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許紀顏
程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叫醒他的不是蘇婉眉,而是生物鐘。
他看了看錶,正好六點半,平常他就這個時間點起床。
蘇婉眉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程溯沒有在睡眠的過程中聽見任何動靜。她已經坐在書桌前面開始伏案學習了,窗帘從中間拉開了一道縫,讓清晨明亮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正好對著蘇婉眉坐的地方。看來她也覺得早上晒晒太陽有助於精神振作,程溯伸了個懶腰,走向衛生間去洗漱,等他回來的時候,蘇婉眉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上學了。
程溯就忽然有點明白蘇婉眉所說的「我只是個普通人」是什麼意思,他提起昨晚放在沙發旁邊的包,跟著蘇婉眉走出了家門。
「學姐一直都起這麼早嗎?」他打了個哈欠,跟在蘇婉眉身後。
「嗯,習慣了」蘇婉眉看他無精打採的樣子,問他,「你很困嗎?」
「還好,我每天早上起床都這樣。」程溯想你不懂我們起床困難戶的苦。
「我還以為你是沒睡好,睡沙發不太舒服。」她的語氣里聽起來有些愧疚。
「哪裡哪裡,睡學姐家的地板也是舒服的。」
「……」
蘇婉眉覺得自己的愧疚完全沒有必要。
「這件事,可以不要說出去嗎?」快走到校門口了,蘇婉眉忽然回頭說道。
「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蘇婉眉抬起頭,「對了,還有一件事」,她正對上程溯那雙清澈又明亮的眼睛,輕聲說道:「謝謝你。」
她笑起來,不是那種很熱烈很燦爛的笑容,而是稍稍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真誠且溫柔的微笑,「即使我那樣說你,你也願意幫我,謝謝你」,她又重複了一次。
「沒……沒事。」程溯怔住了,他有想過蘇婉眉會給他道謝,但沒想到等她真正說出口的時候自己反而驚慌失措了。蘇婉眉的笑容轉瞬即逝,很快她又恢復了平常那副模樣,但程溯還是多少能感覺到她的友善和溫和。她頭髮上還帶著那股若有若無的花香,程溯此時才分辨出桂花那種淺淡且清新的味道,她也如同那種花一樣,即使是在深秋轉冬的節候也帶著夏天的味道。
她朝程溯揮揮手,「先走了」,然後就轉身離開,束在腦後的黑髮轉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程溯屈指蹭了蹭自己的鼻樑,低下頭讓劉海遮住了自己泛著紅的臉,在她面前自己怎麼總這麼沒出息,他邁步朝教學樓走去,而蘇婉眉的身影早已經淹沒在了茫茫的人海中。
「怎麼樣?」江水寒半擰著身子,帶著微妙的笑容揶揄程溯。他用書本半遮著臉,有意地躲避著秦楚楚好奇的目光。
「什麼都沒發生好嗎。」程溯手裡舉著書,戴著耳機一副生人勿擾的模樣。小巧的藍牙耳機完美地隱藏在他稍有些長的鬢邊的碎發里,所以他才能夠肆無忌憚地在課間邊看書邊享受音樂。
「我們程哥,老正人君子了。」
「拜託,還是好好看你的書吧。」程溯伸出手覆上江水寒的腦袋頂,強硬地讓他扭過頭坐正,江水寒知道從程溯嘴裡也問不出個什麼,很識相地回過頭不再來煩他。按往常他也沒有如此容易放棄,只是今天他有另外的心結。昨天他帶梁清遠去警察局錄完口供,等她出來的時候警察聯繫的梁父梁母也來了,最後是梁父開車把兩個人送回了家,臨走的時候他搖下車窗還笑眯眯地看著江水寒,但言語之間顯然帶著強烈的威脅與不滿。
「小朋友就要早點回家哦。」
擺明不想他和梁清遠相處。
隔天,程溯正坐在位置上寫數學題。自習課總出現在每天的放學前,程溯趕著完成作業,有不會的問題還可以找老師討論。在數學方面他弱一些,所以要付出更多的心力才好。他的慣用姿勢是邊思考邊轉筆,所以這會兒簽字筆在他的手指間旋轉得飛快,也代表他的思維正在飛速運轉著。
第一次考試已經相當能夠證明,只要付出努力,其實他也是可以收穫進步的。幸好初三一年確實是沉下心思認真學習了,打了個還算紮實的基礎,多做一些提高性的訓練,下一次月考衝擊一個更好的名次也不是完全沒希望。所以上了高中以來他也算是勤勤懇懇,給許多對他的印象是富家叛逆小少爺的同學很不一樣的感覺,但程溯對這些所謂的刮目相看也怎麼在意。
