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好尷尬
蘇婉眉沒想到的是,兌現承諾的日子來得如此的快。
最後一節課,她本來正在專心致志地聽老師講解這次小測的最後一道大題,在考場上的時候剛剛完成一半時間就到了,這會兒再看多少覺得有些可惜,畢竟她其實已經布置好了所有的步驟,就等著落筆完成。
但競賽班的哪一個人不是無數次地品嘗過這種滋味的,他們面臨的未來比走尋常高考路的學生更加的殘酷,哪怕僅僅少一分所面臨的結局可能是長達幾年的徒勞無功,最後在別人憐憫的注視下灰溜溜地又走回高考這條路。他們賭的是一種可能性,賭自己的天資是否真的出類拔萃,賭自己的努力是否真的超越旁人,也賭運氣,也賭能力。
蘇婉眉最初會選擇競賽純粹是因為老師推薦,在連續很多次完成數學滿分的高難度操作之後,數學老師朝她拋來了橄欖枝向她推薦了數學競賽。蘇婉眉在投入大量精力之前也經歷了很長時間地權衡,走高考路相對穩妥,也比較輕鬆;走競賽路,如果成功,必然是鵬程萬里,如果失敗,那所失去的必然無法挽回。
沒有人幫她去做這個決定,那個時候葉家已經有了自己親生的兒子,她也即將面臨獨自一人的生活,她知道自己必將處於寄人籬下的境地,所以不甘心成為別人家的累贅。她抱著數學老師送給她作為參考的數學競賽題集走在回家路上,望著天邊彩色的朝霞時,內心充滿著無限的嚮往與憧憬。她比任何人都渴望獨立與自由,能夠像最燦爛的那朵雲一樣毫無束縛地在天空中遨遊,她期望能夠回報葉父葉母,也期望能夠擺脫他們的所謂培養。
何況她的心事不止於此,她抱緊了懷中厚厚的那一本書,關於親生父母的事情還有很多的矛盾和疑點等待她揭開,如果能夠提早進入大學的理想專業,並且以這樣的資歷作為跳板申請國外的學校,回到親生父母生前旅居的那片土地,也許會離這件事情的真相更進一步。
壓在她肩膀上的負擔很沉,落在她心頭的層疊心事更甚,所以她選擇了這條不能回頭的困難重重的窄道,無可避免地在腦海中回想起美國詩人弗羅斯特的那首名句,「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那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幸好她天資真的不錯,後天的努力也完全對得起老天爺的賞賜,所以得以過五關斬六將衝進了全國競賽。
但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呢,不到最後絕不能掉以輕心。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已經見過了太多被殘酷的競賽淘汰的同學,也見過了太多在她看來其實不輸她幾分的存在。
她在數學這件事上付出的努力太多,那些還沒生氣太陽先亮起燈的日子可以證明,所以絕不允許任何困難和變數出現在她一往無前的軌道。
所以下次要避免這種事情才好,她在心中琢磨著,真正讓她為難的是第五道平面幾何。雖然最終得到了正確的結果,但是花費的過長時間足以證明她沒有找到最優解。下課去找老師問一下好了,她最終這樣決定著。
下課鈴敲響,老師罕見地沒有拖堂,臨走前瞥了眼蘇婉眉,轉身離開了。
什麼意思?
蘇婉眉納悶,自己好像也沒做什麼讓老師不滿的事情。但在扭頭看向自己右側的窗戶后蘇婉眉明白了,許紀顏這小姑娘正趴在玻璃窗上,表情猙獰地踮著腳尖張望競賽班內的景象,因為整張臉都貼在玻璃窗上,所以扭曲的鼻子格外像一隻小豬。
……蘇婉眉沉默了,這,是在幹什麼?
