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夏的白晝漸漸地拉長,李欣陽的精力也被消耗到了極限,他的筆尖在草紙上跳躍著,機械卻不失節奏,但是大腦慢慢已經跟不上這節奏了。她可以聽到右後方秦霜娜座位嬉笑的聲音,好像聊著最近正熱播的古裝大戲的女主,然後又聊到女主最近又要主演的電視以及各種八卦新聞。李欣陽也很喜歡那部劇,千迴百轉的劇情,演員靚麗考究的造型,這些日子以來也在撩撥著李欣陽懵懂的心弦。對了,那部劇還是是在雨沫的家裡追的,雨沫,她現在最要好的朋友。

  突然想到了雨沫,李欣陽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坐在教室另一側纖細的背影,此時的雨沫好像在認真的刷題。她和雨沫的相識頗有些戲劇性,三年前中考,她們倆便是一個考場的前後桌,每過一科雨沫都會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想和她交流下答案,當時誰也沒想到會在這所高中同一班級里相遇,雨沫遺憾的只差幾分便能進入另一所重點高中,而她自己卻壓著分數線進的這所學校。李欣陽嘴角微微地翹了翹。雨沫是她想要活成的樣子,氣質清秀,隨和且溫柔,既像夏日裡灑下來的雨露,清涼舒爽;又像寒冬中的太陽,明媚和煦。李欣陽和雨沫熟識之後,他倆就經常出雙入對的出現在校園裡的各個角落,傍晚也一同結伴走在回家的路上。

  李欣陽停止了手中的筆,她不想再算了,已經是臨近傍晚,窗戶外只剩下一抹殘陽。今天三模的成績都公布了,果不其然,真的很差。如果這就是高考,那麼離上線還差的太遠了,雖然已經大概預知了結果,但是結果真正到來時,又是無以復加的失落。她打消了繼續做題的念頭,不禁又想起了和雨沫的回憶。

  「雨沫,我的記憶很差,上午剛背的英語單詞,下午就差不多全記錯了。」李欣陽哀怨的看著雨沫說著。雨沫輕輕一笑,打趣著說「我知道,你剛入學時候,有段時間還經常走錯教室。你現在還不是經常記錯同班同學的姓名?」。

  李欣陽臉色正了正,「是真的!」,她反倒好像開始認真了起來,「雨沫,那時候我就把你記住了,我就覺得我們真是有緣分。」

  「哈哈!」雨沫噗哧地笑了,「陽陽,周末去我家裡一趟吧,我爸爸還算是個很不錯的醫生,雖然只是神經外科,但是神經科他也懂一些。我帶你和爸爸聊聊怎麼樣?」

  李欣陽欣然地點了點頭,她很覺得很榮幸有雨沫這樣的好朋友。她確實記憶力很差,從小到大,她記錯過很多人或事,是的,不是記不住而是記錯了。當然雨沫還有李欣陽羨慕不已的家庭,雨沫的父親是市醫科大醫院的陳副院長,李欣陽被邀請到家裡做客的時候,就被那典雅整潔的家居風格驚到了,她覺得這是她去過最好看的房間了,很寬敞很舒適。不像他和爸媽一家三口蝸居在九十年代僅僅40平米破舊的老房子里,爸媽一個卧室,她自己卻在客廳擺上一張單人床,一個大木箱子,一套桌椅,用帘子隔開。

  雨沫熱情招呼李欣陽,邊笑著說個不停,邊把她帶到自己的小書房。書房的書柜上羅列很多教輔類的書和雨沫學習筆記,最上面幾層有除了牛皮紙的文檔袋便是很多醫學類圖書和刊物,李欣陽看到右手邊一摞標題是THE LANCET的外文系列雜誌佔了不小的區域。李欣陽不懂也不會隨便去翻這些書,唯有她感興趣的是書櫃正中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獎狀獎盃,有雨沫的也有她父親的。不得不說雨沫真是遺傳了她爸爸的所有才華,書房中間大實木桌子面對面擺放著兩把椅子,很明顯這個書房是父女倆公用的,相比於父親的椅子的端正,雨沫的椅子上還放了個淺灰色哈士奇的卡通靠墊。