就像他常說的,「隨便」。
這時有人拍了拍他。
程溯回過頭,看見蘇婉眉抱著自己的外套,站在後門門口。
後排的好幾個同學都注意到蘇婉眉的出現了,有些人在小聲地議論,有些人則是悄悄抬起頭打量她。
她真的好看,即使程溯不是第一次見她,也依舊會被她的漂亮觸動。她背著光站立,柔和的風迎面吹來,讓寬大的校服勾勒出她纖瘦的輪廓,整個人看起來朦朧又美好。像是從校園小說里走出來的那樣,她是全校所有男生都會在她經過時偷偷觀察她的存在,但她從來都對這些目光熟視無睹,偶爾抬起眼的時候反而會把那些視線都逼退。
程溯站起身,示意她出去說。
「學姐這麼忙,怎麼有空找我?」程溯從來沒意識到自己只有在蘇婉眉面前才很擅長使用這所謂「油嘴滑舌」的套路,也難怪蘇婉眉剛開始對他印象不佳。他的尾音稍稍上揚,校花的親自拜訪讓他心情愉悅。
「來還你外套。」蘇婉眉把東西遞給他。
「哦哦,學姐要是喜歡留下也沒有關係。」
「不必了。」
「學姐還幫我洗了,好貼心。」
「嗯。」
「學姐沒在上課嗎?」
「沒有,這會兒是自習,不是嗎?」
「自習也不能隨便走動吧。」
「老師不管。」
「……」這競賽班還挺自由。
「你們也在上自習嗎?」難得蘇婉眉對他的事有點興趣。
「對呀,我在做數學題。」
「有不會的,可以來問。」
「有學姐這句話在,那我一定會經常來找你啦。」程溯眯起眼睛笑得人畜無害,說著還晃了晃腦袋更是顯得無比乖巧。
蘇婉眉覺得他像是一隻大型犬,經常蹲在自己腳跟前搖著尾巴求誇獎。
「怎麼今天走這麼早?」
許紀霖正要去問題,卻看見蘇婉眉已經收拾好了書包,準備把講台上的作業本抱到老師辦公室。作業本不多,也不需要許紀霖的幫助,於是許紀霖和蘇婉眉告完別之後就準備出門。
結果卻聽到作業本掉在地上的聲音。
「怎麼了?」許紀霖折回來,快步走上前去幫蘇婉眉撿起了掉在地上的作業本,然後從蘇婉眉懷裡接了過去。
蘇婉眉捂著自己右邊的胳膊,表情顯然有些痛苦。
「沒事,上次扭到了。」
許紀霖沒多想,幫著她把作業本抱到了辦公室。
「如果不舒服的話,找我幫忙就好了。」
蘇婉眉點了點頭,許紀霖知道即使這樣坦然地向她釋放好意,她也不是會輕易地向別人尋求幫助的性格。他們並肩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裡走著,忽然許紀霖感覺背上一沉,一回頭果然是許紀顏這小丫頭扒在他背上準備偷襲他。
被發現了,看見許紀霖「我早就知道是你」的表情時許紀顏倒也不惱,從他身上跳下來。她咧著嘴,露出下齒左右兩邊的小虎牙,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嬰兒肥,腦袋後邊的兩條辮子一甩一甩的。
她笑嘻嘻地,先朝蘇婉眉打了招呼。
「蘇神好,我是許紀顏,我是他妹妹。」她伸手戳了戳許紀霖。
「你好。」蘇婉眉朝她點點頭。
她知道許紀霖沒談戀愛,就算談了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胆地在學校內卿卿我我,所以肯定是許紀霖的什麼親戚。這個名字蘇婉眉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她一時間想不起來。正當她在腦海內搜索呢,倒是許紀顏又先說話了。
「蘇神,我可崇拜你了!你好厲害呀!」
蘇婉眉沒有被這麼直白這麼熱烈地誇獎過,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只能眨巴眼睛向許紀霖求助。許紀霖咳了兩聲,把自己妹妹拎到身後,收穫了許紀顏不滿的眼神。
「我妹妹年紀比較小,現在才十四歲。」
怪不得,確實很小孩子。蘇婉眉看著小姑娘因為生氣而鼓得圓圓的臉,天真可愛又生機勃勃,不自覺地會讓人放下防備讓人親近她。
「怎麼以前沒見你來找你哥哥?」
「還不是我哥他不讓,好像我這個妹妹給他丟人似的!」
「那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確實很容易誤會……蘇婉眉笑著看著這對兄妹鬥嘴。
「蘇神,我以後可以經常來你問問題嗎?」許紀顏跟在他倆身後,然後硬是從中間擠在了蘇婉眉身邊。
一天之內居然答應了兩個人,這實在很不像她的作風。
「當然可以。」蘇婉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