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六點的鬧鐘響了，李欣陽掙扎的起床，是的掙扎更確切的說垂死掙扎。
李欣陽，爸媽給她取這個名字希望她開朗陽光吧，期許她人如其名。李欣陽的這一年，這一天剛滿18周歲，虛歲19。18年的歲月靜好，唯獨這一天，怕是有不順遂的事情要發生。
她往臉上潑了些涼水，想起了今天會發生的事，第三次模擬考試的分數要公布了，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試。
李欣陽的學習不是差，是真的差。在一所普通的高中里，拿著非常一般的成績，不是她不努力，她很努力。奈何學習的過程宛如攀登天梯，漫長而又疲憊，更可氣的是她死記硬背的那些知識，第二天在腦海里就混亂成了一團漿糊。「李欣陽，昨天布置的課文背誦你背的什麼亂七八糟，你還覺得自己背得很流利是不是。」那是語文老師的一臉怒氣。「我。。背了一夜，可是。。」李欣陽委屈地囁嚅著。
也許天生的學渣都不至於是這樣吧，李欣陽想著就直接去了廚房。看到餐桌上留了張字條，寫到：「陽陽，生日快樂，桌上留了個煮雞蛋一定要吃完去學校，晚上給你帶蛋糕！」她不禁鼻子泛起了酸，她的爸爸媽媽本來是四川人，沒學歷沒背景，不遠千里，來到沿海這座城市打工討生活，起早貪黑的出去工作，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但是他們看到李欣陽的時候，都是那麼溫情慈愛。
記得很小時候，李欣陽的爸爸應該還沒被她的學習能力打擊到，經常說「我苦點累點沒關係，只要你以後有出息」於是，在那個家徒四壁的年紀，他依然捨得為她買書教她識字，塗畫，那幾年他哪怕回家后再累，都在教導小小的欣陽，陪她玩耍！
「吶，陽陽，你都小學四年級了，乘法口訣表都還背不對嗎？這樣咱們再來一遍，今天一定讓它過關哦。」
李欣陽的記憶真的很差，她爸爸就讓她在草紙上畫圈去數，再抄寫，反反覆復。
她爸心平氣和地問李欣陽，真的記不住嗎？
李欣陽點了點頭頭。
她很小時候就表現出很大不同，快三歲了還管別人叫爸爸，當地鎮上的人嘲笑這是個外地尼度囡，尼度囡是當地土話，意思是傻姑娘。直到高中她上了市裡這所普通中學，她的事才漸漸很少被人提起，父母也跟著把工作重心放到了市裡。
從小到大他們去過很多家醫院，但是都檢查出來一切正常。也看過心理醫生，經過很多的測試終於發現李欣陽有四分之一的記憶是錯誤的，但是小小的李欣陽自己感覺不到這些錯誤的記憶。
「有些大腦因為某種損傷或者腦供血不足導致失憶的情況畢竟常見，比如阿爾茲海默症。可是像孩子這樣生理一切正常，記憶出現這麼嚴重問題的病例十分罕見，可以說是種記憶混亂症。」醫生給李欣陽父母解釋。
「什麼是記憶混亂症？」李欣陽父母焦急的問。
醫生繼續耐心地回答，「這個發病的原因還不太清楚，不過據觀察，患者是能記憶大致的事件還有時間先後順序的。但是事件中具體的細節，最主要的比如人物，人物姓名，位置，重要或不重要的信息，患者往往容易記憶混淆。」
「那怎麼治療啊醫生」李欣陽爸爸媽媽聽的似懂非懂，不過他們最關心的是能不能治。
「正常人有時候也會記錯人名，寫錯字！但是孩子和其他孩子比錯誤概率太高了，有點不尋常，而且反覆記憶訓練仍接近四分之一的錯誤率」醫生搖了搖頭，「目前只是我的推測，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練習修正，加強正確記憶積累，否則未來非常影響孩子以後的學習生活。」李欣陽父母聽了醫生的話頹然無語。
