瓶500毫升的二鍋頭。
本來田小西還想著跟雷隊拼拼酒量的,卻因為雷隊身為刑警隊長要隨時處於待命狀態不能喝酒,於是她便一個人自飲自酌。
「這個給你們!」
雷隊突然從隨時攜帶的包里掏出兩隻信封。
「什麼呀?」
「唐虎賠給你們的醫藥、務工、精神損失等加在一起的費用。」
「哦。」
肖寒忽然將自己的那隻信封推到了田小西面前:「我醫藥費是你出的,這個給你!」
田小西白了他一眼,重新又給推了回去:「你腿斷了,至少得將養兩個月。這錢,你留著用。」
肖寒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田小西一個威脅的眼神給堵住了。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危難之中顯身手,顯身手。為了母親的微笑,為了大地的豐收。崢嶸歲月,何懼風流……」
一首劉歡的《少年壯志不言愁》突然響起。不是飯店播放的歌曲,而是雷隊的手機來電鈴聲。
雷隊接了電話,只說了兩句,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因為本身坐的離桌子比較近,這一起來立馬將杯子碗筷給帶掉在地上「啪」地一聲,摔得粉碎!
「什麼?唐龍死了?他北山拘留所段子陽幹什麼吃的?怎麼看管的嫌犯?」
唐龍死了?
田小西瞬間瞪大了眼睛。自己踢的那一腳不至於要了那光頭的狗命啊?
肖寒開始的時候錯愕了一下,隨即便想起來那個叫唐龍的人就是對小西下黑手的光頭,頓時他也瞪圓了眼珠子。
「我馬上到!」
雷隊說著掛斷了電話,帶著歉意對田小西和肖寒說:「不好意思,局裡出了點狀況我得去一下。你們繼續吃,錢我已經付過了。」
田小西和肖寒也覺得事態有點嚴重,便點點頭讓其離去。
雷鳴走了之後,田小西和肖寒突然之間沒有了胃口。
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八點。
田小西提議回學校。並向店員要了打包盒準備將大骨湯紅燒雞什麼的打包帶回學校吃。
肖寒轉臉望了望窗外橙紅色的夜景,忽然嘆了口氣:「我想回家看看!小西,你可不可以陪我去?」
田小西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緊張,可語聲卻透著一絲不符合她個性的溫柔:「可以。」
「謝謝!」
之後,田小西推著肖寒走出飯店,並攔了輛計程車。
上車后,肖寒說了一個地址。
下一刻,計程車一頭扎進深沉的夜色中。
田小西和肖寒並排坐著,彼此沉默著將目光投向各自的窗外。
城市的燈火與喧囂逐漸遠去,眼前飛速流動則是沉睡在黑夜裡的房屋和樹木。
許是厭倦了單調的窗外景色,田小西和肖寒各自收回目光,想要說話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彼此依舊沉默。
正前方的視線,是暴露在汽車大燈下的黑色路面和偶爾閃過的反游標牌。
忽然,前方出現一座古色古香的牌樓。
牌樓上用隸書寫著「瑪瑙村」三個字。
見到這牌樓,田小西終於說話了:「原來你家在瑪瑙村啊?」
肖寒點頭:「是的。」
田小西微笑著說:「我小時后春遊來過瑪瑙村,還喝過瑪瑙泉的泉水呢!」
肖寒也笑了:「那你可就吃虧了!我們瑪瑙村最出名的不是泉水,而是瑪瑙泉的豆腐!」
田小西狂點頭:「這個我知道!瑪瑙泉的豆腐真的好好吃。」
計程車穿過瑪瑙村牌樓是條下坡路。
一進村子,「汪汪汪」的犬吠聲,成了迎接田小西與肖寒的交響樂。
對此,田小西大怒,沖著窗外大吼:「死狗!臭狗!大晚上的鬼叫什麼?小心姑奶奶把你們全部變成狗肉火鍋!」
見這丫頭跟幾條狗一般見識,肖寒和司機師傅不禁笑了起來!