  雨沫指著那邊椅子說,「晚上我爸經常會坐在那個椅子上陪著我待到很晚。」

  「你會不會覺得壓力很大。」李欣陽問道。

  雨沫嘴角含著笑「不會的,從小習慣了,我爸很和藹」

  和藹嗎?李欣陽說不出來那種感覺,第一次見到雨沫父親的時候,李欣陽先禮貌地打了招呼「陳叔叔好,我是雨沫的同學,我叫李欣陽」雨沫的父親個頭很高,一雙深邃的雙眸透過擦拭的鋥亮的眼鏡直視著李欣陽,沒有一絲波瀾。在外頭人們習慣尊稱他陳教授,據說陳教授動手術的水平很高,他做過不下四十多例神經外科腦部腫瘤方面的手術,無一失敗。

  「嗯,歡迎,坐吧!」他抬手示意李欣陽坐到沙發上。李欣陽乖巧的坐下,她本來不是油滑的性格,只是簡單地和陳教授一問一答的聊著,對於家庭上的事,她也沒什麼隱瞞的,有什麼就聊什麼。不過陳教授問了很多細緻的問題,比如她的愛好,性格之類的。

  「你說你其實付出很大努力,我相信你確實是這樣的好孩子。」陳教授說到,「那是什麼時候,讓你覺得自己記憶力很差的呢?你說過你以前住在哪裡,在哪裡上過學,怎麼和我家沫沫認識的,我覺得你說的很好,看起來很正常。」陳教授說。

  李欣陽沉默了一會說道,「是的呢,我可以清楚的想起我經歷過的事,但是不知為什麼我最後總會發現有些細節記錯了,可是之前我卻十分地深信。」李欣陽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所以我把一些重要的事都記在或者畫本子上,有時候翻一翻,看看什麼事或者什麼人記錯了。」

  看到平時對外人不苟言笑的爸爸,這次和李欣陽那麼有話題,雨沫倒是很驚喜,「是的呢,爸爸,欣陽畫畫很不錯呢!」,雨沫見過李欣陽在本子上用鋼筆畫竹林,然後用手指輕輕拂拭竹子上鋼筆水的墨漬,那一點又一點的墨漬就變成了一片又一片竹葉,很快竹葉就覆蓋滿了竹林。

  「記得但是會記錯?」陳教授若有所思的多看了幾眼李欣陽,同時他又把頭轉向自己疼愛的女兒,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爸爸,像陽陽說的這樣子,是生病了嗎?」雨沫打住了她父親的思緒。

  陳教授沒有回答女兒,接著又問李欣陽「你覺得你的準確記憶能維持多久才會出錯?」

  李欣陽嘆了口氣回答「我不清楚,就像我晚上複習到過氧化鈉和石蕊反應的顏色變化,我清楚地知道記憶了很多次,但是第二天我回想的答案確實錯誤的,我不得不再記憶,反覆幾次才能找到正確的記憶!」

  陳教授皺緊了眉頭仔細地聽著,然後他親切的對女兒說到「沫沫,看得出你的這位同學是個好孩子,以後你要多帶她來家裡做客,你們以後應該成為好朋友。」李欣陽自然發覺這個大醫院的副院長對女兒確實是百般寵愛。「只是我現在不好妄下結論,我想想,周三的時候你可以來我醫院,來之前先給我打電話,好嗎?」陳教授的話也不由得令李欣陽由衷的感激,自然對雨沫爸爸也增添了不少好感。李欣陽這時會想起同樣給予她很多付出的爸爸,只是現在爸爸都工作到非常晚,他們很長時間都見不到面了。「知道了,陳叔叔,謝謝你!還有,謝謝你,雨沫!」李欣陽激動地回答。