這些年他們都自己推測，懷孩子時候太窮了，營養跟不上，耽誤了李欣陽，是自己虧欠了女兒。以至於這十八年來，他們都要盡量滿足女兒的生活，從不讓她餓上一頓飯。欣慰的是家裡的日子漸漸寬裕起來，他們也曾焦慮女兒的成長，在該叛逆的年齡，仍然是那麼乖巧懂事。趴在腿上撒歡的小嬰兒，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李欣陽吃完一碗大米粥，把雞蛋隨手揣進了校服褲兜里。扎了個乾淨利落的馬尾，隨意的照了照鏡子，滿意的笑了笑，背上書包踱步跑出了門。
走到公交車站，早有很多穿校服的初高中的學生在等車了，人群中，李欣陽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高瘦的身影，書卷氣十足的男生，乾淨氣質溫潤。是周棠，年級里的男神學霸，傳說他效率很高，老師一堂課內容下來，他往往能一五一十複述的八九不差。而周棠的能力又不僅是學霸概括的，校運動會，音樂節都能看到他展現自己的身影。
帥氣陽光而又不失溫和一絲不苟，各種美好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李欣陽心中一絲竊喜，是了，每天早晨這個時間，大概率都會碰到周棠，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她都特意保持在這個時間段出門，偶爾沒有碰到，她也故意錯過幾趟公交，這是她的小心機。
「周棠，早啊！」李欣陽控制自己情緒，努力保持著一個最甜美的表情。
「早上好，欣陽同學！」周棠溫柔的回以笑容！此時李欣陽心裡甜絲絲的。
「車來了，人很多，我們快上去吧」周棠出聲提醒道。她嗯了一聲，高興地排在周棠後面上了公交車。一路上，周棠淡淡的望著車窗外，偶爾回過神來看到李欣陽有意無意看向他的眼神，總是報以微笑回應，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這車開的慢一點，再慢一點可好。
「周棠，昨晚沒休息好嗎？」李欣陽看到周棠微微打了下哈欠。周棠搖了搖頭，擠出一份無奈的笑臉。「我昨天晚上在觀測星星，還喝了一小瓶白酒。」
李欣陽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睫毛微顫，不可置信地問，「不開心嗎？為什麼喝酒？」
周棠笑容更大了，這回頗有幾分真誠，「不是，這是我的愛好，我有台天文望遠鏡，夜裡我經常看星星。」
「看星星？」她打量著這個溫和的大男孩，一切都令人著迷，她很想挖掘男孩身上更多的事情。
「現在入夜，都還可以看到北極星。」周棠接著說，「我從小到現在，已經認全了整個星空，如果到像6月份高考的夜晚，以前空氣質量不是很差的時候，我就看哪個是大熊座哪個是小熊座，牧夫座，蛇夫座。」
「哈哈，你還真有意思！」李欣陽漸漸露出了羨慕的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狹小的車箱里又擠過來兩個人，是劉婷和秦霜娜。只見秦霜娜沒有穿校服，一件休閑T恤，下身短褲，頭髮瀑布般披在肩上，露出一枚耳釘，她早已經不是學生打扮了！身邊的劉婷身材肥胖，夏季校服寬鬆卻仍然能顯示胸器發育，圓潤臉頰紅熱，顯然是覺得車裡太悶熱。剛擠過來的秦霜娜喜不自勝，而劉婷卻無視一旁的李欣陽，肥大的身體直接橫在了李欣陽身前。
實際上，秦霜娜始終把她看做是同路人，相似的身材，不錯的長相，最後都是校園裡的女學渣。只不過秦霜娜是厭學，李欣陽是想努力都白費的學渣，而且比她秦霜娜還要渣。這也居然讓秦霜娜在李欣陽面前有一種油然的優越感，女生的優越感很重要，就像她喜歡劉婷跟在屁股後面的感覺，她也喜歡拉李欣陽進她的小團體里，甚至有時還認為在照顧李欣陽。這卻常讓劉婷心頭小不爽，對李欣陽來說是不咸不淡的同學友誼，但在劉婷看來是矯揉造作的小女人，明明一樣的學渣，卻總是裝作一副認真的樣子，可氣的是經常看到她和周棠坐同一班公交車。劉婷不喜歡李欣陽，覺得她做作，也讓她更看不慣李欣陽和周棠的接近，她只是天然的認為能攀談周棠的也應該是秦霜娜，但她從沒想過為什麼。