田小西一瞪眼:「笑什麼笑?不許笑!」
5分鐘后,計程車在一處門口栽著幾許修竹的農家小院門口停下。
田小西扶著肖寒下車之後,隨即開始打量這座小院。
但見,整座小院呈一個「口」字型。
即前庭三間瓦房,左右兩邊的院牆與坐落在後面的兩層磚樓相接。
「鑰匙給你!」
肖寒從兜里掏出一把鑰匙遞給田小西。
田小西接過鑰匙開了門鎖。
門開之後,一股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
在肖寒的指點下,田小西在門房旁邊的牆壁上找到電燈的拉線並將電燈打開。
瞬間的光亮,讓田小西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隨即又開始打量院子里的一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左首的單杠和練拳用的沙袋。
其次,是磚樓廊檐下面一把爬滿青苔的竹制躺椅。
最後則是橫跨院子左右的晾衣繩和右首靠牆的水池。
由於長時間沒人住,院子里滿是枯葉和枯草。
一陣風吹過,滿院子的落葉伴隨著灰塵翩翩起舞。
田小西皺了皺眉,捂住了自己口鼻。
正想提醒肖寒也把口鼻捂上,卻見他此刻正對著院子里被風吹得不停晃動的沙袋獃獃出神。
「喂!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肖寒笑了笑。
田小西推著肖寒進了院子。
來到磚樓門前,因為有三級台階,肖寒被田小西扶著拄起了拐杖。
來到門口,田小西用鑰匙開了門,並打開電燈。
突然,她全身一震,目光停留在客廳條案上兩張黑白照片,臉上的表情隨即變得複雜起來。
那兩張裝在相框里的照片,一張是個男的。
頭戴軍帽,方臉濃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勃勃英氣。
整個人給田小西的感覺是硬朗和幹練。
另一張則是母女的合照。
母親五官溫柔,但眼睛卻帶著六七十年代女性獨有的英氣。
女兒卻很靈巧漂亮。尤其是嘴角邊一顆小小黑痣,微笑的時候美的像畫里走出來的小仙女。
「這裡是白夕姐的家。」
肖寒的語聲很輕,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絲低沉。
田小西沒有說什麼,扶著肖寒進屋。在一把看上去相對乾淨一些的椅子上坐下。
「小西。你也坐吧!」
田小西依言坐在肖寒身邊。
肖寒輕輕嘆了口氣,說:「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將白夕姐的家當成自己的?」
田小西眨了眨眼睛,問:「為什麼?」
肖寒目光迷離似乎陷入了沉思,過了足足有1分鐘,他才開口。
這一開口,就是一段長長的故事。
肖寒父親被捕的那年他12歲,剛上小學六年級。
因為他是幹部子女,所以上的是楚都縣教育資源最好的實驗小學。
而他所在的班級也有幾個跟他一樣的幹部子弟。
由於肖寒他爸的職級比其他幾個幹部子弟同學的長輩要高,也不知是他們家長交代的還是他們自發的,在肖寒他爸入獄前對肖寒那是一種供起來的尊敬。
長期被人奉承,讓肖寒覺得自己從骨子裡就比他們那些人高級,所以他很是理所當然的享受著那幾個同學的尊敬。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對於肖寒而言,人生的拐點也許就是父親被抓之後。
一個人如果老是被人捧的太高,那麼當有一天從高處摔下來,如果沒有粉身碎骨的話,那也許就是人生中的一次涅槃重生吧!
變故來自父親入獄之後。
那些平日里寒哥長寒哥短的傢伙們再也沒有以往的熱情與尊敬。
而那時肖寒還沒來得及適應,那些人直接從冷淡跳轉到了欺凌!沒錯!就是欺凌!
一個叫萬道平的胖子領著之前對肖寒討好奉承的幾個傢伙向他借錢。
說是借錢,其實就是要!
開始的時候,肖寒礙於同學之間的情面借了。
可過了一天之後,他們還要。
由於肖寒父親入獄,所屬財產大部分被法院查封。這導致肖寒一下子斷了經濟來源。
憑著之前的壓歲錢差不多還能過活一陣子,如果再借給他們的話,那以後自己可就連飯都吃不上了。
於是,那天他斷然拒絕了萬道平他們的要求。
令肖寒沒想到的是,那些混蛋惱羞成怒,威脅自己說不借就揍他!
當時肖寒也生氣了,大吼:「就沖你們這強盜般的態度,我就是有錢也不給!」
「兄弟們!揍他丫的!」
以萬道平為首的小傢伙們,當即對肖寒動了手。
那時的肖寒身子還沒長開,顯得很瘦、很單薄。驟然被人毆打,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小孩子做起惡來,有時候比成年人要可怕!
因為他們完全沒有底線和原則。
而他們對肖寒的痛毆也是不分輕重,不計後果的。
在被打時的疼痛和怕被打死的恐懼中,肖寒的自尊崩塌了!
他流淚求對方別打了,他決定給錢了。
見到肖寒求饒,萬道平不屑的笑了笑,說:「晚了!你現在即使借錢給我們,這頓揍也是要挨的!誰叫你不老實來著!這是讓你長長記性!」
說完,甩手扇了肖寒兩巴掌。
而旁邊那些助紂為孽的,卻發出囂張的笑聲。
肖寒被打倒在地,手和腳蜷縮著,像一隻可憐的蝦米!
就在肖寒以為自己會被這伙「暴徒」給打死的時候,一個遛彎兒的老大爺喝止住了那些混蛋。
但也僅僅是喝止而已,那些混蛋一見到大人,「轟」地一下便跑了。
老大爺見肖寒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問要不要到醫院看看。
肖寒怕進醫院花錢,於是搖搖頭說:「不用了!」
隨即,他不等老大爺再問,爬起來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