  李欣陽和雨沫倆人在小書房一起寫作業,期間雨沫的媽媽送來些切好的水果,果盤中還細心的放上一些牙籤。雨沫的媽媽給人感覺就親切和善,但是雨沫總是笑著說,媽媽最愛叨叨她了,她都怕了。「我媽是看你在,不好說我,等會我們去卧室,別讓我媽看到了。」雨沫故作神秘。李欣陽當然知道去做什麼,她倆會在間隙偷偷溜回卧室,拿著IPAD帶上耳機便開始一起刷那部劇。

  後來李欣陽真的主動去找陳教授,在陳教授的幫助下,李欣陽當天就做了一些頭顱CT,腦電,血液等方面的檢查。其實,這些李欣陽以前爸媽都帶她做過,只不過她心理抱著一絲絲的僥倖,也許雨沫的爸爸真能幫到她吧,只是後來結果顯示從腦供血到大腦皮層的生理性診斷都顯示正常。

  陳教授說,「其實我們健康的人也會偶爾記錯事或者記錯人,這是正常的,不會影響到我們的生活。」

  「陳教授,那我這種是什麼原因呢?我覺得很痛苦,即使多次遇到的人,也許我仍會認作別人。」李欣陽其實心中早已瞭然,自己的事情,她太清楚了。

  「還要進一步觀察吧,這是一種罕見的精神類疾病,可能是心理上的,比如早期遭受到巨大的床上」陳教授繼續解釋。

  李欣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其實她想提自己經常做的關於隕石的夢,想了想還是算了,畢竟只是場夢。

  陳教授後來還主動打電話邀請李欣陽複診。李欣陽最後還是在電話里謝絕了,「謝謝你,陳叔叔,我這不是什麼大毛病!也許是我心理原因吧,而且還有更多真正需要這些醫療資源的人在等著排隊」。聽筒那邊傳來了陳教授溫和的聲音,「你不用負擔太重,欣陽同學,其實我對你的情況很感興趣,對你的治療也是我們研究的一部分」,「嗯,謝謝你,陳叔叔」李欣陽感動的回到「等我高考結束后,我會再去的。」

  「怎麼在發獃?」雨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她看了眼李欣陽草紙上已經寫滿了各種符號,隨即看明白了這是這次模擬考的一道物理題,關於圓管和管內彈球的自由落體運動,給出一部分條件去求解相關的問題。李欣陽思路是對的,只是記錯了幾個公式。李欣陽抬起頭,臉色有些漲紅,「雨沫」她低聲叫道。高考後,雨沫會去心儀的大學,而她們的友誼將來會是怎麼樣,她的眼神更多了很多茫然無措。「陽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會為你加油的!」雨沫好像能懂李欣陽心中所想似的安慰她。李欣陽輕輕地點了點頭,人生有一個雨沫也足夠了。

  「不過陽陽」,雨沫話題一轉,「今天我有事情先走,放學后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沒關係,雨沫,你有事先走吧!」李欣陽不以為意,看著面前溫柔的女孩心中卻在暗想,將來能被雨沫垂愛的男孩會是多麼地幸運。雨沫看李欣陽又在發愣,以為她還是對這次的成績耿耿於懷,卻見她嬉笑的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金色的小禮盒遞給李欣陽。李欣陽看到精美的蝴蝶繩上面標的Ferrero Rocher的文字,李欣陽欣喜的站了起來。「這很貴吧?」李欣陽又一次被雨沫打動了。「生日快樂!」雨沫笑的很甜,「打開拿一塊嘗嘗,很好吃的。」李欣陽拆開包裝盒,裡面一個個金色的小球讓人垂涎,她拿出一個遞給雨沫,「你先來。」雨沫笑著,拿起巧克力剝開放到了嘴裡,李欣陽依樣也吃了一塊,絲絲甜蜜,既是嘴裡的,也是心裡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