秦霜娜先和李欣陽笑著打過招呼，便直接轉向周棠，「周棠，今天成績公布了，你肯定又是年級第一了。」
「也是儘力發揮了」周棠笑了笑，目光自然的落到了秦霜娜身上著裝上。不管什麼樣的男孩子都喜歡青春靚麗的打扮，秦霜娜故意地擺弄下頭髮露出她那枚精緻的小耳釘。李欣陽也似乎聽周棠說過，在秦霜娜生日的時候，送了一隻雪白的大白兔給她。他們好像很早就認識，李欣陽想著，心頭卻隱隱有些許酸痛。
「你也別謙虛了，聽老師說了，你可是能考到名牌學校的好苗子，學校這些年都很少出名校的畢業生了」劉婷立即幫腔找話題了。
就是這樣，最終繞不開今天出成績的話題了，李欣陽想著，本來好不容易喜悅的心情又變得沉悶了。
秦霜娜敏銳察覺到周棠眼底流露出的微妙笑意，秦霜娜就是這樣的人，觀察細微，她繼續問周棠，「這麼好的成績，想好將來考哪了嗎，大帥哥？」
聽秦霜娜說出大帥哥這三個字，周棠倒是笑的很坦然，「學醫吧，我想做個醫生！」
李欣陽認真的聽著，這時看了眼周棠那自信的神色，以她的成績，可以考一個專科的衛校吧，也許畢業后，只要還能再見到，想到這裡李欣陽不自禁笑了。
「那我們就又多了一位有名的大醫生了！」秦霜娜不吝讚美。
「是啊是啊，將來有病就找周大夫」劉婷立馬搭話，但是話剛出口感覺失言，憋的一張肥臉立馬變成了豬肝色。李欣陽聽這話沒差點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偷瞄了眼周棠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表情。劉婷自覺懊惱，心直口快，她本來看不上李欣陽，見李欣陽的反應，便狠狠地白了一眼。
秦霜娜心底也是暗自嘲諷，但她表情自然，說道「其實大家有緣同學一場，以後畢業了有什麼困難也會念及情誼，力所能及的事情，肯定會互相幫忙的，是吧周棠？」秦霜娜話說的很漂亮，眼神注視著周棠，既為自己好閨蜜打圓場，又在拉近周棠的距離，作為學渣的秦霜娜也是知道的，周棠學習和各方面能力都很強，未來不知能發展成什麼樣。秦霜娜只是學習差，但是她人緣好。
「那是當然。」周棠回答的也乾脆利落，倒是很像他性格。
公交車走走停停，又過了十幾分鐘，眼瞅著快要到學校了，車裡的空間還是那麼擁擠，大家扶著車把手人擠人都快重心不穩，但他們也不覺得疲憊。一路上大部分時間都是秦霜娜歡聲笑語，她東拉西扯，學校老師同學的八卦事情如數家珍。周棠也很有話聊，他雖然被稱為學霸，但是不孤不傲，溫和有禮。劉婷仍然像一堵牆橫亘在李欣陽和周棠中間，偶爾補充話題，跟著秦霜娜一唱一和好不熱鬧。李欣陽看到他們談笑風生的樣子，卻沒有任何興緻加入聊天，她不禁有些黯然。周棠身邊從不缺任何異性的朋友，而她是如此的普普通通，就像是那路邊某一片樟樹葉，那麼普通的樹葉，不會有太多人在意多瞧上一眼吧。
轉眼車靠站了，大家一涌而下，市三中就在不遠，天氣晴朗無雲，李欣陽心頭牽著一片小小的陰霾。右眼皮跳了跳，今天或許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也許是公布成績吧！她淡淡的嘆了口氣，不禁自嘲，李欣陽啊李欣陽，你這18年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卻只有腦袋瓜子不開竅。你18年的平凡，18年來沒有才華，18年來的貧窮生活，18年的努力，也實現不了爸爸媽媽殷切的期望。對喜歡的男孩子不敢表露心聲，你李欣陽沒有資格；別人瀟洒的生活你無法追求，因為你李欣陽承擔不起；對沒日沒夜拼死拼活的讀書你不敢怨，因為你李欣陽活該自己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