許紀顏看著下課了,蹦蹦跳跳且光明正大地溜進了高二一班,她先是張望了一圈競賽班的基礎陳設,再是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競賽班的同學,最後才趴在蘇婉眉的耳邊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看這學競賽的和我們也沒什麼不同啊?」
……那不然我們是多長一個頭嗎。
蘇婉眉沒管她的古靈精怪,問:「你怎麼來了?找你哥嗎?」
身後的許紀霖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說:「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有沒有」,許紀顏連連擺手,她朝許紀霖做了個鬼臉,轉頭看向蘇婉眉,蘇婉眉感覺彷彿看到了傳說中的「星星眼」,她說:「我是來找蘇神你的!」
她這一聲聲音挺響亮,引來諸多同學的側目。
「找我?是有什麼事嗎?」蘇婉眉納悶。
「是這樣,下周末你有空嗎,我偷看了我哥的安排表,正好是藝術節前競賽班小測之後!」
「嗯……那應該沒什麼事。」
「那蘇神我們聊聊競賽的事情好不好,你可以帶上作業,我們可以一起去那家新開的甜品店!」
許紀霖這時候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你不來問我,跑去問人家?」
「我也想學數學競賽嘛!」
「那好吧,那家店在哪裡?」蘇婉眉總感覺自己很難拒絕許紀顏的要求,這個小姑娘仗著自己天真可愛橫行霸道,蘇婉眉對這種人一向比較包容和放縱。
「就在商業街二層,我們可以在商業街門口見。」
「時間呢?」
「周末早上十點,我請學姐吃飯!」許紀顏答得飛快。
「請客就不必了。」
「哎呀哎呀到時候再說,那就這麼說定啦蘇蘇姐姐!」她換了個稱呼,足夠親昵的語氣表示她大概是真的很喜歡蘇婉眉,這個把自己的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小女孩正開心得手舞足蹈。
「帶我一個吧。」許紀霖忽然說。
「啊——哥,不要!」許紀顏的開心戛然而止,她大聲抗議著。
「反對無效,我可是你哥,走了。」許紀霖拎著許紀顏走出了競賽班。
所以那天,當江水寒捎著程溯和梁清遠出現在甜品店門口時,看到的就是許紀顏黏著蘇婉眉問東問西,許紀霖坐在對面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家妹妹的和諧景象。
江水寒後退一步,把正想走入店內的梁清遠和程溯擋在門外。
「我們要不換家店?」
「不是你說想在吃火鍋前嘗嘗甜品?」程溯摘下一側耳機,挑起一邊眉,不滿地看著擋住門口的江水寒。
「……其實我覺得轉角那家甜品店更符合清遠的口味。」
「你怎麼回事?」,梁清遠狐疑地看著他,「你碰到自己前女友啦?」
「不是不是……」江水寒慌張地擺手。
「那你幹嘛非要換一家。」趁著他擺手的功夫,梁清遠閃身走進了店內,正好看到了正在撐著腦袋思考如何回答許紀顏問題的蘇婉眉,她剛想開口喊,目光又落到了她身旁的許紀顏身上。更湊巧的是,許紀顏正好也尋聲望向門口,就這樣,兩個人對視上了。
江水寒看見梁清遠的臉色一沉,對面許紀顏也癟起了嘴。
……早知道我就不趕著剛開張來吃甜品了,還有什麼比讓自己兄弟遇見他喜歡的女孩正在和其他男生出門逛街和讓自己喜歡的女孩碰見她討厭的人更悲慘的事情嗎。
還確實有,就是這兩件事同時發生了。
事情要從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說起,江水寒扒在程溯的課桌邊上死活不撒手,非要程溯陪著他去和梁清遠出門,此趟美名其曰進行學術討論實際上就是找機會套近乎,這種不僅當電燈泡而且無聊沒趣的事情按常理來講程溯是怎麼說也都不會做的,哪怕江水寒已經求出了孟姜女哭長城的氣勢抱著他的桌子死活不撒手。
「不去。」程溯的拒絕果斷乾脆,他抱著臂冷漠地看著江水寒。
「你不去我就不給你當鼓手了!」江水寒使出了殺手鐧,如果只有他去的話梁清遠肯定會懷疑,如果有程溯在那麼還比較符合正經學習小組成員在兩人以上的原則。
「你……!」程溯一時語噎,氣得說不出話來。馬上要藝術節表演了,本來定好的鼓手臨時有事沒有辦法參加演出,正好江水寒暑假學了些架子鼓所以被拉來湊數。如果沒有鼓手節目肯定要被取消,這下子程溯怎麼樣也拒絕不了他了。
於是這就這樣在江水寒的軟磨硬泡之下,這個組成成員不管怎麼看都有些詭異的所謂學習小組就這樣成立了。
「怎麼回事?」程溯看著梁清遠晦暗不明的臉色和江水寒大難臨頭的表情,一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拎起隨身攜帶的長板走入店內,正好看見蘇婉眉也好奇地望向許紀顏看的方向,同時許紀霖也抬起頭向門口張望的情景。
……好一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
程溯表面風輕雲淡內心咬牙切齒地走近了蘇婉眉那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